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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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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十六岁
三四月的天气已经回暖,人们换下了厚重的毛衣,以薄外套取而代之。太阳不再像冬日里那般吝啬,变得温柔而热情。万物也相继复苏,树梢染上了层层绿意,田野间的小野花也是一簇簇的,最漫山遍野的还是黄灿灿的油菜花。
今天是清明节假期第一天,她坐在二楼房间的电脑桌前百无聊赖地玩着4399小游戏。恍惚间好像听见有人叫她名字,再一细听,声音是从外面传进来的。她跑到窗前拉开窗帘,楼下门口出现了七八个人:有自己班平时玩的比较好的几个人,还有隔壁班那两个“小老弟”,还有,他。他两只手做喇叭状放在嘴巴上朝楼上叫着她的名字,见她开窗,呆呆地放下手冲着她笑。他脸上不知道为什么红彤彤的,大抵是热的吧,额头上都是汗珠。她的眼里满是惊喜,在她分了些余光去看其他人以后,又带着些许疑惑:其他人都是骑在自行车上的,只有他,像是一路跑来的,累的站在那里弯腰喘气,正午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他那件红色的外套格外耀眼。她在大家出声催她下来的时候才缓过神,赶紧下楼开门请他们进来。
她打开大吊扇,大伙抢着站在吊扇下吹风缓解身上的热气。他跟在后面进来,两只手像是无处安放一样插在两侧的兜里,她走过去递了张纸给他:“你怎么没骑车?不会是跑过来的吧?”他伸出手接过纸正准备说话,旁边人抢着说:“他的车停在外面呢,不过是给你们班小Y骑来的。小Y的车坏了,说没车来不了。他可好,生怕我们不陪他一起来,把车借给小Y骑,自己跑过来的。”他用纸巾擦了擦汗,无所谓地笑着说:“反正也不远,我身体好。”她看了眼他那辆停在外面的车,再看看眼前这个傻不拉几的男孩子,笑着轻捶了下他的手臂:“是条汉子!”她在大家放松的笑声中说要去给他们倒水喝,借故扭过头,生怕别人看出她脸上那掩饰不住的笑意,荡漾在心底的笑意。
在大家的提议下,一群人准备去河边的铁塔上玩,就当是春游。她锁了门,转身见大家纷纷骑上车,而他站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安排。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老大也不骑车,跟你一起走,我身体也特别好。”大伙笑着骑车出发了,他跟她并排走着。两人很长时间没好好说过话了,他转学以后,也就偶尔在他回学校探望老师同学的时候见上一面,还有就是他有时会托发小带东西给她,比如那串红色珠子的手串,还有那颗有点扎手的小贝壳,这些东西都躺在她床头的小箱子里。她先开口说:“你好像长高了不少。”他侧头看着比他矮一小截的她:“身体也变好了,我现在跑的特别快。”这话不说还好,此话一出,她那该死的胜负欲又上来了:“跑得快?比比?”他坐无奈笑道:“又比?比了别人说我欺负女孩子。”她挑了挑眉毛:“你当年可也是这么说的。来,比比啊。”话音刚落,她就跑了出去。他摇了摇头,无奈小跑跟上。
她好像真的是把这场她认为的较量当成比赛,奋力向前跑,都快赶上前面骑车的一群人了。可是跑了十来分钟,他却一次都没追上来超过她,她疑惑地回头看了看,他就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一边看着她笑,一边轻松地跟着。她顿时停下脚步泄了气:“不比了,你故意让着我的。”他眼里的笑意更深了:“没有没有,是我比不过,小老大宝刀未老。”她白了他一眼,慢下脚步往前走,他跟在她旁边看着她脚下踢的那块碎石头。
“我们先去前面买水喝了!”听见前面骑车的人传来声音后,他俩抬头,却只看见了一群人站起来将车蹬的飞快而留下的尾尘。“……”两人对视,无语。他继续向前走着,她却停下了脚步:“又累又渴,我走不动了。”他回头看着她,她的头发长长了好多,现在已经绑成一个小马尾放在脑后了,刚才她跑起来的时候,小马尾左右轻轻摇晃,特别可爱。他从口袋伸出右手:“那我拉着你跑吧。”她抬头间,和他的目光碰撞在一起,双手拽着上衣的边角不知该作何反应。他歪了歪头:“快走呀,一会真的赶不上他们了。”她犹疑着将左手递了过去,又准备反悔缩回来的时候,他将她的手一把握住,向前走去。她的心跳好快,她想大概是因为刚才跑的太急吧。被人拉着的感觉好像还不错,她一边盯着两人相握的手,一边感受到了他手心里的汗。她动了动被握住的手,而他则反过来更用力的握紧了她,像是当年他把那枚他视若珍宝的宝贝大弹珠握在手里一样。他一直目不转睛地向前看着,快步地走,她从后方看见他的耳朵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红色,像是他的红外套掉色了一样。她看不到的是他抿着嘴也抑制不住的上扬的嘴角,听不见的是他鼓声一般的心跳,一下一下的,敲击着他的灵魂。
他们到河边的时候,那群人已经在河边歇了好一会了。大家回头看着姗姗来迟的两人,不约而同地盯着那双握在一起的手:“哇哦~”她快速抽出了手,红着脸跑过去企图用武力封住他们的嘴。一番打闹后,大家出发向远方的铁塔走去。河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安静地流淌着。河的两边都是一望无际的油菜花,油菜花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那是春天的味道。站在铁塔上看这一整片,像是黄灿灿的毛毯上镶嵌着一条钻石拉链。前几天下过雨,田野间还有泥浆和水坑。一个较大的泥浆坑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考虑到这当中还有女生,一行人正准备绕路而行。可是其中一个男生可能是为了彰显出他的男子气概直接先行迈了过去。他见状也忍不住跃跃欲试,一个箭步也跨了过去。这下她可就不乐意了:“就这?”退后几步,开始助跑,自信跨腿,“啪!”她的右脚上不偏不倚的落在了泥浆里,而她那只纯白的运动鞋瞬间被泥浆浸没。
“……”死一般的寂静后,爆发出一阵丧心病狂的笑声。她尴尬的恨不得钻进那摊泥浆里。她低着头拔出右脚,踩着泥鞋,心里在庆幸还好左脚没有踩进去,又觉得还不如两只脚都踩了进去,好歹比较对称,比一白一黄强得多。围观的损友们笑弯了腰,他憋着笑打发对面的人快别笑了赶紧绕路过来。她正低着头为她的“阴阳鞋”发愁,他走过来将她拉到旁边齐腰高的草丛里,用脚将草踩倒,然后蹲下把草在地上铺平。她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右脚上,没心思管周围的人和事,只是任由着他让她坐在草上,她猜他大概是想让她坐下歇会以此来安慰一下她吧。他按着她坐下后,自己站起来跑到旁边用手去揪下那些长得跟腰差不多高却叫不出名字的草。这种植物好像比较硬,他费了些劲握了一小把,然后走到她面前蹲下,手里将那些草对折,用草轻轻地擦拭着她鞋子上的泥垢。她看着蹲在她面前的他,先是不解,而在看他低头擦拭的时候,她的心跳好像静止了,跟心跳同时停止的还有她的四肢,双手捏着衣角,双腿更是一动不敢动。她呆呆地看着这个蹲在自己面前的男孩子:他低着头,抿着嘴唇,双眼紧盯着手上的动作,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一抖一抖的,也颤动在她的心上。
一群人真的是走累了,提议一起去附近一个同学家里歇歇。大家一进屋子脱了鞋就各自横仰八叉地瘫倒在沙发上,椅子上和地板上。等歇够了,缓过劲了,又有人张罗着打牌,她被强行拉到桌边凑人数,心不在焉地打了两牌她就借故下桌,毕竟她好像进屋后就没看见他。她在屋里找了一圈没见着,准备出去看看,到了门口却没看见她刚脱下的那双“阴阳鞋”。只得穿着拖鞋去院里找找。下午的太阳有点燥热,刚从屋里出来的温差会让人觉得热气扑面而来,同时人的眼睛也要适应从室内到室外的光线。因此她刚走出来那一刻的感觉是有些头晕目眩的,周围好像都是虚幻的,但她在虚幻里看见了他,看见了他的背景,看见了他站在水池边一只手拿着她刚才遍寻不得的鞋子,另一只手拿着刷子,专心地刷着那双“阴阳鞋”而没有发现她从后面的靠近。她不大擅长去回应别人对她的好,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些什么,咬了咬嘴唇还是说了句她平时很少说的一句话:“谢谢。”他茫然的侧过头才看见站在旁边的她,她低着头扣着手,好像是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他挑了挑眉:“不是吧小老大?你跟我说谢谢,那我岂不是要折寿啊!”她被逗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头对上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很亮,里面好像有星星,她又仔细的看了下,哦,原来那不是星星,是她。
她的白鞋恢复了原本的样子,放在围墙边晒着。他提议和她一起去看看外面开的正盛的油菜花。他穿着红色外套站在金灿灿的油菜花丛中间,袖口被他挽上小臂,他笑得肆意张扬,就连小虎牙好像都在发光。她呆在那里看着他,她想,眼前这一幕她会永远刻在心里吧。少年回头望,见她还愣在那里,笑她还不快跟上。四月的油菜花开得好生灿烂,就像少年人的情感永远璀璨夺目,却也永远纯粹无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