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街窄巷（下）》盏中云泥

3、我们分手吧

　　自从小树林事件后，宿舍的氛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陆江漓总觉得其余三位舍友在有意无意地孤立他。
　　这天晚上他做完兼职回到宿舍，推门发现门上了锁，敲了几下没有反应，就拿出钥匙，打开门发现人都在，一个在床上玩手机，一个在打电脑游戏，还有一个在阳台外面晾衣服。
　　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一种孤立感自心底油然而生，别人的言语行为阻止不了，太累了！陆江漓敛了敛心神拿着衣服打算去洗澡，甫转身，捕抓到余浩和陈景来不及收回的探究目光，两人触及到他的眼神又迅速转了回去，方才正打游戏的付荫恪也忽然斜看过来，眼里是不加掩饰的蔑视，脸上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和陆江漓四目对视片刻，就“嗤”了一声又转过身去，什么也没说。
　　过几天就搬出去吧，陆江漓叹了口气。
　　他拿着衣服走到阳台，余浩叉着衣架在晾衣服，听到了脚步声回头一看，衣架上的衣服掉落在地，起初陆江漓还以为是自己走路没声音吓到他了。当看到他带有防备的眼神，陆江漓起初一愣，随即想到什么似的，往里看正在打游戏的人，立刻明白了什么回事，心里猛然揪着一痛。
　　“抱歉！”
　　陆江漓低着头不再看对方如利刃般的眼睛，心情骤然阴沉，但还是为刚才吓到了他而道歉。
　　余浩捡起地上湿哒哒的脏衣服，还在原地磨磨蹭蹭的似动没动，陆江漓顺着他的眼睛，明白他在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洗手盘重新冲洗脏衣服，他挪开身子出去
　　“你用吧，我待会儿再洗”
　　就在他转身到里屋去时，背后却响起了
　　“江漓，你......你真的是那种人吗？”
　　那种人？陆江漓不用回头就能想象对方的脸色，他觉得唏嘘，人跟人之间已经按性向来分等级，就算从来没规定同性恋犯法，但在人们的共识里，同性恋就是异类，是有违人伦道德就该被谴责谩骂。
　　他们表面是能够轻易接受新鲜事物的新新一代，但还是不够宽容，他们没有把目光转向深沉的爱，反而转向两个爱的主体之间的合格性，但是，爱有标准吗？
　　陆江漓没有说话，轻轻地叹了口气，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你真的喜欢男生吗？女生也不是不可以的吧？不可以改变了是吗？身为你的舍友，虽然知道无法干涉你，但还是很替你担心，那照片现在在学校闹得风风雨雨的，你打算怎么处理？”
　　几个疑问句下来，陆江漓浑身一震，充满了不可置信，他终于转过身去问道
　　“照片？什么照片”
　　余浩显然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但还是掩饰了一下心中的尴尬和紧张说道
　　“校园网上的照片，你还不知道吗？拍的就是在小树林里你......咳.....你和别人......亲......的画面，现在转发和评论数都超过了十万了，学校里人尽皆知了，你自己上去看看”
　　余浩在陆江漓越来越震惊的眼中，迅速地回到了自己的桌面上拿起手机点了进去
　　“你看，是这个，大……大家都知道了，刚才你还没回来，我们班的几个同学过来问过”
　　陆江漓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校园网上一个名字为“神扒猎奇”的搂主发了一张照片，标题是“小树林里的旖旎”，看到这里，他已经有不祥的预感，定了定神才敢往照片细看。
　　那是一张光线不太好的照片，照片里的两个人搂在一起，一个人倚靠在大树树干上，因为肤色白皙脸上那未干的泪水在黑暗里晶莹剔透，他抬起头和另一个背对着镜头的人嘴唇重合在一起，那个露出来的脸对着镜头，正是陆江漓，背对着镜头看不清脸的人，只能辨认刚毅的下巴和明显高大的身躯，是一名男性。
　　帖子下面是接近3万的评论，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有，骂声一片，阴阳怪气的一片，扒身份的一片。
　　“这是S大的小树林？惊天大秘密”
　　“恶心！两个男人抱在一起，怎么就亲得去下嘴，呕~想想都觉得恶心”
　　“活久见，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同性恋，视觉上收到冲击”
　　“两个主角都是谁？这届同学都这么open的吗”
　　“那男的在志愿队见过，好像是新生”
　　“中文系的”
　　........
　　流言蜚语最是伤人，那些不堪的言论宛若一条毒蛇，吐出毒液缠绕着你的脖颈直至窒息，陆江漓觉得眼前一黑，仿佛一瞬间被雷电劈中，无尽的恐惧冒了上来，只要想到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就感觉身上爬满了蚂蚁撕咬着，浑身难受，他抬头看了看屋子里，怒气冲冲地跑了过去对着正在打游戏的付荫恪大喊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去伤害别人，我哪里得罪你了？”
　　付荫恪从电脑前抬起头来，眼里仍旧是不加掩饰的蔑视，放佛在看着极其讨厌的东西
　　“证据呢！你们龌龊，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们一样龌龊，况且......你既然做的出来，还怕别人知道，呵！”
　　一字一句的否认，的确没有证据证明，陆江漓站在原地喘着气。
　　“还是想想怎么解决这个事吧”
　　床上的陈景放下了手机依着栏杆，随时准备下来拉架，语言提醒道。
　　“对啊，江漓，你还是想一下怎么解决吧，要不你上去发个帖子说是对方强迫你的，不能把自己兜进去，这时只有撇清里头的关系把你自己择出来才能全身而退，再让一些水军在下面刷一波评论糊弄过去，声明你自己不喜欢那个男的就可以了”
　　余浩分析着整件事，然而陆江漓只是摇了摇头，在众人略带着期盼的眼光中说道
　　“不能这样，你们什么都不懂”
　　说完就出去了。
　　一路上恍恍惚惚，陆江漓心里很空很乱，不知道走到哪里去，路过的人带着异样的眼光指指点点，让他对自己的厌恶更加深了，他担心自己会连累蔺夕央，如果因为这样而让对方受到伤害，他不会原谅自己的。
　　走到小卖部旁边的操场上，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平静悠扬的铃声有一瞬间安抚了他混乱的心，因为手机上显示的来电人，是蔺夕央。
　　“你在哪里？”
　　对方焦急的声音透过手机传了出来，瞬间让陆江漓鼻子一酸。
　　陆江漓，你太软弱了。
　　“蔺夕央”陆江漓哽咽地喊出萦绕在自己脑海中的三个字，却让那边的人楞了一下，语调也变得温柔起来
　　“宝宝，别怕，你现在在哪里？我过去找你”
　　“在东区小卖部的椅子上”
　　“好，你在那里找个位置坐下来，我过去找你，一定要等我啊”
　　陆江漓听到那边挂了电话，就坐在小卖部的椅子上让吹过来的风清醒一下头脑。然而此时旁边一声喊声传来
　　“我说怎么这么眼熟，这不就是那照片上的死基佬嘛，真看不出来，好眉好貌去搞基”一个男生拿着一瓶啤酒和另外两个男生说道
　　“这你就不懂了，人家有样貌才搞，像你这幅尊容谁会看上你啊操”另一个男生看着这边回了句
　　“哈哈哈哈哈哈”另一个吃着烤肠的男生爆笑
　　“去你妈的，你怎么不说你自己，没镜子撒泡尿照照，我看你八成也是基的”
　　“哟，看不出来啊，以后可离我远点，照我看另一个没拍到脸的男生更有看头，我们学校这么多美女都看不上，偏要重口味走后门，那男人也是个没种的货”
　　陆江漓低着头握着拳头，忍着心里的怒意，原来根本没办法不在乎，自己从小被骂到大已经习惯，但是说到蔺夕央，他心中好像有把火在燃烧着，让他整个人体内的暴躁因子都苏醒了。
　　“再有看头也没用，还不是基佬，说不定私下是个翘起兰花指的娘炮呢，官人，今晚要留下来陪奴家嘛~~”
　　那男生捏着兰花指，掐着喉咙在学着粤剧的女声，其余两个男生就嫌弃地打掉他的手
　　“操，死开点，真他妈恐怖啊，最讨厌同性恋，死基佬去死吧”
　　“听说他们这种插后门的人最容易得艾滋病”
　　“我靠，想想都呕了”
　　“闭嘴，你们凭什么说他，比起同性恋，你们更恶心”
　　陆江漓一把站了起来，对着那三个明显一愣的人就是一吼，那三人看了过来，听到了“恶心”这两个字，眼里升腾起怒气。
　　“说谁恶心，操你妈的，你敢再说一遍，死基佬和你的基佬情人都去死吧，活着膈应世界”
　　那男生捏爆了手上的啤酒扔到地上，陆江漓听到了他的话，也站了起来
　　“你们才是社会的害虫，我们的事关你什么事，你有什么资格管别人，管好你自己的长舌妇嚼舌头”
　　“跟他废话这么多”
　　“操”
　　那男生直接扔了手上的零食，一把上前去对着陆江漓的脸就是一拳，陆江漓显然也动怒了，他也开始还手，对着男生的鼻子上了一拳，其余两个男生上手去帮忙，那三个人你一拳我一脚对着陆江漓就开始围殴。
　　陆江漓感觉到身上的痛疼，然而都比不上心上的痛，他埋怨自己给那人带来这一切，他甚至在这种疼痛中有种变态的期望，这样被打死了也好，也好，如果可以为他挡去这一切的腥风血雨，他愿意。
　　他感觉到眼里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或许就这样被打死吧
　　亲爱的，不要为我伤心，好好继续你的生活
　　鼻子里一阵酸涩眼泪就留了下来。就在他脑袋越来越昏沉时，旁边传来了一声怒喊，在手边一个男生被扔出去的间隙中他看到，一脸杀气的蔺夕央。
　　蔺夕央发狠似地把这几个男生狠狠地打了一顿，一阵打斗的声音，他真的下手很重，直到那几个人都躺在地上，陆江漓感受到他把自己抱了起来放在怀里
　　“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伸手碰了碰陆江漓身上的伤口换来了“撕”的一声。
　　“我们去医务室”他拦腰抱起陆江漓一路往医务室的方向走去
　　陆江漓看到他一脸懊悔，抬手摸着他的脸，脸上的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咸咸的泪水擦着伤口传来疼痛，他说道
　　“你不该是这样的，这不是你，蔺夕央，你不是这样的”
　　蔺夕央没有听懂陆江漓忽然说出口的话，想要进一步询问，然而，陆江漓用流着眼泪的泪水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他，眼里有着绝望和决然。
　　“我们分手吧”
　　他被环抱着明显感受到蔺夕央身躯一震，随即耳边如雷
　　“你在说什么，你疯了吗？你......”
　　还没来得及解析，陆江漓虚弱地半闭着眼睛，神志若即若离间，只听见他喃喃道
　　“到底应该怎么样才可以，才可以好好的，才可以让你不受伤害，好难，我好累好累”
　　说完这一句，陆江漓就昏了过去，蔺夕央把脸埋在陆江漓的脸旁边，尽量不触及他的伤口，贴着他的脸，呼出了一个重重的叹息轻轻说了声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