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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各负轻生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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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幽被引入蝶舞专用的待客室,他这次没有客套,直接对寒伊说:“请寒伊公子暂时回避。”
寒伊依旧看向萧尧,萧尧却说:“不必了,寒伊是自己人。”
兰幽叹了口气,看来她还气着呢。“也罢,你且先看看这份名单。”
萧尧接过,看完之后,问:“这就是要那日我穷追不舍的三股势力?”
“是。”
这下换萧尧叹气了,“真没想到,我的小命这么值钱。”
涓涓细流的琴音戛然而止,寒伊左手按住琴弦,右手凝滞。那日的追杀被兰幽不知以怎样的手段压了下去,知情人并不多。寒伊在得知那日情况后,十分懊悔自己当时竟不在萧尧身边,又十分庆幸萧尧毫发无伤地归来了。他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人对萧尧图谋不轨,凭他这具羸弱的身躯,如何护她周全?他的眉头逐渐聚拢。
交谈中的两人显然没有注意到低头的寒伊的脸部表情,兰幽抓住萧尧的手,说道:“尧儿,我定护你周全。”
在场的另外两个人,对这句话的反应不一。
寒伊握紧了他垂在衣袖中的右手,拳头上的青筋乍现。
“多谢。”萧尧面上没有太多起伏,缓缓地抽出被握着的手,淡淡地别开话题,问:“最近朝中似是不甚太平。”
“瑾王的动作较之以往,是愈发不加掩饰了。”
萧尧联想连日来收到的消息,朝中暗流汹涌,着实不是什么好状况。她小心地推测:“皇上的身子……”
兰幽叹了口气,道:“皇上的身子不甚健朗了。”
尽管他面上淡淡的,但是任谁都不会对自己生父置之不理,毕竟血浓于水。他自小被迫离开生父,无法侍奉父亲身边,他当时满怀遗憾的吧。想到这里,萧尧有些动容了,释然了些,有什么可怄气的呢?她是忘了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忘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了吗?
萧尧缓缓伸出自己的手,按在兰幽的手上,低语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兰幽抬眼,乍现远古苍穹中的点点星光,深邃地叫人沉沦。此时无声胜有声,默契在这一刻达成,相视之后,他们各自心中,便再无阻隔。
一旁的寒伊眼见两人言归于好,复又垂手重新挑起了曲调。他低潋的眼中,泛着淡淡的不舍,很快恢复了平静,宛如他从来都专心抚琴一般。
当她送兰幽出门时,忽而瞥见夏兰心虚地东张西望,似是刚从夭色的房中而出。因着身边有人,她没有多做言语,只把此事默默记在心中。
瑾王府中,瑾王听罢手下的报告,闭目沉思。桌案上明灭不定的烛火,映射在他刚毅的面庞上,过渡着光与影的幽明。
素莲让他小心逸水楼的蝶舞,故而他才会派人前去试探,这一试果然收获颇丰。除了他派出去的人,另有两批人要置蝶舞于死地,看来他还是小看了蝶舞的作用。而且,与蝶舞同行之人,突然由谢远斯变成了兰幽,总觉其中透着阴谋的危险气味。依当日之状,兰幽似有把蝶舞护在己方羽翼之下的态势,这就更值得玩味了。
“月湖山庄,兰幽。”瑾王缓缓地从口中吐出这两个词。
兰氏的月湖山庄自开国以来,便是作为商族发展起来的,他们没有像普通商家那般,有了钱财就买官买爵,一直安守着商人的本分。兰氏的经济势力却一点不容小觑,经过几代的发展,俨然成为风雩首富。
在他看来,国家的经济未能收归朝廷所掌控,是件很危险的事。他不明白历代帝王为何会对此事听之任之?眼下之际,他便是要限制着日益膨胀的商路,左右朝中已经多半在他的控制之下。
“薛沛沣。”在说出这个名字时,瑾王嘴边扬起了一阵轻笑。他和薛沛沣斗了这么多年,终是他占了上风。
随着日子的推进,蝶网也完善了起来。
普通的市民百姓,皆知城隍街角有个小小的商铺,卖得就是消息。细屑如哪家酒肆的饭菜好吃?哪家客栈的服务周到?只要买家付足了银两,那名为“蝶网”的商铺,都会据实以告。若是要打探买家想知道的独家消息,也只稍去蝶网留下银两和姓名,消息很快就会送到买家手上。
蝶网的收益确实相当可观。放在现代,谁不知道掌握第一手消息的重要性,理同如今。不过是,这里的人缺乏的是萧尧的超前眼光。
其实,蝶网在短时间内能发展到这地步,很大程度上,还是有赖于兰幽的放手赞助。兰幽将自己的消息网并入蝶网,这才使蝶网能够迅速地渗透入一些不易得见的地方,比如朝廷。
萧尧已然不敢跟兰幽提蝶网收益五五分成之事,这根本就是兰幽的功劳,无怪当初提及此事,兰幽没有疑问。她叹了口气,突然觉得很沮丧。她根本就没有为他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帮助,那什么“命定之人”的,到底是在哄谁开心啊?
她拍拍自己胡思乱想的脸,让自己清醒过来。无论过程是怎样的,结果就是蝶网眼下在她的管理之下,做好本分才是对他最大的帮助吧。
她着手查看经由夭色整理的文书,一条看似寻常的消息,引起了她的注意。上面写道:城南的一个极富盛名卖臭豆腐的小铺,突然因自家疯癫的母亲冲出,而撞坏了油锅,热油喷溅到前来的顾客。受伤的顾客欲上前理赔,却见疯癫的老母亲口中大声呼喊:“不要抓我,我什么都没看见……凡桃小姐、凡桃小姐……”
恰恰是“凡桃”二字,萧尧听兰幽提过,那是兰幽名义上的母亲,兰夫人的名字。
萧尧立刻唤来柳依,匆匆前往城南,想要一探究竟。
此时已是灯华初上,城南有一处火光乍现,但见前方为着人群窃窃私语:“走水了。”
萧尧顿觉不妙,欲往前,被赶来的官兵拦在了外面。她只好询问周围的人,“可知是哪户人家走水了?”
一位面色和蔼的大娘惋惜道:“臭豆腐大力家,本就是孤儿寡母的可怜人家,竟然遭此横祸。哎,眼下生死未卜,苍天无眼啊!”
萧尧听罢,面色一沉,吩咐回去。
柳依好奇道:“小姐不留下等结果吗?”
萧尧摇了摇头,眼中透出了无力,说:“回去等也是一样的。”因为,她晚了一步,里面怕是什么都不剩了。
第二日官府的解释为:大力在炸豆腐的时候不小心打翻油锅,酿成了火灾,母子二人皆葬身火海。
萧尧是一百个不相信,以炸臭豆腐为生的人家,如何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分明是杀人灭口。
兰氏夫妇的死因在此又被掐断了线索,让萧尧颇为烦躁。究竟是谁?是谁快了她一步?消息被蝶网所获取,当是独家的速度,只可能是内部出了问题。那个让她一直不欲深究的事情,现在不得不把账算清楚了。
萧尧唤来了影淼,对她耳语几番,影淼得令而出。
今夜夭色前厅有客人,然而,身为她贴身婢女的夏兰,并不在她身边伺候,却出现在夭色房间。夏兰轻车熟路地打开夭色上了锁的柜子,拿出由夭色整理出来的文件,迅速地预览而过,像是在找什么重要线索。过了一会儿,她重新给柜子上了锁,从夭色的房中退出,回到自己的房间,抄抄写写。事毕,她将那写得密密麻麻的纸折好,放置在素莲窗台边花盆之下。最后,她舒了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回了自己的房中。
萧尧看着影淼送到自己手中的纸张,眉头都皱了起来。她从来不知,夭色身边藏着这样一个人物。夏兰她识字,并且能从大量的信息中过滤出自己所要的,重新编写信息内容,简明扼要。
萧尧后悔极了,她应该及时制止夏兰的行为。若不是今次出了人命,她也许依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她认为一些微不足道的信息透露出去,是有利于迷惑敌人的。事态发展至此,也由不得她听之任之了,必须采取行动了。
“柳依,去把夏兰叫到我房里。”
夏兰被带到,恭敬地说:“见过楼主。”
萧尧仿佛置之不理,专心地品尝手中的茶,半刻钟过去了,她没说一句话。屋里的气氛一时沉闷极了,夏兰的额上已经渗出了些汗水,低头不敢看萧尧。
萧尧缓缓地拿出夏兰的手书,口中啧啧道:“夏兰,我竟不知,你写了首好字。”
夏兰惊得抬头,在看到萧尧的手中物后,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可以告诉我理由吗?”
“夏兰所做一切,且为人所迫,并非要背叛小姐。”
“何人所迫?”
夏兰一脸挣扎过后,缓缓道来:“夏兰的父亲原是朝中小官,因获罪被斩,母亲当即随父亲而去,只余夏兰和弟弟相依为命。父亲的罪至子女,夏兰和弟弟只得为奴为婢。夏兰被卖到逸水楼,幸得小姐垂怜,弟弟则在瑾王府当差。素莲以家弟的性命威胁,夏兰不得已才作出这一切。楼主怎样惩罚夏兰,夏兰都毫无怨言,只是,夏兰到死都不能不为夏家留后。”
萧尧听完后,就原谅了夏兰。这世上,恐怕没几个人能够对至亲的生命说不。背叛,在有时候,并非那般不容宽恕。
“如果救出你弟弟,你是否愿意为我效力?”萧尧看着夏兰说道。
夏兰深深鞠了一躬,道:“夏兰万死不辞。”
“那你回去等消息吧。”
等夏兰离开,萧尧问影淼:“从瑾王府中救出一个人,你们有多大把握?”
“救出一个人并不难,难的是如何让他在外面活下去。”
“‘移花接木’呢?”
影淼一点就通,回道:“属下领命。”
不多日,瑾王府死了个下人,月湖山庄中多了一个叫兰夏的仆人,专门看官山庄的花木。
“这样的结果可还满意?”萧尧笑着问夏兰。
“多谢楼主再造之恩!”夏兰只说了这句,却用自己今后的行动,证实了自己的决心。
这样一起背叛风波,在萧尧的恩威并施之下,悄然地解决了。她没有告诉夭色事情的始末,既然结果已如当初一般,就不要再平添两人间的隔阂了。
至于怎么解决素莲的问题,让萧尧犯难了。素莲是瑾王包下的人,明里,她不能对她做什么。但放这么一个人在身边,时时需要提防,实在亦是难事。
为此,她跟夭色讨论过,夭色也是一脸无奈道:“只能小心防着她了。除非瑾王垮台,否则,她有这么一个强硬的后台,我们对她无能为力。”彼时,萧尧对素莲的解释是:素莲向外传递了蝶网内部的消息。
要说夭色和萧尧,虽说生长的年份相去甚远,亦能够心意相通,不可谓不信缘分一说。夭色自然会怀疑素莲是如何获取消息的,但既然萧尧不说,说明问题已然解决,不说未必不是好事。人为什么总是想要知道真相?给人来带幸福的谎言总比会带来不幸的事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