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是你要的竹马吗》金华猫

1、第一章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一板一眼的诵读被连成排的白杨树公式化的挡在校园坚固的铁栅栏内，连同麻雀叽叽喳喳的几声脆响还有那烈日下沥青地曝晒的滋啦声，一齐被看门的大爷利落的上了锁。
　　秦九艾就混在几个畏畏缩缩叫骂的学生中听着街边小摊热闹的叫卖被关在了校门外。
　　“艾哥，那老头不给咱开门，不然哥几个去网吧避避凉？”小堆的人群里不知哪个碰了灰的黄毛摸着鼻头冲秦九艾喊。
　　“去去去，去什么去。”秦九艾没好气的一翻白眼，随手一撩滑落的袖口，露出一小节漂亮的腕骨。
　　他天生白净的很，即使现在在太阳下烤着，皮肤也只是透了层粉，嫩生生的，细看还能看出皮下青色的血管衬在突出的骨上，美中不足的是现在还能看到没消完全的淤紫。
　　这碰可还疼呢，秦九艾龇牙咧嘴的想，要不是上回逃课去网吧被大哥逮住收拾的那么狠，他现在才不知道在哪里快活呢。
　　“那艾哥咱去哪儿啊？”
　　秦九艾被头顶的太阳晃了眼“啧”一声抬头又瞧见徐家的招牌大咧咧立在马路边，白底蓝字的广告版占了半个停车道倒也没人管，秦九艾随意扬了扬下颌终于肯挑起细长的眼梢看几个期期的小弟。
　　“喏，喝汽水去。”

　　几个人得了旨也不知道抽错了哪根筋，在闷热又狭窄的街市偏偏闹腾的要走出浩浩荡荡的架势，惹来凑成一堆买菜的大妈几声操着口音不成器的指点调笑。
　　“这是谁家的小伙子嘞，不乖的呀”
　　“你家那个可是一定要管好的唷”

　　秦九艾一个人在前头走的脚步生风，一点心思也不想留给身后的人，倒也不是那些人的行为傻逼的有多难忍，就是他在沥青地蒸腾的热气中被烤的睁不开眼。
　　小贩闹哄哄的叫卖哄着热浪一同滚进耳道，直叫人气血都往脑门上涌。
　　秦九艾不自觉的咬起嘴上开裂的死皮，此时更是分外想念舒适的空调房。

　　几个人一进店就呼啦啦拥向闲置的卡座，玻璃门被推的咔咔响，变声期含糊又低哑的嗓音像是老人抽到一半的烟，总给人种不利落的感觉，大声喊着：“徐哥。”
　　秦九艾皱眉落后两步，肩胛稍稍顶住晃动的玻璃门才阻止它由着惯力蹭坏新刮腻的墙。
　　哦，墙。
　　秦九艾嫌弃的别开眼，徐苑庄一个大男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要把好好的白墙都刷成粉红色，向整条街昭告自己的少女心吗？

　　人还在安静的店内略显聒噪的吵着，秦九艾屈起食指，泛白的骨节抵上漆成木质的大理石吧台，顺着纹路轻叩了两下，发出不大却却清脆的响。
　　凉凉的，挺舒服。秦九艾想。
　　“徐狗儿，滚出来”秦九艾手上的力气加重了些，磕的手指起了红，一点梅似的坠在白生的骨节上，连带着语气漫不经心中也捎带了不耐烦。

　　黑色的绸布卷帘沾着午后的倦气倏的撩起，徐苑庄攥块抹布擦着棱角硌手的玻璃杯从里间走出来，身上带着后厨鲜榨柠檬汁的清酸气又混着干燥的空气清新剂，让人闻了莫名想起闷燥的出租车后座，混着汗液和蝉鸣有一股子晕车的味道。
　　徐苑庄看见秦九艾不善的面色讪笑了两声，没等说话又听一群人争闹的喊他“徐哥”只得打了笑脸过去招呼着。
　　他大不了这帮学生几岁，刚上大学的年纪跟着家里人搬来了南斗区。
　　闲散开了家小店卖卖奶茶冷饮，生意不错，附近的学生打趣说他这还卖卖空调的冷气儿，比蒸笼似的教室里吱吱呀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转停的老旧风扇要好太多倍。

　　也不是没有小姑娘冲着这个兼职店长来。
　　徐苑庄说不上俊，但浓眉大眼也算略沾了些秀气。就凭着这秀气，不笑时平平无奇，一笑却又有种像是邻家哥哥的特有的魅力。

　　不知是谁恶趣味一起，逮住走过去的徐苑庄就扯着嗓子喊：“庄庄！”
　　这位兄台的下场简直惨不忍睹。

　　秦九艾拎起纸杯嘬了口吧台免费提供的凉白开，好整以暇的跟着喊了声：“庄庄。”
　　少年人的嗓音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却没有那股寻常的黏糊劲儿，带着股独特的干净又低沉，像是捣碎了的薄荷叶。
　　徐苑庄刚控制不住要揍人的手一抖，成功把他妈在陶瓷市场花了老鼻子价钱买回来的杯子摔了个底朝天，硌人的棱角四分五裂，直接来了个碎碎平安。

　　诡异的沉默了几秒，秦九艾就听徐苑庄带着点哭腔开口：“祖宗，以后你去网吧我再也不跟你哥打小报告了，你膈应起人来太狠了！”
　　“这可是我妈前天刚淘回来的杯子，宝贝着呢！”徐苑庄反应过来欲哭无泪的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秦九艾眯起眼笑，桃花眼一弯细长的像狐狸。
　　“我就知道是你这个不孝子，不然我哥大忙人一个那天能杀到网吧去？今天要不是杯子碎了现在碎的就是你。”
　　秦九艾一提这话仿佛又感受到擀面棍抡在自己身上麻嗖嗖的疼，咬着牙嘶了口凉气
　　徐苑庄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管５０２强力胶，费劲的想把一桌子碎片重新拼回成个杯子，听到秦九艾咬牙切齿头都不抬，只呛声道：“你这小子怎么说话呢，先不说这杯子你是不是得付一半责，起码我妈拿扫帚薅我的时候你拦着点．．．好歹我比你大些，也该叫个哥吧？”
　　秦九艾没接话，只是心里默默的想，您可真是痴心妄想，明明比我还幼稚。

　　秦九艾没出声，先引出话头的徐苑庄倒是自觉无趣，摆摆手说：“还是算了，你喊哥我可能得折寿，你还是别喊了，不指望你小子能尊我爱幼。”
　　秦九艾刺啦一声拖过个板凳凑到徐苑庄旁边，解救他手中黏的七零八落的玻璃杯，嘴上没客气的怼：“我看你是倚老卖老。”
　　徐苑庄“嘿”了声没接腔，只顾低头摆弄他妈那宝贝。

　　几个小弟早吹着冷气在卡座里睡的四仰八叉，徐苑庄难得没有跟自己插科打诨，秦九艾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安静的浑身起鸡皮疙瘩。
　　还是徐苑庄没耐得住寂寞，没几分钟就抬起手肘撞了撞秦九艾自然垂落的胳膊，像是憋了什么话要说，秦九艾偏头望过来时，对上他疑惑的目光徐苑庄却又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他有双漂亮的眼。

　　徐苑庄默了半晌，在读出秦九艾逐渐僵硬的目光中包含‘你丫有屁快放’的意味后嘴角抽了抽，自觉身为男人的胜负欲被激起，一个嘴快话就溜出了口：“你说你好好的年纪不发愤图强，干嘛总去网吧放飞自我人生理想？”

　　秦九艾想到徐苑庄会说屁话，没想到还是个闷屁。

　　“就想去呗，反正我本来也成不了什么根正的红苗子。”
　　秦九艾垂着头，脖颈后的脊椎骨凸出的过分，抖落出清瘦的架子，不难想象宽大的白Ｔ下脊柱骨也是一节一节的凸出，延到深处折弯了腰。

　　大概是气氛突然凝成实体的压抑，还是徐苑庄先瞄一眼秦九艾算不上好的脸色哈哈打马虎眼，笑着说：“你还记不记得，当初，要不是你从网吧逃出来为了躲你哥藏到我这，咱俩现在都不一定认识呢。”
　　“怎么我，网吧，我哥还有你就总能扯上关系呢？”秦九艾从吧台后轻车熟路的扯出工具箱，停下仔细想了想，一脸认真的问徐苑庄。
　　“还不是你二愣子似的，被逮住了下回还在一个地方死磕，还想回血？你这不叫送人头简直天理不容。”

　　“我记得那是一年前吧？”
　　“没那么久，也就几个月。”秦九艾头都没抬打断了徐苑庄讲传记似的开头，生怕他操着质朴的乡音回望一下那些年种过的麦子还有摔过的玻璃碴子。
　　“哦哦对，几个月前。”徐苑庄爽朗的笑弯了眼，又想起还有几个睡的四仰八叉的人，压低了声儿揶揄道：“秦少爷原来记得门儿清啊。”

　　“那是几个月前啊，我正搁店里榨果汁呢，突然就见你冲进来。”
　　秦九艾没再说话，就听着徐苑庄滔滔不绝的回忆。
　　“要不是我记起我家是来这卖汽水，还以为你那架势是来抢银行的呢，嘶．．．不过说实话倒也不像，你说谁能穿着校服还嘬着瓶ＡＤ钙奶抢银行？坏人要像你这样估计都嫌失败。”
　　“我啥都没来得及说，你就急匆匆的往我这窜，还说一会儿要是有人来找别供出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不知道你当时那模样特别像谍战片里头的中二少年。”
　　徐苑庄颇为遗憾的叹口气。
　　“你说你现在咋就这么没有人活气儿呢，我要知道你是这么个翻脸不认人的龟孙，秦莫来揪你的时候才不替你打掩护呢。”

　　徐苑庄嘟囔了几句，大概是什么“捂不热”之类的话。
　　秦九艾难得漏了点真心实意的笑，细长的眉高高挑起，颇带着点八卦的意味问：“你说这话真的假的？”
　　徐苑庄半天没憋出话，像是被戳了气的球，只瞪他一眼：“假的，假的行了吧！”

　　秦九艾坐的腰酸，这时直起身来随意抻了几下背，他其实不过心的脱口就想接回去‘行，当然行，听到这话我就放心了’看了眼徐苑庄莫名的神色最后什么也没说，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
　　秦九艾随意耸了耸肩，随手把什么东西往徐苑庄怀里一塞，转头就往店门外走，只说：“你记得待会儿让那几个睡的四仰八叉的人把自己打包送走，在这儿吹冷气还睡的那么死也不怕着了凉。走了，别送。”
　　徐苑庄没应声，低头一看怀里躺着的就是他妈那宝贝杯子，已经黏回了原样，锋利的渣碎还被细心的磨去了棱角。

　　硌人的玻璃抵在徐苑庄的掌心肉上压出一个小窝，他突然回神扯着破铜锣的嗓子冲走远的秦九艾喊。
　　你说你一身反骨到底能讨得有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