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鹏/安鹏/廖鹏]陈安供状》莫小姜

3、3

　　——后来，别人都说我是叛徒。尤其储兰云，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嚷嚷着跟我决裂。其实，这样一种歇斯底里的态度，无非就是想在众人面前表白她和我不一样，她绝不会作叛徒。真是可笑，她有什么可背叛的？而我所信奉的东西，她又能了解几分？
　　我从来没背叛过自己。共产党还是国民党，对我来说，就是左与右的区别，毫无意义，它们只是我达成目的的手段。人的想法总是随时而变，当我有新的心愿，而留在□□的阵营已经无法达成这个心愿的时候，改道易行是必然的选择。更何况有肖鹏在那儿。
　　我不在意别人如何评价我，只要我能得到肖鹏。

　　肖鹏敏锐干练，看得出，廖云山很赏识他。他们打算通过我钓出三零三，然后顺藤摸瓜，挖出上海整个地下组织。如果我答应配合，不捣乱，前一个目标很好实现；至于后一个，那就要看他们即将抓到的三零三是什么样的人了。我没见过三零三，是男是女都不清楚，我愿意帮肖鹏完成任务，但我同时又希望他或她是个足够警觉的人，不要那么轻易地被捉住，只有这样，我才会有更多的机会和时间接近肖鹏。
　　拎着箱子，像个竹竿一样伫立在接头地点，报纸擎在胸前，这是个古怪的姿势，很难做到自然。凝神打量从我身边涌过的人流，几乎所有的人都涌向一个方向——出站口的方向。我想，也许三零三会从我身后出现，只有顺应人流的方向，才更有可能掩饰行迹，毕竟接头不是敲锣打鼓引人围观的事。没想到她却迎面而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逆着人流向我接近，让我不得不关注她。视线相触，她的眼神太明显了，她知道我，她就是来找我的，她就是那个要取走情报的人。这个女人，美得令人瞩目，我仿佛看到舞台的聚光灯打在她的身上，有节奏的鼓点已经敲响，而这个喧哗热闹的制造者正在靠近我……唉，这么引人注意的女人，干嘛要做地下党啊。
　　我有些慌乱，希望她能留意到周围的异常，比如不远处那个假装吸烟的男人，比如那个佯装等人的乘客，比如那个站在车门外紧紧盯着我的列车员……但愿他们还没发现女人的眼神和表情的异常，我焦急地考虑该如何给她暗示，我甚至冲动地想抬手挥走她。千万别到我面前，千万别跟我说那些拗口的暗号。三零三一旦被抓，我就会像一支用过的牙签一样被随意丢弃。到那时，别说是得到肖鹏，就连接近肖鹏都做不到。
　　“肖鹏”，一个男人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女人迟疑困惑，终于停住那该死的脚步。我长长松了口气。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隐蔽在列车里的肖鹏扭头找寻，当看到横穿人流迎向自己的男人时，他的脸上现出笑容，原来他也会笑，而且他的笑居然如此灿烂。
　　男人温和沉稳淡定，一副精明商人的打扮，可是，他似乎又和别的商人不一样。他边走边向刚才那位漂亮女人招手，程程，来，我给你介绍，我弟弟。声音中溢满亲人久别重逢的喜悦。
　　漂亮女人不甘地瞟了我一眼，随着男人去到已经下车的肖鹏的面前，男人微笑着将肖鹏拥进怀里，我看到肖鹏一直紧绷的背影瞬间放松。男人的笑容中带有发自内心深处的愉悦惬意，我想，原来肖鹏也是个小弟，是个被哥哥万分宠爱的弟弟。
　　简单地笑谈几句之后，很快，一男一女便离开了。我发现他们的背影靠得很近，显然这两人关系亲密。成功商人和漂亮女人在一起，应该是个很靠谱的搭配。我又想起那个叫程程的女人刚才看我时的眼神，我几乎能确定她就是三零三，还好她没和我接头，我暗自庆幸。脑中有根弦突然被拨响——她为什么不接头？……我终于知道这位商人和其他商人的区别了，原来，他才是真正的三零三。女人在明处投石问路，而他，则暗中观察，操纵情势。三零三居然是肖鹏的哥哥！这个发现让我兴奋不已。我知道这个结论只是基于推断假设，很容易就能推翻，比如接下的时间，有另外一个三零三和我接头。一切都需要证据，可我相信，自己已经站在真相的门外了。
　　接下来的时间，平淡乏味，人越来越少，肖鹏传递给我的目光也越来越凌厉。直至空场，没人和我接头，我把仓皇绝望恐惧挂在脸上，心里却在暗自得意——肖鹏，我抓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