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叹·溯华》墨客残瑛

3、朝会

　　是夜，月华如水。

　　微弱的银光如轻薄的淡纱一般笼在少年脸上，卷翘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屋中格外静谧祥和。

　　他的梦境是不带一点杂质的纯白色的，很容易让人想起北境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

　　舒华渊漫无目的像前走着，向着前方那一片苍茫虚无的白色……

　　梦中没有时间的概念，一直走着，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也许是到了尽头吧，面前终于不是一片虚无的白色，而是横贯了一条淡灰的带子。

　　舒华渊停下了脚步。

　　他看见了一个人，一个不处在此世的人。

　　那人将双手抬起，身后伴着烟雾浮起一块古朴的圆盘。

　　圆盘转动了起来，最外层的天干和内层的地支发出两种不同颜色的光，让人感觉在天与地之间浮沉，周遭在一瞬间由圣洁的白色转为混沌的黑暗，圆盘上的光反倒是成了唯一的光源。

　　那人放下手，一只手朝他勾了勾，舒华渊只觉得身体失去了控制，下一秒就到了与他有段距离的那个人面前，正对上一双闪着璀璨金光的眼珠子。

　　天道！舒华渊心中一震。

　　“别紧张，我就是给你看个东西。”天道那雌雄莫辩的沙哑嗓音如是说。

　　一股力量轻轻推了一把舒华渊，将他推到了另一个地方去。

　　火焰灼烧木材的噼啪声在耳边响起，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钻入鼻腔。

　　他睁开双目，入眼便是一片直直烧向天空的大火。

　　有一片白色的羽毛落在舒华渊的手心里。

　　有一个人在天空化为了万千碎裂的光点。

　　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震动让心脏泛起细密的痛感，一丝冰凉从脸上传来，脑海中有什么声音响起，仿佛在催着他去办什么事一样。

　　视野渐渐被黑暗占据。

　　“回去吧。”天道说。

　　床榻上的人猛地坐起，舒华渊攥着左胸处的衣服轻喘几口气，只觉得自己的眉心和心脏都隐隐作痛。

　　那是什么？他在暗示什么？

　　外面正是旭日东升之时。

　　他看见无数根细线从那一团明亮的火焰中出来，空中有无数泛着各色光芒的小点点，地下的龙脉呼啸而过。

　　舒华渊看着只觉得眼晕，随手拿了条带子遮住眉心那个名为天目的红色印记，眼前所见这才清晰起来。

　　狗屁天目，就是个麻烦，看见那么多不该看的又没个好处，舒华渊翻了白眼，在心里骂道。

　　骂完之后还得办正事，舒华渊换好衣服，把那条连抹额都算不上的带子扯下来，换成银框紫宝石的额饰，又拿了一条墨色云纹的发带草草的扎了下头发，最后在腰间挂上一块玉佩，这才算是能去上朝的样子。

　　天宫诸事烦琐，每次朝会开始前都会先听见九下浑厚的钟声，这九声长鸣罢了之后，朝会方算是开始。

　　宣阳殿的殿门正好面朝东边，每天早晨时便将宣阳殿内照的一片明亮，连蜡烛都用不着。

　　舒华渊立在前面，墨紫的衣服在一片青色、另一片红色中，都显的格格不入。

　　但也有比他更加显眼的，就比如他师弟，一身白衣的凤梧将军纤尘。

　　朝会素来冗长，但舒华渊是真的没想到今天的第一句话不是常规的“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而是天帝陛下看着他来的一句：“祭司今日难得来一次，有什么要事想说吗？”

　　舒华渊看了萧成奕一眼，缓步走出来，然后一撩衣摆跪下去，抬手一礼。

　　他素来不常行这种要跪下的礼节，今日见此群臣不由面面相觑，小声议论了起来。

　　“臣请命，前往清雪州。”

　　一石激起千层浪，舒华渊一句话带起了整个宫殿的嘈杂。

　　自文官那列走出一人，看起来不算年轻，周身带着淡淡的金色仙泽，明显是是个仙族人。

　　“鄙人不才，斗胆问祭司一句，清雪州发生了什么？”

　　银发人转过头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下巴微抬，在别人眼中高傲的像是落入下界的神祇：“告诉你，你去办吗？”

　　天宫的官员里向来不缺拖关系进来的仙族，和他们说话还不如说废话，告诉他们就是浪费口水。

　　青衣人面色不改：“祭司总要先说是什么才好。”

　　萧成奕看了一会，悄咪咪地瞥了舒华渊一眼说：“你先起来，说一下，站起来说。”

　　他是真的看不惯舒华渊跪在他面前。

　　舒华渊起身，腰杆挺得笔直，因为情绪将声线压得有些沙哑：“北境的封印破了。”

　　大殿一瞬间陷入了寂静，站在另一边的纤尘攥紧了手。

　　北境，又是北境，之前发生的事情，他是这辈子都忘不掉的。

　　纤尘眼中泛起光，走出来与舒华渊站在了一起。

　　既是早就决定了要成为能与他并肩的人，那这次断不可能放他一人前去。

　　无视舒华渊惊讶不允的眼神，纤尘讨好地朝自己师兄一笑，又对着萧成奕眨眨眼，请命道：“陛下，臣愿与祭司一同前往。”

　　萧成奕恨恨地瞪了他俩一眼，真是，一块不要命，但还是咬着牙说：“准了……”

　　话音未落，有人打断到：“陛下，此事欠妥。仅两人之力，恐怕不足完成。”

　　王座上的男人看似深沉地点头：“你说的有点道理。”

　　那人也是一位将军，名为陆狄，论职位与纤尘在同一品级，只是业绩远没有纤尘出色，平时就和纤尘不对盘，此时站出来，也不知道是给纤尘添堵，还是真的担忧，若说担忧的话，估计也只是担忧纤尘护不住舒华渊这个祭司，毕竟下一任祭司的人选并没有出现，这个象征天道的预言家可不能丢，此时出头，大约是想借此立功。

　　见萧成奕同意他的看法，还未来得及高些，一句话就像冷水一般泼下来，把整个大殿激得一震，萧成奕说：

　　“要不我跟着去。”

　　我嘞个乖乖！您可是天帝啊！！

　　“陛下，万万不可。天宫不可一日无主啊。”

　　“请陛下为大局考虑。”

　　“陛下……”

　　萧成奕好笑的看着跪下一大片，去他的“不可一日无主”，要这样说的话，父皇当年都不知道可以多少次，他看了一眼自家兄长，毫不意外地收到一抹带着寒光的颜神。

　　他无视兄长笑嘻嘻地开口道：“我觉得可以啊。”

　　“你若觉得可以就去吧。”有些威严的声音穿出来，萧成奕双眼一亮，看着从大门进来的灰衣人，“就等着叔父这句话了。”

　　似乎是觉得人设崩的有点过，他又端起天帝的架子道：“诸卿先起来吧，没什么事儿的就归列吧。”

　　归列之时，舒华渊与纤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无奈之色。

　　这个人终于放飞自我了吗？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经典台词终于出现了。

　　朝会步入了正轨，萧成奕的气场也渐渐回复，仿佛之前那个笑眯眯的乖巧侄子不是他一样。

　　但是即使这样，也改变不了群臣不得不放天帝出去的结果。

　　萧成奕这个人，看起来没有一点天帝的责任心，不过本人也不在意，明面上天帝是他，但大多数政事还要通过身为龙族族长、他的亲叔叔萧悟言的同意才行，他在不在天宫，还真不会有什么影响。再说了，天帝一职，萧成奕本来就不想要。

　　终于开完让人头秃的朝会，萧成奕留下自己的舒华渊和纤尘，待人走的差不多了之后没个正形地瘫在王座上。

　　“渊啊~”萧成奕拉住舒华渊的胳膊，完全没看见纤尘眼中隐隐的不悦，手上还晃了几下。

　　舒华渊抽出手臂，拍了拍衣袖，嫌弃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你什么时候也会说那些凡人的粗鄙之语了？”萧成奕拐着弯说道。

　　“你到底要干什么？”纤尘见舒华渊不想说话了，尽量用不带怒气语气问道。

　　“我问你个事。”萧成奕说道，“你谁来着？”

　　纤尘早就熟知了萧成奕时不时出现的欠揍特性，也不想跟他说，正事要紧，又问了一次：“陛下，您把我们留下是干嘛呢？”

　　“我就是单纯想问一句你是谁。”你觉得谁会信你，真这样你把师兄留下干嘛？欣赏吗？

　　“我是逍遥殿的纤尘。”他“微笑”着回答到。却见萧成奕脸上藏着隐隐的笑意，仿佛知道了天大的秘密一样。

　　“这么久我都没发觉啊。”萧成奕高深莫测地说道。

　　没发觉你个锤子，纤尘收起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