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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药人谷初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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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无忌见他说清,便不再问下去了,微微拱手,道:“如此,壮士自便,还请壮士留他一气,在下还有事情要问。”杜衡点头,算是应下。张无忌道了声谢,便站到一边,去看殷天正的伤势。
杜衡面向六大派,摘下面罩,肤色极白,仿佛常年不曾见过光亮,一种近乎病态的白,眼神如炬,站立如松,矜贵英武,约摸二十来岁模样,半扭过脸去,斜斜扫了一眼鲜于通,狂傲至极。
鲜于通全身一颤,心道这人定是不好对付,如此大张旗鼓毫不掩饰,显然不曾把我华山放在眼里,若是败了,于华山名声大大的不利,当下右掌斜立,左掌便向杜衡肩头劈了下来,朗声道:“莫逞口舌之快,拿命来!”
杜衡冷笑一声,随手举掌轻轻一格,连脚步也不曾移动半分,鲜于通立即扑上贴身疾攻,使的是华山派绝技之一的七十二路“鹰蛇生死搏”。他收拢折扇,握在右手,露出铸作蛇头之形的尖利扇柄,左手使的则是鹰爪功路子;右手蛇头点打刺戳,左手则是擒拿扭勾,双手招数截然不同。这路“鹰蛇生死搏”乃华山派已传之百余年的绝技,鹰蛇双式齐施,苍鹰矫矢之姿,毒蛇灵动之势,于一式中同时现出,迅捷狠辣,兼而有之。可是力分则弱,这路武功用以对付常人,原能使人左支右绌,顾得东来顾不得西。杜衡身手敏捷,只伸得一只手,随意接数招,丝毫不差,全然没有移动的意思,另一只手别在身后,几个回合,便知对方招数虽精,劲力不足,比起自己可差得远了,对他更是鄙夷,说道:“鲜于通,你还有什么本事,没了我便杀了你吧。”
鲜于通无言可答,张口骂道:“不知……”他本想骂:“不知天高地厚。”但见杜衡目光冷峻,另一只手动也不动,只凭单手便打的自己毫无进展,这人武功定是胜自己不少,本想那曾阿牛年纪轻轻,定是江湖经验不足,不如暗下毒手,可这黑衣男子却并非善类,不是做和事佬的,却是个做阎王来索命的。突然间一股沉重之极的掌力压将过来,逼在他的胸口,鲜于通喉头气息一沉,下面那“……天高地厚”四个字便咽回了肚中,霎时之间,只觉肺中的气息便要被对方掌力挤逼出来,急忙潜运内功,苦苦撑持,耳中却清清楚楚的听得黑衣男子说道:“黔驴技穷?”鲜于通窒闷难当,呼吸便要断绝,急急连攻三招。杜衡掌力一松,鲜于通只感胸口轻了,忙吸了口长气,喝道:“你……”但只说了个“你”字,对方掌力又逼到胸前,话声立断。
杜衡以内力压迫他的呼吸,除了鲜于通自己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之外,旁人只见杜衡另一只手朝鲜于通拍了一掌,逼的他乱了分寸。华山派中的诸名宿、门人眼见掌门人如此当众出丑,被一个黑衣男子当中羞辱,却无他法,人人均感羞愧无地。另有一干人知道鲜于通诡计多端,却以为他暂且隐忍,稍停便有极厉害的报复之计。
杜衡见他面如猪肝,定是呼吸不畅,若是再压迫,定是死物,又应了这曾阿牛,当下松了压迫,一掌将他推翻在地。鲜于通突然间呼吸畅爽,只觉涌伤一阵腥甜,却是吐一口黑血。鲜于通又羞又恼,折扇柄向着杜衡面门一点,立即向旁跃开。杜衡鼻中突然闻到一阵甜香,莫名有些奇怪,这是何毒?又听鲜于通喝道:“小贼,教你知道我华山绝艺‘鹰蛇生死搏’的厉害!”当下明了,这厮使毒了,便要看看这厮有甚么本事。见鲜于通纵身上前,左手五指向杜衡右腋下的“渊腋穴”上抓了下去。他只道这一把抓落,杜衡已绝无反抗之能,哪知着手之处,竟震的生疼,有如一掌拍在铜墙铁骨上,只怕这手却是断了。
但听得华山派门人弟子彩声雷动:“鹰蛇生死搏今日名扬天下!”“华山鲜于掌门神技惊人!”“教你这小贼见识见识货真价实的武功!”
杜衡冷冷一笑,反手一挥,粉尘向鲜于通鼻间吹了过去。鲜于通陡然闻到一股甜香,头脑立时昏晕,这一下当真是吓得魂飞魄散,张口待欲呼唤。杜衡左手在他双脚膝弯中一拂。鲜于通立足不定,扑地跪倒,伏在众人面前,极为狼狈。
这一下变故人人大出意料之外,这年轻男子怎么有如此本领,鲜于通怎么说也是有不少经验的一派之长,怎么就区区几招败在这男人手里。
杜衡弯下腰去,从鲜于通手中取过折扇,朗声说道:“雕虫小技胆敢班门弄斧,不怕笑话,也有脸面说自己是个名门正派,呵呵,甚么东西。”说着轻轻一挥,打开折扇,只见扇上一面绘的是华山绝峰,千仞叠秀,翻将过来,另一面写着郭璞的六句“太华赞”:“华岳灵峻,削成四方。爱有神女,是挹玉浆。其谁游之?龙驾云裳。”杜衡折拢扇子,说道:“这把风雅的扇子之中,藏着一个卑鄙阴毒的机关。”说着飞身往华山一派所在处,随手抓了一个弟子,用扇柄朝他挥了两次,那弟子脸色急剧转黑,浑身抽动,撕心裂肺嚎叫,有如杀猪一般。杜衡提着他转向各派,道:“这便是名门正派,我杜衡不怕这小小的毒药。”说着又掏出一粒药丸,打进那名弟子口中,两个呼吸,这人脸上的黑气便散去,又恢复了寻常的模样。杜衡将人丢在鲜于通身边,道:“你快谢谢你的好掌门,问问他还有什么遗言,日后也好替他做掉。”那弟子被这变故吓的不轻,也不看趴在地上的鲜于通,手脚并用爬离二人,跌跌撞撞跑出,嘴里不时发出嚎叫。
杜衡自是不能亏了鲜于通,将扇柄里剩下的毒粉全部倒给鲜于通,那犹如杀猪般的惨叫,声音凄厉,撼人心弦,“啊……啊……”的一声声长呼,有如长刀,一层一层削了华山派众人的一层面皮。
众人无不骇然,均想:“鲜于通在这把扇中藏的不知是甚么毒药,竟这等厉害,这杜衡是个什么人物,比这毒还要狠三分。”
只听他呼叫几声,大声道:“快……快杀了我……快打死我罢……”杜衡喝道:“说,扇中所藏的是何毒物。”鲜于通叫道:“这……这是金蚕……金蚕蛊毒……快……快打死我……啊……啊……”众人听到“金蚕蛊毒”四字,年轻的不知厉害,倒也罢了,各派耆宿却尽皆变色,有些正直之士已大声斥责起来。原来这“金蚕蛊毒”乃天下毒物之最,无形无色,中毒者有如千万条蚕虫同时在周身咬啮,痛楚难当,无可形容,只是其物难得,各人均只听到过它的毒名,此刻才亲眼见到那弟子身受其毒的惨状。
杜衡也不管他,径自走到张无忌面前,道:“稍后在下还要除了他,莫要耽误。”张无忌向他拜谢道:“多谢公子,不知公子如何知道这毒物。”杜衡对那蛊毒颇为不屑:“区区金蚕蛊毒便想害我,公子还是快些去问为好。”张无忌道:“在下可否替鲜于掌门解了毒性。”杜衡睥睨鲜于通,道:“随你。”鲜于通尖声大叫:“是我自己作孽……我自作孽……”伸出双手扼在自己咽喉之中,想要自尽。但中了这金蚕蛊毒之后,全身已无半点力气,拚命将额头在地下碰撞,也是连面皮也撞不破半点。这毒物令中毒者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偏偏又神智清楚,身上每一处的痛楚加倍清楚的感到,比之中者立毙的毒药,其可畏可怖,不可同日而语。
杜衡立在一旁,看着鲜于通的嘴脸,暗自庆幸自己身处药谷,跟随主人习得不少毒物,又在打斗前服用了百毒化虚丹,百毒不侵,否则这倒下的便是他杜衡了。张无忌走上一步,朗声道:“这金蚕蛊毒救治之法,我倒也懂得,只是我问你甚么,你须老实回答,若有半句虚言,我便撒手不理,这壮士要你性命,我阻止不了,但我可让你缓解苦楚,走的痛快些。”
鲜于通身上虽痛,神志却极清醒,暗想:“若是说了,万劫不复,若是不说,这求死不能,实在痛苦,那黑衣人这般自负,自然不是正派的,许是从前得罪的明教招来的,只要我死,可是这曾阿牛要问什么,这般维护明教,与武当崆峒倒是客套,我不能多言,不然定是身败名裂,我骗得他为我解毒,也好死的痛快些,还是回答些。”道:“你问吧。”张无忌道:“那么你说罢,你一生之中,做过甚么亏心事。”鲜于通道:“我……我……”这人要逼的自己身败名裂,我哪能如愿,他嗫嚅半晌,终于不说。
杜衡翻了个眼白,给鲜于通与张无忌,这人莫不是傻,所幸张无忌背对自己,挡住了鲜于通视线,众人多关注场上鲜张二人,不曾有人留意杜衡,不然就是大大的不妥,武林之人在生死场上做出这有失体面的举动,便是家师管教不严了,丢了主人的脸面。杜衡脚尖轻点,有如鬼魂飘荡,晃到鲜于通身后,哑着嗓子,哭诉道:“鲜于通~你害的我好苦~拿命来~”
周芷若微微低下头,六大派同气连根,华山派掌门被如此羞辱,自己若是笑出声音,就是大大的不敬,只是这人怎么这般好笑,青天白日,装作幽魂,不过这轻功真是厉害,脚速之快,在这泥沙场上不曾飘起半分尘土,不知师从何人,忍了片刻,缓和不少,慢慢凑近赵敏,道:“杜少侠是什么来历。”
赵敏心说这是你家的仆人,你问我来历我如何知晓,应付道:“你只要晓得他会保护你就是了,其他的,知晓太多就不好了。”
鲜于通全身抖得更加厉害叫道:“白垣白师哥,是我用这金蚕蛊毒害死的,胡青羊也是因我而死,还有一个苗疆女子被我杀死,偷了她的金蚕,我一直心中惭愧,除此之外,再也没亏心事了。”
他此言一出,华山派众人一齐大惊。鲜于通叫道:“白……白师哥……求求你,饶了我……”他一面惨叫,一面不住的磕头求告,叫道:“白师哥……你死得很惨,可是谁叫你当时那么狠狠逼我……你要说出胡家小姐和石姑娘的事来,师父决不能饶我,我……我只好杀了你灭口啊。白师哥……你放了我……你饶了我……”双手用力扼迫自己的喉咙,又道:“我害了你,只好嫁祸于明教,可是……可是……我给你烧了多少纸钱,又给你做了多少法事,你怎么还来索我的命?你的妻儿老小,我也一直给你照顾……他们衣食无缺啊。”
此刻日光普照,广场上到处是人,但鲜于通这几句哀求之言说得阴风惨惨,杜衡的身形也似鬼非人,令人不寒而栗,似乎白垣的鬼魂附身到杜衡身上一般,不然这般歹毒的毒物一个年轻小辈如何知晓,定是附身复仇,让他身败名裂。华山派中识得白垣的,更是惊惧。
张无忌听他如此说,却也大出意料之外,本来只要他自承以怨报德、害死胡青牛之妹,哪知他反而招供害死了自己的师兄。当时白垣身中金蚕蛊毒后辗转翻滚的惨状,今日他一一身受,如今又听的他来索命,更信了因果轮回,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又惊又痛之下,什么都说了出来。
张无忌也不知那白垣是甚么人,但听了鲜于通的口气,知他将暗害白垣的罪行推在明教的头上,华山派所以参与光明顶之役,多半由此而起,朗声说道:“华山派各位听了,白垣白师父并非明教所害,各位可错怪了旁人。”
张无忌又转向杜衡,拱手道:“我已答应治好他身上蛊毒,说过的话可不能不算,多谢公子成全。”杜衡点头应下,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赵敏道:“你看这名门正派,却也这般龌龊。”周芷若道:“正邪一念之间,那黑衣壮士虽然轻狂,却是言而有信,端有名门风范。”
张无忌点住鲜于通身上大穴,渡了些内力过去,镇住毒性,但要短短片刻消了毒,却是不能。鲜于通顿觉神清气爽,又见杜衡面似阎王,心中大骇,朗声呵道:“华山弟子听令,快来杀了这厮。”杜衡这次毫不遮掩,给了鲜于通一个大大的眼白,也不看华山派的那些炮灰,道:“你们今日也想和这个玩意一起死。” 华山众人一愣,不愿上前,不止畏惧场上这个半人半魂,疑似白垣的神秘男子,更是因为同门相残便是大忌,掌门杀了师叔,如此他不配做这掌门,一时犹豫不决,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之间,华山派中两声清啸,同时跃出二人,一高一矮,年纪均已五旬有余,手中长刀闪耀,纵身来到鲜于通身前。那身矮老者尖声说道:“鲜于通,你也配做掌门,今日我们就要清理门户。” 那高大老者突然举刀,疾往鲜于通头上劈落。杜衡飞过一枚铁镖,震飞了大刀,将那人逼退了几步。高大老者道:“我们清理门户,与你有何干系。”杜衡道:“待我除了他,你们作何与我无关,”说着抬手一挥,又甩出一枚飞镖,直插在鲜于通眉心。杜衡这一手飞镖,却是快如闪电,只觉一阵白光闪过,还未看清,便已没入头颅。明教众人不住喝彩,韦一笑更是拍手大笑,暗道:“这买卖划算。”六大门派面色凝重,一个曾阿牛便是这般厉害,这黑衣男子功力不小,这次围剿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