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见你》祁桓

16、陈述、周岁

　　陈述

　　陈述坐在路与臣的后排车座，精神恍惚。看了看坐在副驾和陆与臣交谈甚欢的周岁，不由得感叹：会还是老男人会。

　　陆与臣一边开车一边漫不经心地和周岁讨论他们的新歌。周岁笑声连连。忽然陆与臣像是忽然想起来有陈述这么个人似的，用他从容而冷淡地语调，看似友好地询问尖锐的问题。

　　“陈述……是吧，”陈述猜陆与臣是假装不太记得自己的名字的，“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难，不然怎么在女生家住啊，不太方便吧？我高中也是一中的，要不要学长帮帮你？”

　　陈述看着后视镜里陆与臣线条流畅的下巴，低下头看手机，用更不在乎的语气回答道：“不用了，我觉得还不错，谢谢学长。”姜晚照发来微信，说自己要早睡，拜托陈述接周岁回家。陈述嘴角轻轻上扬。

　　“那就好。不过如果是和家里人闹矛盾了，可别只顾着躲。”车子转弯驶进花溪路，陆与臣的手背精瘦，骨节鲜明青筋隐约，握着方向盘很是好看。陆与臣确实有点帅，陈述承认这一点。

　　不过比不过他就是了。

　　“所以你去悦界是为了听岁岁唱歌吗？”陆与臣看陈述没说话，又挑起话题。

　　“岁岁”，叫得倒很亲热。陈述很不爽。明明他才是和周岁过“七夕”的那个。

　　“我是去写作业的。”陈述认认真真地说。没想到周岁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陈述坐在她正后方，没法看见她的脸。不过想想也知道，贝齿晶莹，脸颊粉红。

　　陆与臣也笑了，“你还挺有意思的，怪不得岁岁都愿意和你做朋友。”他绕到大悦城侧面的停车场找车位。

　　“谢谢叔叔。”陈述摆弄手机，退回桌面，又随便点开一个应用，“您也是，一点没有周岁长辈的架子，挺亲和的。”

　　“长辈？”陆与臣好像没听清似的重复了一遍，不禁哑然失笑。“岁岁，听到没，我是长辈。”陆与臣偏过头去对着周岁勾起唇角。

　　热爱和平的社会主义接班人陈述有点想动手，生生忍住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很烦躁。可能生理期吧。

　　陈述点开了和周岁的聊天记录。一共也没几条，一个是当时脑子抽了才发的“hi我叫陈述”，另外就是通知周岁今天吃饭的时间地点，但是就这么几条，就是看得陈述陡然愉悦。

　　她是快乐小魔女。

　　进了悦界，陈述先跟在周岁身后走向舞台。“你这衣服挺非主流啊？”陈述看着和周岁平时审美取向不太相符的黑色外套忍不住吐槽。还用想吗，一猜就是和陆与臣身上那件卫衣一对儿的。

　　“有吗？”周岁低头看了看，又回过头来，“没有吧？不好看吗？”她扯着两边衣角抬头问陈述，压着淡淡的小眉毛，有点委屈地问。

　　陈述本来想说丑，刺激刺激陆与臣的。他已经把陆与臣视作阶级敌人了。但是看着周岁委委屈屈的小模样，又联想一下她偶尔露出的尖锐锋芒，没忍心昧自己的良心，逻辑不通但诚诚恳恳地说：“好看。”随即感受到一道并不友好的目光，向舞台的方向一看，一个瘦瘦高高的红发女人斜靠在侧墙上看向自己，穿着灰色的工字背心和黑色马甲，手臂上的纹身十分显眼。

　　放在人群中算是个另类美人了吧，可惜陈述对美人没什么兴趣。毕竟陈迟也算姿色极佳，但是不巧陈述从小就领略美人的真实面目。再加上一家子都算得上好看，看到好看的人也没什么反应。

　　现在这道目光，只让他觉得防备。他们一个乐队，这位姐姐肯定站队陆与臣。

　　陈述拍拍周岁的肩膀，示意她自己要去坐了。周岁点点头，陈述便在吧台找了个光线不错的座位。这座位视野也挺好，一转头就能看见舞台，和舞台上闪闪发光的周岁。

　　陈述是喜欢女生的。他自己很清楚。而且也算是… 最近才清楚的。

　　他从网球包里掏出数学作业，又从兜里拿出根黑笔，将笔盖扣到尾端，轻轻地握着，低头看题。但是看了半天，也没看进去一个字。

　　周岁的乐队在照常试音。陈述的数学题是跳跃的音符。

　　陈述转头看去，灯光荒诞迷蒙。陆与臣站在周岁的身边，眼睛看向她，那么近。陈述坐在台下，那么远。

　　好巧不巧，今天陈迟的朋友们，又来悦界聚会了。

　　果然物以类聚，也就四五个人，桌上的酒摆出了要招待关公的气势。还好陈迟不在，不然自己的计划得凉凉。陈述看着不远处的卡座和几张熟悉的脸，连忙把脸转过去，借着灯光看一篇阅读题。

　　然而学语文是不可能学语文的。周岁已经唱了一个小时。她唱起歌来的声音和往常软软的不太一样，尾音有一点点沙哑，像勾人魂魄的狐狸。

　　确实也是小狐狸，给自己戴上可爱的画皮，却经常在他面前露出尾巴的，狡
　　黠的小狐狸。

　　“陈述？”他听见背后的声音，手指一顿，不情不愿地回过头去。

　　叫他的是秦会言，陈迟的青梅竹马。他戴着一副金框眼镜，休闲西装穿得笔挺，很是一副斯文的成功人士的样子。“还真是你啊，我以为看错了呢，你是来… 写作业？”秦会言看了一眼陈述面前摊开的练习册，像是发现了什么特别有趣的事儿。

　　“弟弟过来坐吧。”姜雨桐朝陈述招招手。这位大小姐是姜晚照的堂姐，不过不是本家，算是个关系比较近发展也还算好的外家亲属，陈迟的高中同学。

　　陈述有点不情愿，不过也没办法。要是这几位大仙跟陈迟吐槽今天被冷遇，陈迟知道自己不乖乖在学校待着周末泡吧，估计得拎着刀来学校取他项上人头。

　　“你作业不在学校写，来这儿干嘛？追姑娘？还是听歌儿啊？”秦会言将手肘放在膝盖上，双手交握，身体前倾，慈祥地看着陈述。

　　陈述不喜欢和他打交道，因为……

　　“我看你也没搭讪，不会是单纯来听歌儿的吧？”秦会言笑得人畜无害又温柔敦厚，“我观察了一会儿，你总是往那边看，不会喜欢唱歌那个小姑娘吧？”

　　因为这人太会看，看得实在准，根本瞒不过。陈述每次都被迫说出真实的想法。

　　“确实是因为她，不过不喜欢她。”陈述保持着自己心里最后的挣扎。

　　如果随随便便就说喜欢，岂不是对不起她那样认认真真的可爱了？

　　“哦，不喜欢啊，”秦会言略带遗憾又饱含理解地点了点头，又意味不明地一笑，“那挺好啊，我记住了。”

　　“记什么住记住，陈述，我告诉你，”一边穿着皮衣的机车猛男许子铭把一杯“雀跃”放到陈述面前，“碰到我们，就别他妈写作业了。今天你姐不在，你得喝顿大的。”

　　陈述看了看面前满分王推小白用的烈酒，仔细想想这儿确实是个清吧呀？回忆了一下上周六发生的事情。不由得感叹这人真是傻逼。

　　上周，不都灌过他一顿了吗？

　　周岁

　　九点出头，周岁下场休息。没在吧台找到陈述，倒是在某处的卡座看到了那顶姜黄的鸭舌帽。

　　遇到熟人了？

　　周岁有点饿，就想就近找个座位吃点什么松饼之类的。上次吃的巧克力味还可以，这次想试试抹茶的。结果肩膀被人轻轻一拍，回头看是一个身材高欣、斯斯文文的青年，温和地笑着说：“我们桌上一个小帅哥好像认识你，要不要一起坐坐？”

　　周岁戒备心很强，刚想拒绝，就看见青年指了指姜黄鸭舌帽那桌，竟然就鬼使神差般点点头跟他走了。

　　陈述看到周岁时明显有些惊讶。看着旁边的一个短发姐姐和皮衣哥都喝得东倒西歪的，桌上还摆着很多空了的酒杯和酒瓶，周岁有点后悔刚刚跟着斯文人过来了。

　　“你不唱了？”陈述问。语气一如既往地冷淡。

　　“我中场，陆与臣替我唱一会儿。一会儿我回去有半小时的带伴奏solo，乐队休息。”周岁莫名其妙地解释了好多。

　　“妹妹别站着呀，来……坐……坐这……”旁边一个金发的胖子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座位，周岁有点拒绝。又看到斯文人舒舒服服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向她比了个“请”的手势，又有点拒绝。

　　不能算有点了，生理抗拒和一桌子喝多了的陌生人坐在一起。

　　刚想转身就走，就看见陈述抬手喝光杯里的酒，又把杯子放到他面前的几个空杯中间，站了起来。又一言不发地向她走来，握住她的手腕将她领到最角落的吧台。

　　“你没有安全意识？”陈述把她放在高脚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一愣。陈述接着说道：“你以为你朋友在就很安全？你知道那一桌子都是什么人吗你就敢过去？”他面色冷峻，死死地盯着她的双眼。

　　“你不会看那个眼镜男长得好看吧？”陈述弯起一侧的唇角，目光却不带一点笑意。

　　周岁以为在那之后，自己就不会再害怕别人的眼神和话语了，可是还是被他盯得发毛。

　　刚刚的事儿有点突然，明明是看到陈大爷在才没长脑子一样走过去的，现在又被陈大爷这样教育，有点惊吓，又有点生气。想骂他，又觉得陈大爷也是好心。到最后，就只是被盯得难受，又很饿很渴，想吃抹茶味儿的松饼喝乌龙茶。

　　委屈着委屈着，骂他的话没冲出唇齿，眼泪倒有自己的主意，生理性的往下流。

　　手腕一软，刚刚抓着她手腕的手一松。

　　她在陈大爷的眼睛里看见了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