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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渡陈仓 ...

  •   尚清与秦王面面相觑,皆有震惊,目光赤辣辣射向巫医,对方用一贯平稳的语声答道,“巫妤应是卜卦之时精气剧耗才致昏沉不醒,体内阴虚须补血养气才行。”

      “这几日我用的便是此法,却不见效。”尚清寒了一张脸,目光如冰。

      巫医悄然一笑,“公子不知巫妤体制异于常人,用普通的药材收效甚微,须得周国宫廷秘方。”他这番话令尚清目光一颤,愠意迸口而出,“你们此行前来意在巫妤,早就算好了是不是!”

      秦王嗤然笑了一声,目光温睿而不失威严将他定在原地,“巫妤与周国皇室相互依存由来已久,无需算计亦能猜得七八分,陆公子是否过于激动了?”

      一线寒芒掠过尚清眼眸,他动了动唇,却没有说话。

      “你放心,有巫医在,她很快便能好起来,只是……”说着他目光陡然一黯,不由自主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终究不能救她。”

      “什么意思?”尚清眼底骤然迸出寒意,目光幽幽一转,瞬间如箭。

      秦王却不急着答话,只是淡淡望了他一眼,目光施施拂上宓兮毫无血色的面颊,幽然开口,“巫妤血脉奇特,虽天赋异秉却实在命薄,从未有人能延岁四十,有的不到三十就死了,我国巫医用尽各种办法也无济于事。她们最终都会咳血而死,看似受上天眷顾,实则比任何人都脆弱。”他的话中隐隐含悲,又夹带捉摸不定的怜惜之意,令尚清对他的防备稍稍减了些,不再针锋相对。

      “果真如此么?”尚清不禁悲从中来,喃喃道:“不会的,怎么会呢?她……她异与常人,怎会……”

      此刻巫医亦叹了口气,沉声道:“公子应见过巫妤哮症吧?长此以往便会发展成咳血,接着是长久的昏迷,直到悄然咽气无药可救……”

      尚清神色凝固,再不能说什么,只是紧紧握住了宓兮冰冷的手,整个人都黯了下来。

      秦王伸手搭上宓兮额头试了试温度,只觉烫得吓人,只见她模糊地□□了一声,似挣扎许久。尚清敏锐,即刻回神在她耳边轻轻唤了两声,却不见她回答,唯有眉头深深蹙起,似巫山经年不散的浓云。

      秦王不觉皱眉,伸手替她整理鬓旁的乱发,温暖指腹轻柔滑过她光洁额头,唯觉那烫人温度顺指尖一路蔓延,直侵入肺腑心头,漫上眉梢眼角。

      ×
      七月流火,秋雨一场一场地下,渐渐平息了夏□□人的燥热。

      一抹人影在京都建康城内的永安王府内慌忙疾行,只见那人穿过郁郁葱葱的幽篁林,踥蹀在悠长曲折的青石甬道上,最后心神不定地在一座绣楼前停下。此时再看此人,依稀是个俏丽背影,看那鬟髻皆是侍女模样,她伸手在阁门上轻轻叩了三下,,阁门吱呀一声打开,她迅速闪身而进。

      屋内燃着远盈撩人的玉华香,教人蠢蠢欲动。常秀低眉敛目行至内间,在一排翠玉珠帘前恭敬下跪,以十分卑顺的声音说道:“王爷,宫里有消息了。”

      “怎么说?”一道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自珠帘后转出,无形中有迫人压力,撩起常秀心头一阵颤抖。

      “璇玑子今日申时便已苏醒,虽仍虚弱,但在旁人搀扶下也能行得几步。”

      那声音没有说话,屋子里出奇地静,静得常秀只觉神智昏然两腿发麻,全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良久方觉一股子媚软语声袅袅飘出,是永安王妃细细说了一声,“退下吧。”

      常秀神色恍惚,直到被跪侍一旁的婢女狠狠撞了一下方惊慌道,“奴婢告退。”而后匆匆退出绣楼,不觉已惊出一声冷汗。她本是宫中针黹女,身份低微却得永安王妃青睐,特意向皇帝讨了个人情带在身边侍奉衣容,却一日不巧撞见王爷密谈,便被卷进这场诡异的漩涡里,再脱不开身。

      她那厢暗自庆幸未被灭口,这边厢她的父亲姚辛随江夏王出征已有半月,因了姚将军庶女的身份才逃过一劫。即便只是侍妾所出,名分上仍旧是姚将军之女,永安王心思缜密自然思虑周全,卖了个不大不小的人情。

      珠帘翠玉点点漫漫,远观如烟雾笼罩,永安王妃端坐贵妃榻上盯着临窗眺望的夫君——永安王萧岑,她手中托着一方扎好箍子的锦帕,那是一幅未完成的绣品,迎春报喜。

      “这璇玑子十分可疑。”永安王拧了拧眉,目光依然落在不知名的远方,眼前却渐渐浮现那人奇异的眉眼。

      王妃颜氏闻言放下锦帕,秀丽眉目微微蹙起,狐疑之色并不比她的夫君少一分,“妾亦有察觉,她可真是奇怪的紧,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手段令父皇如此厚待她,却偏偏不见侍寝,反成了宫中御敕乐师。方得了璇玑子的封号竟又忽然得了病,居然还让周国秦王遣了巫医亲自临阁诊治,这其中诡跷实在让人生疑。”

      西山的落日将余晖描上永安王面颊,将他凝重深沉的神色悄悄掩盖,只在眉间露出一道淡痕,他淡淡开口说道,“我只是怀疑她这场病,病得突然,好得蹊跷,宫中太医多的是妙手回春的高人,竟连区区一个周国巫医都不如,委实令人匪夷所思。”

      “王爷不觉得她不仅来历不明,而且与周国秦王有些瓜葛?”王妃盈盈起身行至他身旁,见他回首望着自己便嫣然一笑,“妾只是觉得,凭秦王的身份如何能为一名小小的乐师劳动本国巫医,即便是圣上御敕乐师,也无需殷勤至此。何况秦王此次代周皇联姻,是两国交好的大事,缘何亲临琬琰阁探病?”

      此刻夕阳沉沉余晖黯淡,永安王的眸子亦随着幽深了几分,随即对王妃露出淡淡的笑容,“确是如此,可琴好本是洛阳乐伶,怎么都和秦王扯不上关系,这点我一直想不通。”

      王妃粲然展眉,仿佛十分得意,“王爷竟忘了,洛阳地处齐周交界处,她可为周人,亦可为齐人,她若真与秦王相干,那么老七就逃不掉了。”

      永安王蓦然扬眉一笑,单手抚上她延颈秀项,戏谑一句,“颜家女子果然都不简单。”

      王妃幽幽一笑,一俱锋芒都敛进媚丽迷人的笑靥里,她婉转低首,将柔顺眉目留给永安王的犀利一瞥。

      她的笑,深如海,媚如春,是颜氏女子惯有的婉约姿态,顾全了一个王妃应有的礼仪与气度,却偏偏真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好妻子。永安王微微眯了眼,望见王妃眼底的夕阳残色,似那人的眼瞳一般冷清。

      那目光淡淡拂来,藏不住一丝气力,就连语声也轻飘无踪,却似夹带莫名力量,令尚清猝然一颤,“你……骑快马追上江夏王……宫廷有变……他必须回援……”

      “可你大病初愈……”尚清只觉万分为难。

      宓兮摇摇头,清冷语声细凉如针,“我既然要助江夏王,就得弄清秦王此行的目的……你且去追王爷……若然一切努力都将白费了……”

      “你呢?若宫中有变,你虚弱如此怎能逃过?”尚清语带犹疑,神情隐隐透着担忧,自紧揪的眉心里洇出淡淡怅惘。

      宓兮虚软一笑,碧眸岿然不动,“我知道将发生什么,你去拦住江夏王才是正经助我。”

      尚清黯然语塞,目光紧紧锁在她苍白脸颊,心中忧急却又寻不出话来驳,只得叹一声,“好吧。”

      “带上小诸……”宓兮一把搂过枕旁匐着的银狐交到他手里,“这样你才能尽快找到江夏王。”

      银狐毛色素白照人,仿佛眼前女子的容颜如雪,尚清望见小诸乌黑的眸子灵动地转了一圈定格在自己身上,两只尖耳霍然竖起,长尾轻摇数下,仿佛完全领会宓兮之意。

      尚清略一犹疑,终究接了过来,他温柔地抚摸它毫无杂色的软毛,眼中激烈温度渐渐冷却,最终化作一潭静波。

      七月初九,昏迷七天七夜的璇玑子终于转醒,而她身旁的医官陆氏为治其症,特向皇帝请旨往城郊深山采药。因他本非宫中之人,又是璇玑子带来的医官,为保璇玑子早日痊愈,皇帝便准了他出宫之请。

      秦王听闻此事,又特意遣巫医前来辅佐汤药,关切之甚令人不觉浮想联翩,怎料璇玑子婉言谢绝,又奉厚礼答谢救治之恩,却再不肯承他人之情,只在阁内闭门静养以待病愈。

      古道上扬尘如雾吞噬来路,马上男子挥鞭亟亟,淡青色的风氅被拉成一条长线,在风中翻飞不息。眼前城楼缓缓逼近,顷刻间已然迫至跟前,城郭高耸如云,男子不觉放慢了速度,任马儿得得而行。

      因连日马不停蹄的奔波,他一身白衣染尘,恰如这渐渐趋至的暗淡黄昏,那双眸子浸在风尘仆仆的脸上却越发清寂透人,眼底幽幽晶光坚韧似石,仿佛隐藏在碳底的光,一触即燃。

      他收缰立马,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嘴唇微微动了动,本就不大的声音顷刻消失在愈加狠烈的狂风里。“小诸,我们到了,去寻芷儿吧。”

      一个尖尖的小脑袋自他衣襟里探出,乌溜眸子四下一转,鼻息急促感应风中微薄的气味,它伸出爪子挠了挠男子胸口单衣,见他略略点头之后便猝然一跃,转眼便无影无踪了。

      男子悠然下马,望着城门口匾额上两个朱字悄悄舒了口气,此时风沙陡然转急,迅速将“定州”二字吞没,他不由伸手挡在额前,手背隐隐刺痛。

      定州,终于赶上了呢。

  • 作者有话要说:  前段时间自己也发了两天的高烧,忽然体会了宓兮每次卜灵卦所受的苦,比我要深千万倍,这样的女子,如此的命运,才激起她反抗命运的决心,才会有如此宏大的目标,也更显得她孤独无助,所以她一生都在寻找安全的避风港,都在寻找一个温暖的怀抱。
    嗯,我现在承认我是后妈,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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