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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水镜先生 ...

  •   荆州有隐士司马徽,号水镜,在襄阳讲学,名气不小,门下弟子多英才。
      可惜英才多了叫人头疼,是以水镜先生办学这些年,整日没个好脸色。
      这日学堂里来了个新学生,是黄家的小儿子,名叫黄英,身材瘦小,脸色发黑,头发发黄,似是没吃饱的模样,连带着眼睛也耷拉着,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若不是荆州大户黄承彦亲自领来的,还以为是哪里逃来的乞儿。
      司马徽疑心他领这么个人来是要把学堂吃垮。
      黄承彦让家仆送上粮食肉干兼几件文玩古物。水镜先生眯起眼睛细看几件古董,确是不常得见的好东西,脸色稍霁。黄承彦趁机道:“犬子自幼性情顽劣,还望先生海涵。”
      水镜先生捋着胡须道:“好说好说。”
      “他在家中惯常被母亲溺爱,不习惯与他人同住,希望先生许他单独居住。”
      水镜叹道:“山上学生越来越多,房间怕是不够。”
      黄承彦自袖中掏出银钱:“没有建几间就好。”
      水镜先生收下钱,抬眼扫过背着手发呆的黄英,心中已然明了。他将黄英招至身前,问道:“你想跟我学什么?”
      黄英反问:“你有什么可教我的?”
      “我能教你弹琴画画,习之可知风雅。”
      黄英摇头:“我既不想当乐师,也不想当画师,不学。”
      “那教你诗词歌赋,怡情养性。”
      黄英还是摇头:“诗词歌赋不过用来发两句牢骚,不想学。”
      “那教你四书五经。”
      “但凡认字的人都能读,为什么要你教?”
      一旁的黄承彦闷头喝茶,只当没有听到此间的谈话。
      水镜先生这些年被磨砺得脾气好了不少,倒也不恼,又道:“那教你治国平天下的学问,如何?”
      黄英仍是兴致缺缺:“不学。”
      水镜先生摇头:“那你走吧,我这儿没东西可教你的了。”
      黄承彦放下茶杯:“先生,您管他愿不愿意学,先教了就是。”
      “不情不愿,非我治学之道。”
      黄承彦自顾自叮咛黄英:“我就将你留在这儿,先生哪日许你出师了,你才准回来。”
      黄英本来就耷拉的眼睛看着更颓丧了。
      黄承彦说到做到,当真将黄英丢在了山上,自己带着仆从下了山,并撂下狠话来,说黄英若敢私自跑回家,跑一次他送一次。
      黄承彦跑了,这个麻烦就落到了水镜头上。看在银钱的份上,他许黄英独占一间厢房,还特例许他可在屋里沐浴,不必去澡堂,也不必同其他弟子一样轮流料理山上的田地猪圈。
      黄英被丢在山上,没有成天胡闹以发泄不满,但消极怠工以表达不合作态度。水镜先生乐得放他整日无所事事地在山上乱跑,正好不用管教。
      然而黄承彦的信却来得勤,每三日就有一封送上山来,问询黄英学得如何。拿人手短,司马徽无法,对手下的学生道:“本月不比策论,比你们谁能让新来的黄英坐在学堂里上课。”
      底下一人嚷道:“没好处的事我不干!”乃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庞统。
      司马徽接着的道:“赢者,可免一个月的劳役。”
      听闻还有此等考试,学生们磨刀霍霍,已然将黄英视作了案上待宰的猪羊。

      黄英虽然懒散,但也不傻。事出反常必有妖。一夜之间,山上的人都同他称兄道弟起来,定是司马徽想了什么主意。
      水镜先生门下弟子各显神通,有晓之以情的,也有动之以理的,有诱之以利的,还有胁之以力的。
      其中以徐庶最为接近成功——他把黄英拖到角落里揍了一顿。黄英被打得抱头鼠窜连连求饶,指天发誓一定好好上课。徐庶满意离去,没成想姓黄的小子翻脸不认人,借着受伤的借口在厢房里躺了快有半月,看不出半点去上课的意思。
      徐庶还要亮拳头,黄英就牙尖嘴利地揶揄道:“你求学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只会惩匹夫之勇。若真力能扛鼎,何不去参军杀敌,反而要跑到这个深山老林里欺负我一个小辈?”
      此话戳到了徐庶的痛处——他本是一逞凶好斗之人,在外面因为人报仇被官兵捉了,后来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悟出蛮力无用的道理,遂拜师水镜先生学习治国平乱之道。
      徐庶觉得黄英说得的确在理。他一想到自己揍都揍了,不如揍个痛快。黄英连忙抱头发出杀猪般的尖叫:“杀人了!杀人了!快来看呀!司马徽的徒弟杀人了!”
      黄英看着瘦,嗓门却不小。
      徐庶终究只得悻悻而归。
      时间一晃到了月底,黄英端得是软硬不吃。众人失败而归,对此事渐渐意兴阑珊,来烦他的人少了许多。

      一日黄英在山上闲逛,撞见两个人在树荫下下六博棋,他反正无所事事,旁观了半晌。二人邀他下一盘,他也不推脱,学了规则,当即坐下玩了一局。
      黄英还是新手,自然是屡战屡败,不过下着下着,偶尔也能赢上一两局。三人从上午下到日落,午饭都顾不得吃,最后约好明日再下。
      第二日黄英再下,十局中已能赢上三局,到了第四日,教她下棋的庞统提议道:“老这么干下没意思,不如我们赌点东西好了。”
      黄英略一思索,点头同意。
      山上能拿来赌的东西不多,左右不过几支笔几叠纸。
      赌到了第五日,已是黄英赢的更多,从庞统手上得了不少小玩意。庞统连败几局,已经没有别的可押。他输得面红耳赤,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牌来:“我压上这枚传家宝,你赌什么?”
      “你要什么?”
      庞统哼了一声:“哼,你输了,就得答应我一个要求,就算我叫你跪下磕三个响头,你也得照办。”
      黄英略一思索,点头道:“行。”
      这一局杀得昏天黑地,终于以庞统得胜告终。黄英却不甚在意,收了东西,起身伸了个懒腰,打算去吃饭。
      庞统追上他:“答应的事,可别反悔。”
      黄英神色坦荡:“我答应过你什么了?”
      庞统缓过神来:“你这是要赖账?”
      黄英一本正经道:“我几时答应过你了,可不要血口喷人。”
      庞统痛心疾首:“本以为你还算个君子,原来只是个小人。”
      “你拿块假玉来唬我,还好意思说我是小人?”
      庞统只好认栽,末了不死心地问道:“你当真不想堂堂正正赢我一局?”
      黄英摇头:“不想,要费力气的事,我都不想。”

      连主意最多的庞统都铩羽而归,其余人也就失了再试的兴致。
      入夜,黄英出去倒洗脚水,忽见门口的大树下站着一个黑影。黑影从树下走出,被月光照亮了脸——原来也是书院的学生。
      似乎是姓诸葛。
      黄英颇为遗憾地放下洗脚水:“我还以为是见鬼了。”
      正打算泼他一身。
      免于被洗脚水泼脸的诸葛亮一笑,开门见山道:“我想同你下一局六博棋。”
      “为什么?”
      诸葛亮坦然道:“因为我想赢你。”
      黄英许他进了屋,两人就着窗前月光下了一局。
      不过半盏茶功夫,胜负已分,黄英把棋盘一推:“我输了我输了。”
      诸葛亮慢慢收着棋盘,道:“六博是仿照行军作战而来,虽说要看运气,技巧也不可或缺。纵如名将,即使遇上劣势,也能反败为胜。”
      “一盘棋而已,哪有这么玄乎。就算你说的不错,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与庞统下了几日的六博棋。尽管你知道他是故意示弱于你,却不知道他到底强出你多少。如果想赢他,不如去请教水镜先生。”
      黄英叹气道:“一个个的都是要劝我去上课。”
      诸葛亮微微一笑:“我今夜前来没有惊动任何人。你不说出去,谁也不知道你为何会回心转意的。”
      “没好处的事,你为什么要做?”
      “我只是来同你下一局棋。”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诸葛亮收起棋局,“亮虽不才,倒也以君子之道为追求。”

      诸葛亮走了,却也搅了黄英的睡意。山间的蚊虫在耳边嗡嗡作响,叫人心烦意乱。
      他辗转反侧了半晌,坐起身,望着窗外的月亮出神。
      月亮高悬天空,对人世间疾苦浑不知晓。人若能和月亮一般活着,想必能少许多烦恼。
      第二日,黄英破天荒地来了课堂,众人为之侧目,却无人知道是谁赢了这次的局。
      水镜波澜不惊地照常上课。三日过去,也没见谁免了那一个月的劳役,大概是黄英自己玩得没了意思,觉得在外边风吹日晒还不如坐在课堂里发呆。
      黄英坐在课堂上发了三日的呆,终于主动站到了司马徽跟前。
      “我有两件事。”他说,“第一,我要学韬略。”
      司马徽点头表示知道。
      “第二,赢了你这次测试的,是那个叫诸葛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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