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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奔逃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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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看得仔细?”瑞沛穿着粗布麻衣背对着人问。
“是,属下看得极清楚,那身形,那头过膝长发,还有手里头那指甲都有一寸长,把手掌都戳破了。刀砍下来,连点声都没也就罢了,身子挺得高直,半点不肯低头的。除了庄王的小姐再不会有别人如此硬气。”
“怕是庄王真恼了,找借口便杀了小姐,不然杀个侍女如何能蒙面?”
半天瑞沛才道:“你下去吧,准备好后日便走。”
“是!”那属下退下几步又回头往地上一跪:“王爷,庄王小姐之事是庄王家事,王爷大不必自责。”他们还记得那日要逃出府,王爷一直在拖着等她,直到攻进来的人越来越多才狠心留了她断后自己走了。
“非也,我只是可惜这般好的帮手,你去吧。”瑞沛在心里长叹一声,是个好帮手啊,可惜王叔狠心到这般,绝代佳人也是一刀了事,他望着窗外的红色花朵出了神。
瑞沛他们已经十几日躲在小庙中,借口为亲人做法事从不出门,这间庙连主持到沙弥都是他的属下潜伏经营良久,如今更是躲过了庄王的大肆搜索,只是假扮他出城的人定然是死了。十几日过去,他在等着机会西逃,也在等着惜心的消息。
一个女子!他心想还是高估了她。
大路上尘土滚滚,送葬的队伍低沉着情绪缓缓行在路上,慢悠悠的牛车拉着富余庄户的棺材在吱嘎声中远去,易容后满脸愁容菜色的瑞沛窝在牛车的一角,很快,皇兄,很快我就会再回来。
衷辉看了看谍报,“一个也没捉到?我真养了废物。”属下们跪了一地。
“给宫里头送个信,就说小姐被瑞沛绑着带走了。”
天黑下来,整整十几日瑞沛都在牛车上做着梦,就如一个真正的孝子守着过世的老父等着回老家安葬,他梦见宫廷里高高的栏杆,他拖着小太监在太阳底下奔跑,花瓣飞舞,樱树摇曳,宫女们彩色的衣裙和荷包璎珞在飘扬,五光十色的丝绸门帘,闪耀的黄金簪子,还有那冷僻黑暗处的院子,高大腐朽的门一推就倒,他看见他的二皇兄就扶在井边看着那深井,他招手叫自己过去,脚步无法停止,自己走过去往里头一看,什么也没有,真的什么也没有。那口深深的井,不知道有没有水,却令人深深地恐惧。
然后他只觉得有一只手从身后抓住了他的手,跳跃的指尖在他手中舞蹈,他看见那寸把长的粉色指甲,美艳而狠厉,直直就插进了他的手掌中,深深地,血,到处都是血。
他惊醒!
不知道第几次做这个梦,他的手心似乎都还留着痛楚,低头看了看手心,不由得想起那夜惜心手上那手长指甲,妖冶却还很美丽。他苦笑一声,倒对这个妖女生出几分同情,被王叔养成这般却又被无情杀死,他将属下准备的酒灌上一口,心中总有些闷闷不快。
安心去吧,我给你报仇。他在心中道。
突然牛车狠狠地撞上了什么东西,瑞沛提溜着酒壶就扑了上前,一头磕在棺材上,疼得想骂。
“什么人?”属下的质问。
“哪家的小姐,给我留下!”来人竟是个打劫的,要的还是女人。
“放肆,我家做丧事你没瞧见?大半夜打劫也要长眼,兄弟们,给我教训他们!”属下们一流的功夫哪里就叫小贼吓住。瑞沛心气不顺,整整衣服继续喝。
半晌才发觉外间没了声音,一只手哗啦一声掀开了帘子:“瞧,这里有个小娘子!”
瑞沛大惊失色,他的属下皆身手不凡,竟然悄无声息被制住,复又怒起,竟敢将他当做女子,瑞沛皮肤细腻赛过寻常女子,身形并不壮更有副精致面容,此时虽然易容,暗处看来却还是肖似女郎。他心中砰砰大跳,面色怒而发青。
“这位英雄,吾等为父出葬,小人只是寻常一农夫,身上银钱不多权请英雄买些酒行个方便。”
瑞沛压着火,老老实实作揖。
半晌无人答,他才抬头,只见一双宝石般戏谑的眼瞅着他,仿佛天上的星星般夺目,他一时心花大放想叫却又止住,恨恨低头喝酒不理,好半天才问:“你怎的没死?”
“狈都跑了,我自然也就追来了。小娘子好快手脚。”惜心挑着帘居高临下,瑞沛往里头一缩:“我不是雌的。”
“给我出来!”惜心手中的指甲比了比,瑞沛乖乖走出,怒而环视远远站着的属下,属下们讪笑着跑得更远了些。
惜心一把捉住他的手,指甲一划血流出来,瑞沛拧着眉毛:“以后,你每逃一次,我就给你记上一笔。”
惜心狠狠道。
瑞沛握着手掌,属下们忙跑来帮忙,一阵忙碌包扎。后面车上的郑郭民只向外看了看就被他的小丫鬟拉了进去。
瑞沛看着一旁闲适的惜心怒骂:“你们这些废物,怎么拦也不拦就叫只母狼冲撞本王。”
为首摸摸鼻子,笑着回禀:“小姐跟王爷不是情分不浅么?再说属下见王爷这多日为小姐的事闷闷不乐,这回可好了,想叫王爷早早宽心。”
瑞沛大怒一脚过去,为首的不敢躲受了却纹丝不动,“宽心,宽个屁心,一个疯女子!谁见本王不乐了,谁见了?哈,哈,哈,哈!”他白了惜心一眼,满肚子的阴霾突然间就好像散了似的,整个人精神起来。
“小看你了,真本事,王叔都快气疯了吧?哈哈,走,跟我私奔去。”瑞沛冲上来捉住惜心的手拖着就往车上去。
段青丝捂住伤口笑了笑,扶着宝绵也也上车去,瑞沛又焉了。惜心坐得端正,牛车的声音很大,瑞沛小声道:“我要到很远的地方去。”
良久,仿佛睡着了的惜心回他一句:“知道。”
庄王府,一个窈窕的女子披头散发跪在庄王座下,那发下美艳的面容精致而妩媚,看得庄王目不转睛,女子低头间的嘴角一丝得意。
“你失手了?”
“属下无能。”
“惜心的容貌你只得了七分,难怪被识破。”衷辉叹一声。这个女子名叫千胭,是难得的易容奇才,衷辉派她前去是为了借惜心之貌见机行事杀了瑞沛,但惜心极少露面,连他自己见过一面后也不是很能记得她面目每一处,只不过从她脸上找到了故人的容颜。
“抬起头来。”千胭抬头,衷辉的手伸过去抚摸着她的下颚,柔软细腻温暖,是活生生的人,难怪段青丝见着这脸只一瞬就发觉不是惜心,但只这一瞬间就差点要了她的命。实在是太像季烯洁了,神情上半分不似惜心那冷淡倔强内心却有把火在烧的样子。
衷辉的思绪在飘,千胭贴得越来越近。她的唇贴过来,衷辉轻笑,他好久没有这样放纵自己,今夜他有不可疏解的情绪。衷辉将她的手抓握住,轻轻地握,用力地握。
“王——王爷!”她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
“求我!”衷辉命令道,“求我宠幸你!”
千胭被那冷冷的语气吓到了,她羞惭着脸捂住了脸:“王爷,饶了奴婢,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才,才做出这等事。”
“哼,鬼迷心窍的是我。”衷辉突然笑了。
千胭想起未出师的时候,跪在在众人后远远看庄王一眼,从此相思不断。直到被人所知,易容成了庄王模样的同门捉住了她的手,明知是假的,她也无法反抗,无力反抗。
“王爷?”她开口询问,长发披散的妩媚,衷辉冷冷一笑,将她推开。
“以后不准扮做惜心。”衷辉吩咐。千胭笑了,她从来就不想装成惜心,她点头——我要给王爷生个孩儿,他亲生的孩儿。
夕阳如血,瑞沛站在高山上愿望西方,“我的生母是西北豪族出生,那里民风彪悍,除了纳贡从不服从朝廷管束,我早已联络他们要回去,将来我就要与皇兄、皇叔对上了,你怎么办?”他问得轻轻松松,一身的豪情在夕阳中尽显。
“惜心,将来我封你做女将军,子孙封侯?”
“或者女爵爷,世代相传?”
“好吧,封做皇妹?皇叔的家产都归你,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瑞沛的声音仿佛是嘀咕。
惜心只看着那似血残阳一句话不说。
“总不能封你做皇帝吧,我可真不能给你别的了。”瑞沛笑道,手里却握得紧紧的。
“放心,我不要做你的皇后妃子。”
“好,好,那我下令,天下的男子凭你挑选,我定给你找个天下无双的绝代美男子做夫婿。”瑞沛拍着胸脯,仿佛松了口气般保证。
惜心的心中紧紧一缩,她想到了那些丢失的情分,伊齐,邬永邬畅,高云意,还有他们口中的失踪的西长天,如今都已是缘分绝断再难回头,莫名地心中剧痛,看着瑞沛那张脸,差点没一拳将他打下山崖,叫他滚上一整天。
“就是你想娶,咱们小姐还不嫁你这熊包呢,除了逃会哪样?”段青丝在一旁冷笑。
惜心立刻怒气陡升:“记着,将来你举事,就是做了皇帝也不许忘记:封我族为圣族,掌管天下祭祀祈福!”她拂袖而去,宝绵紧紧跟上。
段青丝还是冷冷一笑:“还没成事就敢急急撇清,生怕咱们赖上你似的。四王爷,要你敢忘了今日小姐的话,我叫你断子绝孙。”
她转过身,走几步又回头:“哦,我忘了呢,你跟你那皇帝兄长一个样,都生不出儿子,早断了子孙吧,哈哈哈!”
瑞沛在山崖上生生被气得快晕头。
只是,这样是最好的,他对自己说,将来无论怎样,她是她,他是他,各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