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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涌暗潮 ...

  •   尚清脸色微变,却仍旧从容不迫地回答,“臣未有毒害太子妃之心。”说罢他偷偷瞥了一眼宓兮,却见她神色愈发漠然无情,心中寒意四起。

      “那么师好,你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齐皇转向宓兮,嗓音里带着浓浓的疲倦。

      宓兮此刻方望了一眼尚清,坦然道:“太子妃唤臣女抚琴解闷,席间偶感不适,皇子妃看重尚清医术便要他诊脉,随后尚清至药藏局配药煎药,太子妃歇息后,臣女起返琬琰阁,直至暮时尚清归来。”

      “在药里下毒,对煎药的人来说并非难事。”这语声带着十分的尖刻和愤恨,似数百支银针密密地扎向尚清,不是别人,正是皇子妃温氏。

      齐皇的目光来回梭巡,最后落定在皇子妃身上,沉声道:“隽儿,这是老七带回来的人,可知你这番话意味着什么吗?”话语一出,皇子妃猝然惊颤,仿佛被人从头到脚淋了一盆冰水,寒意透骨,若尚清毒害太子妃,怕是和七皇子脱不了干系,全身纵有千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陆医师是清白的。”一句话令所有人脑中一醒,霍然转身去瞧,只见绯阳公主冷冷地立在阁门口,一身淡青宫装似蘸了天边那抹鸦青色的乌云,叫人心境无端萧索。

      绯阳移步至龙座前行礼,一字一句说的清楚,“昨日是儿臣与陆医师一同煎的药,送药路上又有冬裳跟着瞧着,若真出了什么纰漏,也应先问问谁服侍太子妃饮下的药。”

      她这一语既出,却惊出皇子妃一身冷汗,昨日分明是自己亲手捧着玉盏哄太子妃喝下,若真要问罪,自己也在劫难逃,她不由抬眸瞪了一眼绯阳公主,凤眸里转出阴暗神色。

      “把这阁内的所有器物给朕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一个也不要放过,太子妃这两日来吃了什么,喝了什么,都要一一查过,谁毒害了皇孙,日后自有分晓!”齐皇强忍怒气,又侧首望了一眼内殿,一瞬间生出几分枯朽老态,“厚葬太子妃吧。”说着他起身朝外走去,跨过门槛时略一踟蹰,便险些被勾倒,幸好大常侍稳稳当当地接住了他。

      太子脸如寒霜地立在原地默不作声,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绯阳公主过去十分小声地与他低语几句,也不见他有半分动容,只有那目光变得灰涩而毫无神采,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阁外传来一道低宏声线,是闻讯而来的永安王和王妃,齐皇哀伤地叹了一声,便让他们进阁再见太子妃最后一面,说是最后一面,不过是个死气沉沉的尸身罢了。

      宓兮同尚清再次跪倒,向永安王夫妇行了大礼,起身时迅速瞟了一眼,只见王妃颜氏神情凄艾,永安王微微拧眉,并非无动于衷,但也仅止于此,无法更悲恸——情分就这么点,做的过了太假,做的不够又太真,容易遭人非议,皇家言行一向点到即止,不可多一分,不可少一分。

      “多好的人,就这么去了。”永安王妃幽幽一叹,却撩起众人心绪。绯阳公主一直冷眼旁观,不复前日里与尚清言笑洒脱的模样,反倒成了一只警觉窥视的兽,时刻准备着一场反击。皇子妃先前被齐皇数落一句,面色有些难堪,此刻听她幽然叹息便觉愤怒委屈一齐涌上心头,泪水无声无息滑落在她手中的丝绢上,洇开一团青渍。

      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样没了。

      宓兮忽然叹了口气,第一次对这宫中的争斗感到寒心,昨日片刻的交谈已使她对这位太子妃心生好感,却忍不住要为她惋惜,即便先知如她,也不能随心所欲,更多的时候,是无能为力。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救了太子妃,她所作的一切安排和心血都将付诸东流,说不定连她自己,都要死在这诡谲的宫廷里。

      就这样浑浑噩噩回到了琬琰阁,尚清一进阁门劈头就问,“你都知道?”

      宓兮点点头,不知为何喉咙十分干涩,连个声音也发不出来。

      尚清缄默半晌,而后缓缓开口,“那么接下来呢,还要发生什么?”

      宓兮深深看他一眼,怅然地摇摇头,“我能说的很有限,‘天机不可泄漏’这句话不是闹着玩的,我不想大事未成之前就死于非命,死于天谴。”

      尚清张了张唇似欲再说什么,终究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像极了北风呜咽的哀鸣。

      经过七天的盘查询问,有司将太子妃生前用过的物品一一翻检,却找不出一点线索,又抓了几个宫婢寺人拷问,依然没有任何头绪,皇帝勃然大怒,将有司打了四十大板便罢手不管。毕竟太子妃身份尊贵发丧要紧,再者东宫也不能一直留着那些器皿用具,所有不吉利的东西都要烧掉,包括衣物床褥,以免血光之灾。

      一向温和的太子此时却忽然翻脸,不仅不许宫人擅动太子妃遗物,且以剑相逼,终被禁卫拿下。此后几日,他连番召见审问当日太子妃身旁婢女寺人,不惜动用私刑,又一日,皇子妃前去劝解,竟被扫地出门,就连绯阳公主也不曾坐足一盏茶的工夫就匆匆离去。此时朝中有臣上书请废太子,理由是德行有亏,难当天下重任,然皇帝未允。

      然而当殿阁收拾完毕焕然一新的时候,宫中有人发现,太子竟衣着华丽在宫中与美婢日夜淫乐,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太子妃尸骨未寒,太子转身另寻新欢,实在令人心寒,皇帝怒斥之,以为警告。再过几日,东宫又出事端,只是这一次更为严重,太子密会几位朝中大臣谋事废帝,俨然不将齐皇放在眼里,并许诺登基之后必有重赏,或高官,或厚禄,金口玉言一诺千金。

      皇帝盛怒,立刻命禁卫层层将东宫包围,并搜出冕冠冕服一套,蜡制国玺一枚,皇绫诏书一份,无一不暴露太子垂涎帝位的野心。皇帝当即下旨,废太子萧琚为庶人,虢夺姓氏,流放西疆,永不召回,绯阳公主伏跪圣前哀求,言太子近月来神思恍惚,容色呆滞,疑似被心有不轨者下药毒害,谋逆一事怕是有人故意为之。帝沉默良久,终究仰天长叹一声,“天不容子”,令殿前武士将公主架出并禁足其宫室七日,且下令凡有求情者,皆与庶人同罪。三月后,庶人琚病死流放途中。

      此事事发突然,时人难免议论纷纷,据说庶人琚被捕时神色恍惚呆若木人,据说庶人一向身体健康,却不明不白地死在路上,据说庶人并未与美婢淫乐,而是追查太子妃死因,据说……

      据说据说,宫闱密事总是据说,没有人会知道其中真相,因为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所看到的现象,太子性骄淫而德行有亏,又起谋逆之心,再当不得储君二字。

      ×
      齐太祖挥师逐鹿中原时,身旁就有两名得力干将,一名是颜岝,一名是温协,被太祖誉为不可分割的左右手,大定齐国疆域时,封他二人一左一右两名丞相,其女为妃为后,其子为将为帅,将这个国家稳稳地掌控在他自己和亲信手中。然未及达成一统天下的心愿,太祖便与世长辞,剩下这忠诚不二的两名丞相,循先帝遗愿立贤者为储,才有了后来的文帝,元宗,敬帝以及现在的睿武皇帝。而颜温两家也从一开始的右相颜岝,左相温协,发展成太师温克,少傅颜修,尚书令温豰,武侯颜贺以及太常寺卿,宗正寺卿,东宫左右卫率,中宫卫尉,帝婿,郡王,侯爵,将军……但凡关系国家要害命脉的官职,几乎都掌握在颜温两家人的手中。

      到敬帝时,宫中妃嫔虽姓氏不少,但妃位和后位皆是非颜即温,只有两个例外,一个是早殁的姚妃,另一个是现今睿武帝的皇后,谢氏。传说皇帝非常喜爱他的皇后,百般呵护且力排众议扶她上了后位,而这位皇后也不负众望,贤良淑德心怀天下,并为皇帝诞下一男一女,即为废太子萧琚和绯阳公主。谢后平日克谨慎微注重言行,深得帝慕,终于宗顺十年染病去世,之后睿武帝再未立后,凤印暂交裕妃颜氏手中,令其代管六宫事务。

      要说颜温两家为俊秀世家确不为过,只是经过百多年的洗练,他们再不是当初那个协同一致的帝王左右手,而是打着各自算盘要把对方挤出朝堂的政敌,也因如此,百官几乎明显地分成了三派,亲颜,亲温和中立——那些暂时尚未明确方向的摇摆派,正悄然观望。当然也有敢于直谏不畏强权的忠肝义胆之臣,但他们似乎总是命运多舛,在某个风雨飘摇或是月黑风高的夜晚无声无息永远闭上了双眼,又或者一个不当心触怒了龙颜流放边疆,便再也无人能见到他们。

      唯一一个名留史册的谢氏皇后和他的儿子,都过早地被“薨”和“死”结束了这样一段传奇,留给世人无尽的遐想和猜疑,似乎受帝王眷恋的女子永不得善终,这已成了一个规律,更是一声警告,莫入帝王家,情意最难长。

      太子谋逆一事还未过去,洛阳就传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七皇子与周国使臣达成协议,将经过周都长安的丝路拓展至齐地,经洛阳直抵建康,周国不再限制西域商人购丝贸易,齐周两国亦要互通有无。

      皇帝见此议无可挑剔,欣然应允,并下旨封七皇子为江夏王,食邑三千,封地东郡十州,于太极殿为其接风洗尘。

  •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乃们还是一如既往地霸王不留言,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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