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亓妹儿

2、满江红（一）

　　十六自小生活在谍影处，身为谍影处的影子，一生都要为皇帝服务。

　　在谍影处有个小王爷，大家都叫他小八爷，是皇帝第八个儿子，同时未来也是谍影处新的教司。

　　这个小八爷长得唇红齿白，天生一副少爷模样，叫人看了欢喜。

　　十六也一样，她会偷偷跑到小八爷住的房子，然后趴在窗子上，看他翻书，写字，目不转睛，丝毫不顾及其他。

　　被十六盯久了，小八爷也十分不好意思，问道：

　　“你总盯着我做什么？”

　　“你好看，我喜欢你！”十六不假思索地回答。

　　被这么直白的告白，小八爷搞得有些赧然，涨红着小脸，忿忿地训斥道：

　　“乱讲！你过来，我替张教司好好教训你！”

　　在整个谍影处，十六只怕张教司，其他人通通都不放在眼里，小八爷说要教训她，她反而觉得小八爷更好玩了。

　　小八爷虽为下一任教司，文武都学，但哪有十六日日夜夜习武来得更精通，再加上她天资聪颖，常常将各家武艺融于一身，自然是略高他一筹。

　　但十六并没有自恃其才，偶尔卖几个破绽给小八爷，输几轮，也是别有一番乐趣。

　　时光如水，从前双髻孩提，转眼便至桃李年华，只是身为影子，一生不可安宁，总要外出执行任务，短暂的生命里被鲜红填满。

　　十六越发喜欢往小八爷那儿去，那里居于山林深处，鸟啼蝉鸣，十分宁静。小八爷端坐房中，衣袂飘飘，似山中仙人。

　　这两人年纪大了，也离开从小打架的时光，而且小八爷也慢慢明白自己武艺不如十六，也不再浪费那些时光。
　　那日，十六任务完成回来，像往常一样，趴在小八爷窗前，也不做些什么，就在那儿呆着，便也觉得一切岁月静好。

　　寒来暑往，终会得来春华秋实。眼前的小八爷棱角分明不少，认真做事的模样，宛如一位翩翩如玉的公子，骨节分明的手捏着笔，却似少女拈花，好一副美景。

　　一时之间，十六竟看呆在那儿，一不小心和小八爷对上了视线。

　　十六窘迫地走开，爬到树上摘果子，只是这是内心一阵波涛汹涌，难以平复，忍不住又朝那人瞄了眼，一个不小心，摔下树来。

　　被十六的响声吸引，小八爷看到她四脚朝天，周围还有一堆果子，又想起刚刚十六羞怯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

　　“十六，你有姓名吗？”小八爷问道。

　　十六从地上爬起来，漫不经心地摇摇头，自己自小就被捡回谍影处，被编号为十六，从此这就是她的姓名。

　　“我给你取一个，怎么样？”

　　听到取名字，十六来了兴趣，打起精神，眼巴巴地望着他。

　　看到十六眼中似有群星闪耀，虽然一身的玄色，但也是十分明媚无比，一时间，竟有些心动。

　　“蓁，你叫蓁儿。”

　　小八爷沾上墨水，在宣纸上写划。
　　这些年，小八爷越发稳重，一表人才，温文尔雅，深深吸引着十六，她不懂小

　　八爷取的那字是什么意思，但为她取字也十分欢喜。

　　十六这次的任务有些棘手，碰到一群武艺高强的人，一不小心被打得遍体鳞伤，趁着喘息的时光，在一隅，向谍影处发射信号。

　　谍影处收到信号后，张教司便急急忙忙地带人赶去。

　　到那儿时，十六已经奄奄一息匍匐在地，浑身鲜血淋淋，头发松松垮垮，木簪斜插在头发里，实在是惨不忍睹。

　　张教司三下两下就把敌人拿下，带着自己心爱的弟子回谍影处疗伤。

　　在梦里，十六看到小八爷在哭。她走上前问道，为什么要哭，小八爷告诉她，她三天没醒了，是不是要死了，自己对她情深似海，很想十六。

　　十六在梦里笑了，居然做梦梦到小八爷喜欢自己，真的是喜欢胡思乱想，小八爷这么一个道骨仙风的人，人间就不是他住的地方，怎么会和自己一个俗人扯上纠葛。

　　梦醒，十六睁眼看到自己熟悉的地方，能活着回来，长长地吁了口气。转头又看到小八爷在自己房里忙东忙西。

　　“小八爷。”十六撑着自己虚弱的身子坐起来。

　　听到十六的呼唤，小八爷顿住，回头怔怔地看着她。

　　小八爷杏儿一样大，红的像樱桃一样的眼睛，把坐在床上的十六着实吓住。

　　“小八爷，你怎么了？”

　　“没什么，你快躺着好好休息，我把药弄了给你喝。”小八爷又转身弄药。

　　难得这几天的清闲日子，十六身体也渐渐恢复得不错，在谍影处随便走动，偶尔听到一些自己和小八爷的风言风语。

　　比如小八爷与十六私定终身，因此小八爷在她生病的时候，才对她不离不弃。

　　或者小八爷曾亲口向十六表白，才得以唤醒十六。

　　又或是……

　　对于这些，十六常常上前，瞪那些人一眼，给他们一顿教训，让他们闭嘴。
　　现在，十六很怀疑，自己昏迷那段时间，是不是说了一堆关于小八爷的梦话被人听到了，小八爷知道后，就来怜悯自己。

　　想到这儿，又想起那次醒来，在房里看到小八爷细心照顾自己，顿时羞愧不已。

　　在十六修养的这段时间，听传闻谍影处接了一个大任务，还不是皇帝的指示。十六很好奇，是哪位大人物，竟然可以直接跳过皇帝来放任务。

　　十□□处打听，询问同僚，得知，这下任务的是吴王，他上山劝谏小八爷，推翻当今圣上，而吴王拥他为新帝，后来小八爷和吴王也成功劝说张教司入伙。

　　得知这一切，十六当时怒气冲冲，自己和小八爷从小就在谍影处长大，从小就知道，皇帝就是天，皇帝的命令就是一切，如今却要推翻他，这不是造反吗？

　　若是成功，那一切就和计划一样，但是败了，不仅小八爷会完蛋，整个谍影处也会被一锅端，她怎么可能让这种事发生，她要制止小八爷。

　　“小八爷，你要造反？”十六“嘭”地砸开小八爷的门。

　　“对，我要造反。当今圣上昏庸无道，涂炭百姓，残害手足，违背天意。”小八爷丝毫没有被这动静干扰，有条不紊地说道。

　　“只可惜我深居谍影处，对外界知道的少之又少，才让这些灾难发生这么久，若是我出山，做了皇帝，定然能够国泰民安。”小八爷云淡风清地娓娓道来。

　　“那若是败了……”

　　“败不了，如今民怨载道，皇帝已然失去民心，若在此时，有人替天行道，那定然四海义士奋勇而起，推翻皇帝指日可待，而我贵为皇子，有义务做这些。”

　　听着这些义正辞严，十六对他充满信心，只是自己如今身体虚弱，不易作战，难以看到他战场的英勇杀敌的样子，那就努力恢复身体，日后他为皇帝，自己能在暗处好好保护他。

　　“蓁儿，我想要你答应我件事。”小八爷声音不像刚刚那样坚硬，变得柔和起来。

　　“什么？”

　　“你等等我……在你心里，给我留个位置，好吗？”

　　“等我凯旋，我娶你！”

　　“好……”

　　十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神不知鬼不觉地就答应了，一定是小八爷魅力太大，使她一时迷离。

　　五年征途，南征北伐，将暴君打败。

　　五年光景，其中这一切发生的太多，小八爷不负众望，顺利登基，教司死在战场上，十六作为谍影处魁首，被新帝指定担当新任教司。

　　登基大典，办得热火朝天，满宫殿的红在此时也不再刺眼，让人浑身热血沸腾。

　　十六作为新教司，参加庆典。

　　看着殿上那人，黄袍加身，容光焕发，端坐在龙椅上，威风凌凌，不禁让十六感到骄傲。

　　“趁此良辰吉日，朕想将皇后的册封大典一并举行，不知众位意下如何？”龙椅上那人不失风度问道。

　　众臣议论纷纷，此刻在台下的十六，想起五年前那日，那人轻声询问，眼里满是真切的恳求，

　　“蓁儿，在心里给我留个位置，日后我娶你，好吗？”

　　再次望向北面，那人金光闪闪，十六朝那位圣人微笑，她知道，今天，小八爷要来兑现承诺了。

　　“今日，朕将王氏册封为皇后。”
　　从帘子后走出一人，婀娜多姿，雍容华贵，一副母仪天下的大气。

　　台下那人惊了，皇后不是她，她知道那位王氏小姐，是吴王的干女儿，自小便是金枝玉叶。

　　被那人填满的心里，此刻顿时空落落的，如死一般沉寂。新后不是自己，难道，自己是妾？为什么，小八爷从来没和她说过，她也从来没准备过当一个妾。

　　十六自小要强，她要亲自去问个清楚，她也不信，小八爷是薄情寡义之人。第二天清晨，便偷偷摸摸，来到皇帝的寝宫。

　　房内无人，有的只是小八爷常用的檀香，氤氲房中。十六随处走动，突然看到台案上有幅画。

　　那画上有位女子，凤冠霞帔，一身火红的嫁衣，衬得她艳丽无比。十六刚准备拿起看个明白，便被开门声吓了一跳，两个侍女进来。

　　“昨天你看到教司的表情了吗？”

　　“看到了！可吓人了！像是要杀了皇后娘娘和皇上一样！”

　　“我听传言说，皇上和教司从小青梅竹马，早已决定要长相厮守，大概是教司认为，皇帝负了她。”

　　“皇帝少年时，久居山林，少不经事，难免会异想天开。”

　　“那教司也真是，本就只是保护皇上，怎么还产生感情了？”

　　“你可知，皇上曾为教司取名蓁儿？”

　　“知道，怎么了？”

　　“我听人说，这蓁，乃是草木，我猜，皇上说不定在暗指教司为，山野村妇呢。”

　　“啊！那他们俩的感情不会是骗人的吧？”

　　两人伴着碎嘴离开，十六听到这一席话，恍然大悟。

　　自己不过是皇帝的工具，工具怎么可以拥有感情，工具就要听皇帝的话，供皇帝驱使，玩乐…….

　　十六在皇宫里呆了不到一日，便收拾包裹，准备离开。她去和皇帝辞行时，皇帝正批阅奏折，在一旁，皇后为他温茶，研墨，两人相敬如宾，和和睦睦。
　　大概这才是夫妻相处的样子，举案齐眉，你侬我侬。十六突然有点后悔曾经，为什么自己不会研墨，温茶，空有一身本领，只会傻愣愣地盯着他。

　　两人交谈期间，皇帝丝毫没有提起要兑现承诺的事情，仿佛真的于他就是一句戏言。十六也不愿开口，她害怕一开口，自己就会像跳梁小丑一般。

　　若是自己也生在世族大家，学的不是刀枪棍棒，而是琴棋书画，这时坐在他身边的，会不会是她自己。

　　这颗满是小八爷的心，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