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长梦太多》鹤迎枝

1、红灯

　　《红灯》

　　她变了好多，又好似从未改变。
　　猝不及防的重逢后，这是留在我心中的唯一念头。

　　01

　　我抬头瞧了眼红灯剩余时长——60s，拆饭团的手顿了一下，转而摸出一根烟。今天出门早了些，正赶上这边的小学放学的点。这个红绿灯一贯是绿灯短红灯长，也说不清是为了行人还是为了行车。
　　我百无聊赖地扫视四周，正对上路对面的那个人，我一瞬由困倦变愕然。
　　回过神来，我飞快地掐灭手上刚点燃的香烟，将口罩拉回正位。
　　我正不自觉地、下意识地、极力地将自己淹在人潮汹涌中。至此，我方敢借着瞧红绿灯的机会瞧一瞧灯下的她。
　　她穿着一条碎花的长裙，外面罩了一件浅蓝色的毛衫。初秋时节，天气转凉，她一贯有些怕冷，故拢着衣服站在背风处……伏身与身旁的小女孩说话。
　　大概是她的女儿。
　　我手指划过口袋里的钥匙扣边缘，逻辑神经脱离大脑，毫不费力地分析出了这个显而易见的结果。
　　小女孩五、六岁的样子，带着荷叶边的黄色圆顶帽，顶着一张与她无比相似的脸，俏生生地说着什么。大约是什么童言无忌的小玩笑，因为她听后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02
　　这个笑容我曾见过许多次。它时常是以操场边的阶梯、校门口的第一个十字路口、市图书馆的原木色书架等等为背景，时常带着慢吞吞一字一句的声音：
　　　“也就你喜欢玩捂眼猜名字的幼稚游戏欸”
　　“绿灯亮了还不走？哪用这么难舍难分啊”
　　“嘘！乖一点啦，待会去喝奶茶好不好？”
　　声犹在耳，画面清晰如昨。即使已过十年，我居然仍能想起她习惯性上扬的尾音是多么温柔又轻快。思及此，我惊觉自己在口罩下悄悄上扬了嘴角。
　　我忽然就有些难过了，说不清是为我初恋的沧海巫山，还是为初恋的聚散匆匆。

　　03

　　匆匆，用以形容我们俩可谓是再好不过了。
　　也许是成绩上的差异，也许是日积月累的分歧，抑或是她的妈妈某一日的警觉……总而言之，在一个平淡的黄昏，在浪潮般奔涌出校门的人群里，我们像往常那样并肩踏出校门，走到第一个十字路口，方有人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以后我就不去图书馆自习了，你也不用再捎奶茶了，我妈妈说奶茶不伦不类的，还是喝茶健康。”
　　这话没头没脑，我却一下子明白了。
　　我极力忍住抬头的冲动，避免抬头从她的脸上看出任何我不想见到的神色，故而只一个劲的盯着路对面的垃圾桶看，好似能钻出个神仙来。
　　不过现在想来，假若真有神仙倒也好。如此我便可以求一瓶忘情水，忘忧忘喜，免了这么多年的旧情难忘
　　我们暧昧期就常约在图书馆三楼的自习室，两个人欲盖弥彰地背了一书包的五三去，却只敢在翻页时假装不经意地碰一碰对方的手。
　　表白那天，我买了两杯雪顶，在她喝完半杯后，才终于干巴巴地挤出一句：“我听说，泡芙是奶油和面包的爱情结晶，那奶茶算不算奶和茶私奔了？”
　　那天的我一样只敢盯着路边的垃圾桶瞧，只是我怀着满腔的忐忑与孤勇，还有少年人最不缺的爱意。爱意足够多，于是孤勇也成了少年人的热烈。
　　直到我听到她轻轻回了一声：“哪里算私奔，明明是暗恋成真。”
　　我方敢抬头看她的眼睛，笑眯眯的，比我想的还要亮晶晶。
　　从此，自习室就从暧昧小屋变成了情侣约会处。

　　04

　　绿灯亮起，人潮裹挟着我向前。
　　行至路中间时，我从口罩上方投出两道视线，扫过从我身边经过的她。
　　她仍在与牵着的小女孩讲话，我分心听了听，说的是：
　　“怎么了？我来接你，你还不开心呀？”
　　“可是爸爸明明答应我今天带我去逛商场的！”
　　“哦，这样啊……那等明天，明天他要再敢放鸽子，我就帮你一起揍他，好不好？”
　　我听了这两句对话，低着头，快步背离她们。
　　因此错过了身后她逡巡的目光，以及那句“姑姑，你在看什么？”
　　　“我好像看见一个我的……高中同学。”

　　文名：红灯
　　作者：鹤迎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