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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行走的孤岛 烦恼思想者 ...

  •   林寂陌没等苏弦说清什么事,便挂断了电话:“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当你是谁?我老婆还是我妈?”
      这个城市开始出现夏蝉,冬季早已过去,而林寂陌的世界仍然被冰封:私闯民宅的事早已一笔清算,再如此纠缠简直心怀不轨。任由底细不明的人予取予求是愚蠢且不明智的。--当年他母亲轻信他爹让他成了私生子,他不能重蹈覆辙。
      说到留给他万贯家财的老子,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心感激过他:他冒充独身骗了他母亲,害得他们娘俩半生。他人生最大的伤痛和最大的资本都是他给的,真是矛盾又讽刺。
      至于他再婚的母亲,在感情路上吃过无数苦后挑男人总算有了长进:确认过眼神,也未必是对的人;还得确认户口本。
      她另组了家庭,他不便多去打扰;而梅姨断然不会拿他当作家人的。林家上上下下总有人暗中盯着他,这里没人真心待他;他心知肚明,直接便住在了酒店里。
      他是一个被放逐的人,他是一座行走的孤岛。
      这世界的每一艘船都有归期、都有靠岸的港口,而没有一艘能驶向他的孤岛。地图上并没有航线;没人找到过这条航线。
      苏弦也没找到。
      她甚至去拦过车。林寂陌摇下车窗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让阿三开走了。她以为他没认出她,实际上车窗一关林寂陌就满脸鄙视:“狗皮膏药。”
      他时间很紧,但未必紧到会个面都困难。除了忙公务,他喜欢到处闲逛。去酒吧、去马场、去高尔夫球场,亦或者去他母校。掉漆的秋千、一到春天就柳絮乱飞的内湖、贴过他画作的报墙……,那些很遥远的日子迅速地席卷回来,恍惚已然是另一个世界。
      如大雾蒸腾而上的画面里,他清楚地看到苏簌树的影子。那个脊背挺得很直、一笑眼里都是星光的课代表;每次收作业累的够呛,都叫他帮忙的女孩子。她现在怎样了?成了受人追捧的女孩、健康活泼?还是永远定格在12岁左右的样子,被埋在某个墓地?如果还活着,她还记得他吗?……他可是要为她负责的男人。
      那是学校组织的野炊,他冒冒失失拿着火棍烫伤了她的掌心。之后好长一段时间,苏簌树总对着掌心垂头丧气:家里说,这么大的疤嫁人会被嫌弃。
      林寂陌挠挠脑袋,觉得自己有必要承担后果:“嫁不掉找我好了,我娶你。我弄伤了我负责。”
      原本以为他们会一起很多年。可人生如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她得了不治之症、他出国了。再回到这里,已是十五年后。
      她还活着吗?她过的好吗?……他已经没有权利过问了吧。
      成年人怀念少时恋人,并不一定是那人万里挑一;而是纯情难再。此后他遇到的女人,无论是远走高飞的前女友,还是百般纠缠的苏弦,都比苏簌树贪心现实、得寸进尺。而苏簌树从没想过从他这里得到过什么;除了他本身。
      遇见她以前,他一点也不受欢迎。
      梅姨因他是她丈夫的私生子不喜欢他;小伙伴因他性格古怪不喜欢他;母亲因他长得像他父亲也不喜欢他。常年累月地不被接纳,他养成了一种无措感:他常常很慌张、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做什么都不对!
      直到遇到苏簌树:“别着急慢慢来,我等你。”那一瞬间,他抬头看见她的脸、静谧而柔和。他的世界安静了下来。
      她帮他捡起地上的东西,擦掉灰尘后很自然地交给他;没有催促、没有不耐烦。像一汪温泉涌入,他的沙漠开始缤纷起来。那是他过得挺开心的几年。他的学业开始有了进展,他慢慢被人注意,他开始被表彰。他甚至有了虚荣心,关于家庭、关于他不大光明的出身,他瞒得死死的。他要做一个光芒的少年,那样才能站在她身边。他始终都是她的。
      世界再艰难,总有人喜欢作死。而少年林寂陌不,他知道他得到的都很不易。所以他积极进取,他有分寸不嚣张、甚至男生私下邀他给女生颜值打分都嫌烦。他立在风中自有风骨。--只有这样才能和簌树般配。
      他们从未就此挑明说过,上学一起写作业;放假一起去爬山;早读时看她在阳光里的脸,一愣神可以看很久。
      然而宁静还是被打破:梅姨到学校找他了。
      她等在放学的校门口,她堵在他和苏簌树面前,她拉着他厉声撕扯:“你这来历不明地祸害!为了你让我的孩子变成单亲?!你凭什么?我的孩子做错了什么?!”
      他被深深刺激到了。校门口人员开始聚集,他们一群群地聚拢窃窃私语,里面有相识的人、他的同班、还有苏簌树。她近在咫尺,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这对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太残忍,他苦心隐瞒的秘密在大庭广众下人尽皆知。他没法接受这个,他被围困在人群中,那一刻他真真切切地想要逃离。他再也不想看见他们。他没法面对苏簌树。
      他谎称生病在家待了快半月,最终他还是回校了。可一切都不再一样。他在苏簌树面前抬不起头来,他开始回避她。他甚至一次次地把她丢在风里。最终,他向他母亲逼宫,要么带他离开这里,要么他就离开这个家。
      他以为母亲会带他离开这城市,临出发才知道:他们离开了这个国家。而就在登机前,他在机场报亭看见苏簌树的新闻:她出事了。
      他没头苍蝇似地茫然无措,起飞后他才知此去无归期。他只有不停的给国内写信打电话;最终联系上苏簌树妈妈:“簌树在治疗,不方便打扰。”那她到底是有救没救?苏妈妈没说。后来她们搬了家,林寂陌彻底没了她的音讯。
      以后的很多年,林寂陌常安慰自己:“应该好转了,搬家是方便治疗。”
      有的时候他又很沮丧:“为什么搬家?是要离开伤心地么?簌树已经死了?”
      没人给他答案。他日复一日地自我折磨,加上异国生活不顺、母亲很快再嫁,他没有了交心的对象与欲望,个性一天天地偏执乖张;慢慢地,他又成了一个讨人嫌的林寂陌。
      --这世界对他一点也不好。挨过的拳头,他统统都要还回去。

      ……长久不言的独行者往往有很多的故事,林寂陌在回忆中迷了路。
      恍惚混沌中,一阵手机铃声把他惊醒,苏弦洋洋洒洒发来一段短信:搬迁时间需要延期,给个特批文件。
      原来是林氏地产项目的拆迁户。
      弄拎清后林寂陌还是心头不耐烦:特批文件一年也没签几份,是谁想要就要的么?胡搅蛮缠,拿本少当锦鲤!
      苏弦从晨昏等到日暮,林寂陌仍然没有回信。
      当当当当,院落外有人叫门:李掰有事求见。原来是求水的来了。城中村搬得差不离,拆迁办为确保期限前搬光,已开始定时停水。苏弦院里的水井便成了街坊们眼中的宠儿。
      这可就麻烦了……
      街坊们取水没有准点,晚上也有人叫门,可这时的苏弦已然变成石像,秘密只怕瞒不住了。看看天色已近黄昏,苏弦在家中团团转:到底是开还是不开呢?
      然而来者先一步看见她了:“咦,你脸色不大好?要不我带你去医院?”
      如此这般好心,却比拿刀恐吓她还糟糕。苏弦忙不迭地开了门,期间活力十足地走了个舞步:没事没事,我好着呢。
      院中吱吱呀呀地开始压井取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期间把院中的大树、今天的天气、新闻头条逐一唠嗑了一遍。看着苏弦心神飘忽的样子,来者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脑门:“亲是不是忘记我叫啥了?我叫李掰啊!”
      啊?李白?--苏弦心事重重本就不在状态,乍一听这名字竟是弄混了。
      “不是,李掰。掰扯的掰。叫李白也行,--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喜欢掰诗。”谈到个人爱好,李掰彻底走火入魔,乐呵呵地把大学里参加诗社、期刊上写诗稿……等光辉事迹事无巨细地宣扬了一遍。最后不忘提及从泰山旅行回来的新作:“游泰山--远看泰山黑乎乎,上头细来下头粗。若把泰山倒过来--,”
      眼看就到点睛之笔,苏弦不觉接了句:“怎样?”
      李掰对苏弦的捧场极为满意,颇为自得地收尾:“下头细来上头粗。”
      黄昏将至,苏弦一刻比一刻着急;然而李掰讲到高兴哪里肯走,兴兴头头地满屋子找纸笔、要将诗送给她。苏弦多番推辞不得,最后只好躲到洗手间:“哥我闹肚子要上厕所;你写完放桌上。”
      “好好好。”李掰勤勤恳恳地写书法,专心得头也不抬。
      “那待会我就不送你啦。”最后一抹日光从地球上消失的时候,苏弦说完今天最后一句话。须臾的功夫,洗手间里出现一尊女像:她坐在马桶上愁容满面单手支头,不留意还以为著名的雕像“思想者”被偷盗至此。
      李掰写完终于走了。而“思想者”的烦恼如院中杂草,长完一茬又一茬:延期特批文件没拿到,身份恐怕又要曝光;这帮人是要逼死她?
      ……几家欢喜几家愁。
      这一夜城市的灯火格外璀璨,林寂陌在一盏灯后接到阿三的电话:“林少,阿拉伯那边来消息,萨勒曼王子同意与我们谈判合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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