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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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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完府中张灯结彩,红绸子挂满了府邸,门口两个大红灯笼挂在上边,灯笼的表面贴着大红的剪纸喜字。
“女儿啊,今日你就要入宫为妃了,爹也没有什么可送的,唯有这一对玉佩是当年你娘与我的定情之物,你且收好。”伏完在堂中看着梳妆打扮好的伏寿道,手里拿着两块青色双面饕餮纹玉佩。
“爹!”伏寿声音颤抖,她结果玉佩,眼中噙着的泪水瞬间簌簌掉下来。
“寿儿,别哭!状要花了!你要漂漂亮亮的出嫁。”
“爹,女儿不想嫁入深宫……”
“寿儿,若是太平盛世,爹也不想你嫁入深宫,爹希望你能寻一良人度过此生,但如今,汉室将倾,国若亡,何以家为?天子久被权臣控制,我等忠于汉室之臣却也是万般无奈啊!你此次入宫,非为享受荣华富贵,而是站在陛下身边,让他好生活着,让他知道还有我们这些忠于汉室的老臣在,汉室不会亡!”
“爹——孩儿明白!孩儿一定会谨记在心的。”
伏寿拜别了老父亲,走上马车,她掀开马车帘子,最后看了一眼伏府,眼泪再次涌出来。放下帘子,喜庆的唢呐声锣鼓声响彻长安大街,掩盖了战乱和干旱带来的一切悲伤,唯独掩盖不住伏寿心里的哀怨。
她在袖中藏了刀,本想一死了之,可是伏完的话打动了她,未央宫中,还有一位更悲哀的人在那里,像一只被圈养在笼中的金丝雀,衣食无忧,却终究只是别人掌中的玩物。
她攥紧了匕首,内心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后,她缓缓放下手中的匕首。
哐当——
匕首从她指尖滑出,掉落在马车的角落里。
她缓缓闭上了眼,不再去寻找匕首的所在。
*
马车进了未央宫,刘协一身的红色袍子站在台阶上,十二冕旒垂在眼前,遮挡了他憔悴的脸。他不想娶,但是所有的人都在逼他娶。
他今年不过十四岁。
李傕、郭汜、董承、伏完等所有在长安的大臣都列位站好,迎接未来的皇后。
伏寿由侍女牵着,从轿子里出来,走上未央宫的宣室殿。
刘协像木偶一样遵照太常令的指示跟伏寿完成了婚礼,拜完天地的一刹那,他以为自己要完成任务了,然而——
“陛下,臣李傕有份大礼想赠予陛下。”站在一旁的李傕开口。
“何礼?李将军请吧。”
李傕拍拍手,一个黄门侍郎端着一个木盘上来,上边盖着一张红色布帛。黄门侍郎将礼物呈到刘协面前。
刘协看着被红布盖着的东西,心里隐隐不安:“是什么东西?”
“陛下揭开看看就知道了。”李傕露出了笑,一旁的郭汜眯了眯眼,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刘协伸手慢慢揭开红布,一寸寸,他闻到了血腥味,随后掀开,盘子上放着的是一个人头!
“啊——”
刘协立即后退了一步,旁边的伏寿见此人头,立即吓晕过去了。周围的大臣一片惊恐,董承跑到刘协身边,搀扶刘协,而伏完则跑过去看看昏过去的伏寿。
郭汜看清了那人头,正是自己的部将樊稠,他立即拔刀指着李傕:“李傕!你想干什么?造反吗?杀我大将,还在天子大婚,胆敢送此晦气之物。”
李傕也拔刀相向:“郭汜!你已经逃不了了!一心想专断独权的人是你!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斩了你这奸贼!”
李傕的伏兵杀入长安城,势不可挡!
郭汜的人也早有准备,埋伏在长安城中等待时机随时与敌人厮杀!
“陛下——”
“陛下——快逃啊!”
“是啊,陛下快逃吧!这里场面太混乱了!”董承将他推入宣室殿中,让他往里走!一群参加婚礼的大臣也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他们慌了神,像洪水一样四处流散。
刘协在被十常侍的张让劫出宫的时候见过类似混乱的场面,因此在面对这场长安之乱时,也没有吓慌神。
“卢晋!”
小黄门陪在他身边:“陛下,您打算怎么办?”
“跟我去麒麟阁。”
他立即往后门离开了宣室殿,轻车熟路地穿过柏梁台,逃往麒麟阁。麒麟阁是汉朝历代藏书的地方,人少,比较安全。
他打开麒麟阁的密室,自己躲进去:“卢晋,你进来吗?”
“不了,陛下,我在外帮您探听情况,要是没事了,我再来叫您。”
“卢晋,帮我拿点吃的。”
“诺,陛下且等着。”卢晋帮他关上了密室大门,随后匆匆离开。
刘协躲在密室中,蜷缩在孤本古籍残卷堆中,他不知道自己能躲多久,外面的马蹄声、马鸣声、厮杀声……传入他耳中,仿佛自己就是战场上的枯骨!
他抱起双膝,把脸埋在臂弯里,他不想听见任何的声音。
*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卢晋开门的声音。
“陛下,陛下!醒醒!”
“外边如何?”
“李傕和郭汜的军队已经离开未央宫了,两人在长安城中伏击对方。陛下,这是你要的包子,饿了吧?”卢晋从怀里摸出两个包子。
刘协颤抖着双手,拿过来,包子上还有对方的体温,他抬头看到了卢晋脸上多了一道伤,满脸是血:“你脸怎么了?”
“哦,不碍事,刚刚出门的时候碰上郭汜的兵,杀红了眼,见人就砍,我出于自卫不小心把人杀了,随后怕死,就把他的血摸在脸上装死。”
刘协笑了笑:“挺聪明的。”
“那是,曹将军也夸我聪明来着。”
“曹将军?他什么时候夸的你?”
卢晋摸摸头不好意思地笑笑:“陛下,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我替陛下送书信自然也要必过董卓的在宫中的耳目,因此曹将军就顺带夸我聪明,还夸陛下您有慧眼,善用人,若不是生在帝王家,将来也是一方霸主。”
刘协狼吞虎咽地吃着包子,冷不防听到卢晋这番话有些被噎到了。
卢晋抬手轻拍他的背部:“陛下,慢点吃!慢点吃,不够的话我再去给你拿!”
“没事,朕没事,孟德果真这样说?”
“当然,他看人的眼光也很准的,陛下您现在虽然是十三岁,尚未弱冠,但比起少帝可强多了,倘若生在盛世,也可比肩文帝景帝。”
“卢晋,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了。为人处世,当以谦虚谨慎为主,尤其是在各方势力具盛的情况下,更是要蛰伏以待良机。”
“陛下,您终于学会蛰伏了,以前我和曹将军可没少提醒您。”
“吃的苦头多了,自然也就学会了。有时候人啊,对别人的良言劝诫总是不服气,总要自己亲自去尝过一些苦头才心服口服。敌强我弱之际,不服软不蛰伏确实不行。”
*
郭汜和李傕在长安拥兵相攻,导致长安百姓纷纷出逃,不逃的也死伤无数,房屋倾颓,遍地尸骸。
郭汜大营。
“主公,尚书令翟塬求见。”
“不见,是小皇帝派来当说客的,以后小皇帝那边派来的人就不要禀告了。”
“主公,这样做是不是……”
“小皇帝没有实权,只是个吉祥物罢了,你又何必忌讳小皇帝的看法?咱们给他配了姻缘,日后他若是不听话,咱们换个吉祥物就是了。何必在意?”
翟塬在郭汜军营辕门处等了许久,终于等来了人:“郭将军怎么说?”
“翟尚书,您回去吧,我家主公说了,除非李将军退出长安,否则他是不会罢兵的。”
翟塬被气得脸色发白,他拂袖转身离开:“既若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替我给你家主公带句话。”
“请说。”
“李将军若是不稀罕陛下,自然有其他人稀罕。”
传话官把话给到郭汜处。郭汜听后拍板大怒:“区区一个尚书竟然也敢这么跟本将军叫板?看来是他们在长安的小日子过得太舒服,以至于忘了是谁在供养着陛下和百官!来人!传令下去,把天子带到大营来,本将军要亲自守着陛下,以免被其他稀罕陛下的人抢了去!”
*
刘协派尚书为两人调解,效果不大。两大将军手握重兵,势必要拼个你死我活。刘协苦恼地在宣室殿中走来走去。
“陛下,您歇息一会儿吧,这样也无济于事。”卢晋端来了菜汤放在桌面上,给他盛了一碗。
“李郭两人简直不把朕放在眼里,偌大的长安被他们当成厮杀的战场,若是朕能领兵,定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陛下,嘘!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宫中耳目甚多,若是被李郭二人听了去,您还想不想活着了。”
“卢晋,他们早就不希望朕活着。”
“陛下,您怎么会这么想呢?”
“不是朕多想,而是事实本就如此。不然他们二人为何给朕配姻缘?难道真是为了汉家吗?朕渐渐长大,他们也明白朕的翅膀将会越来越硬,待朕羽翼丰满之日,他们惧怕控制不住朕,所以才配了婚姻。一旦朕有子嗣,朕就会像少帝一样被杀掉,他们会继续控制朕的孩子!”
卢晋低着头掩面拭泪:“陛下,卢晋也没有办法,您真是太可怜了。”
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威武大将走进来,见到刘协也不行礼:“陛下,跟我走一趟吧。”
刘协逆着光看那人:“你是谁?”
“李傕将军副将崔敏。”
“去何处?”
“陛下去了就知道了。”
刘协就这样被人带走了,他登上马车,发现这是离开长安的路。离开长安,马车停在了一处军营的辕门处。
“陛下,请下车吧。”崔敏撩开车帘子。
刘协从车里头钻出来,下车,大营的军旗上写着李字。“李将军私自将朕胁出宫,不怕天下诸侯的怒火吗?”
崔敏面无表情:“陛下,当今天下真正把您当天子的不多了,跟着李将军起码不会让您受苦受冻。请吧。”
刘协走进为他准备的大营中,看到了皇后伏寿和董贵妃也在大营中。
“陛下!”两人齐声喊道,声音颤抖,泪流满面。
“你……你们怎么也被带来了?他们没有欺负你们吧?”
“没有,陛下,这一次我们恐怕再难回宫了。”伏寿说道。
“别担心,皇后,爱妃,李傕不敢直接杀了我们。爱妃,你父董承将军是否能来见朕?”
“臣妾不知,但臣妾可以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