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们之间的红线（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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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婚宴
傍晚时分，叶家上上下下仍然处于一片欢乐之中。顾茑萝不在乎那些名门望族在宽敞的大厅里来回敬酒，只是专注于眼前的那些菜式之上。顾家是小门户，没有太多人过来招呼，顾茑萝也乐得自在，爹爹也不在身边，许是又去找什么所谓的同僚相互敬酒去了。
“敬酒到底有什么好？自己吃自己的，不是更加乐得自在吗？”顾茑萝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嘴上倒是一直没停下，叶家家大势大做的婚宴当然好，不吃岂不是浪费了。一旁的盛怀修撑起头看着她吃东西的样子，觉得可爱，但是许多官卿都在，也不好做出太大的动作，只好一边假装喝酒一边偷偷瞄过来。
突然人群中传出一阵惊呼。顾茑萝猛一抬头，眸子里映出大红的裙子——是新娘禾姐姐。盛怀修闻声也望过去，大红的衣裙衬的新娘脸上的笑容更加明媚，轻轻笑着的同时，头上的朱钗也轻轻摇曳，早就听闻禾姑娘天仙美貌，果然名不虚传。
新娘朝这边走来，两人慌忙起来行礼。
“禾姐姐，你今天好漂亮啊，不对不对，禾姐姐每天都漂亮，只是今天更是让人挪不开眼。”顾茑萝说起话来就跟抹了蜜似的。新娘本来就很喜欢顾茑萝，听到这话更是喜上眉梢。顾茑萝生性自在，虽然是那样普通的鼻子和嘴巴，但是眼睛里闪着光，也说不上哪里好看，但是看起来让人感觉很舒服，再加上那种骨子里的意气，没有什么心眼儿，看着可爱，最讨这些世家的姐姐们喜欢。
“这是按例给你们的见面钱。”说着，禾姐姐便往茑萝手里塞了一个红封，也递给了盛怀修一个。禾姐姐突然仔细看了一眼盛怀修，用袖子遮住偷偷地笑了笑，“茑萝，这就是与你有婚约的盛公子啊，今日得见，果然气度不凡。”
“禾姐姐，你别打趣我了，我和小修是好朋友，好朋友知道吗？我们那婚约是长辈们订的，我们才不会真的成婚呢。”茑萝一边扯着禾姐姐的袖子一边小声解释。禾姐姐望了一眼旁边的盛怀修，眉目中教人看不清神色，只是望着茑萝的清冽眉眼中，透出几分温柔。
“少夫人，少爷找您呢。”一旁来了个侍女慌慌忙忙通告。禾姐姐也就没再耽误，理了理袖子，悄悄对茑萝说了句“我看这公子不错，往后呀，你就懂得珍惜了。”便行了个礼匆匆离开了。
顾茑萝当然没能明白其中意思，扯了扯盛怀修的袖子示意离开。吃也吃的差不多了，这里的氛围着实让人吃不消，四处都是各自的逢迎，还不如到外面去玩呢。
出来后，顾茑萝总算舒了口气。路上，夏天的晚风轻轻吹过来，带着几分燥热却也格外舒服，仿佛要把夜晚里所有的星星揉碎，吹到人心里。两个人都无言，顾茑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白色的衣裙。盛怀修还是持着扇，教人不用去看他的眉目，也能倾心于其风度翩翩之姿。
突然，顾茑萝猛地一跳，跳到盛怀修眼前，“小修子，你看今天禾姐姐穿红色多好看啊……你说，我也会穿着那样漂亮的衣服嫁给我喜欢的人吗？”说着，眼神有点飘乎乎的。
“当然。”盛怀修淡淡回答，嘴角挂着笑。心里忍不住暗暗补充：如果你愿意嫁给我，我一定会找全城最好的裁缝，为你做最美的嫁衣，让你成为世人眼中最美的新嫁娘。
“……可是，子桑哥哥好像根本不愿意搭理我。”顾茑萝的声音略显委屈，歪着头看向一边。盛怀修攥着扇子的手紧了紧。
“咦？你看那个！是红线！”
顺着茑萝指着的方向望过去，靠河的一个铺子那里，挂着很多红线在卖，昏黄的灯火下，映照出别样的温情。盛怀修还没反应过来，茑萝已经蹦蹦跳跳地跑过去挑选，白色的衣裙在夜色中淡淡发着光。
茑萝挑出了自己最喜欢的一对，在盛怀修面前晃晃：“小修子，你看。”说着又把红线捧在了心口前，满脸憧憬：“听说真正有缘分的两个人会被红钱牵到一起，甩也甩不开。这红线嘛当然要送给喜欢的人，就像红色，也只穿给喜欢的人看。”盛怀修低头看着这个眼里闪着光的小姑娘，无奈地笑了笑。
卫子桑还没接话，顾茑萝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突然睁大眼睛，“过几天，就是端午了，我可以去看子桑哥哥了，我到时候要把这个送给他。”盛怀修眸色猛地一沉，但是顾茑萝大大咧咧当然注意不到那么多，大笑着就跑开了。月色洒在她的背影上，白色的衣裙透出淡淡的荧光。
盛怀修没有加紧步子去追，而是自己也挑了一对红线，轻轻说：“老板，我也要一对。”语气中让人听不清是清冷还是悲伤。
二、端午
端午这天，顾茑萝起了个大早。每年这天，卫子桑都会从边关回来一段时间。顾茑萝总是说着最喜欢卫府做的粽子，还很讨卫家夫人的欢心，老是往卫府跑，为此顾大人没少说她，毕竟卫、顾两家在政治上并不是很投机。但是顾茑萝性子就那样，也就随她去了。
这天，下起了小雨，顾茑萝随意找了把伞就往卫府跑。卫府的门卫也没拦，刚要去通报夫人，茑萝倒是拦了一下，“小哥，你帮我去找一下子桑哥吧，就说我在后花园等他。”说着，眼睛里闪着光。
是的，今天的顾茑萝有了一个更宏伟的计划，她已倾心卫子桑多年，虽然卫子桑总是那样，对谁都不冷不热的，顾茑萝看不太明白他的想法，便准备今天好好地试探一番。虽然她和盛怀修有婚约，但是知道的，她和盛怀修只不过是好知己好兄弟而已，爹爹疼她，向来不会逼她。
她连着几天做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香囊，还刺上了茑萝两个字，里面塞上了前几天的红线。到时候就把这个交给他，如果他看到里面的红线依然愿意收下，那她这些年来的心意也不算白费。
小时候他俩玩的可好了，还经常在外面野着不回家。但是长大以后卫子桑老是嫌弃她幼稚，更重要的是长大懂了事，也知道了顾茑萝和盛怀修之间的婚约，对顾茑萝少了很多亲密。但是她还是可以看出来的，卫子桑不过是面冷心热。更何况，卫子桑是守卫着整个南朝不受侵犯的大英雄，是顾茑萝心中最好的人。想着想着，顾茑萝愈发怀念那些年少的日子。
花园里的一切都沾上了些许的雾气，清清冷冷的空气闻起来还掺入了丝丝的泥土味儿，让人心神清爽。茑萝撑着伞，找了个桌子坐了一会儿，又有一点困意浮上，眼皮直打架。
“今天果然起的太早了些，不过子桑哥怎么还不来。”顾茑萝揉揉了眼睛在心里暗暗地想。过了一会儿，雨不怎么下了，顾茑萝收起了伞，轻轻搁在一旁，掏出香囊盯了一会儿，见还是没有人来，心里暗想着先睡一会儿应该也没事吧。这个想法一发不可收拾，想着想着，顾茑萝就趴着睡了过去，手里，还紧紧地攥着那个香囊。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渐渐透了出来，穿过云间，轻轻洒在这个姑娘身上，白色的衣裙镀上一层黄色的光。暖意让顾茑萝舒服地想要翻个身，结果险些跌坐在地上。
“啊……”顾茑萝呻吟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手里捏了捏，嗯？香囊不见了。
顾茑萝一下子清醒过来，跳了起来，“难道……刚刚子桑哥已经来过了？”这么想着，顾茑萝赶紧站起来理了理外裙，往外面跑。带来的伞都没有拿。
一口气跑到卫子桑的别院，有个模样清秀的婢女正走过，府上特制的衣裙称出好看的腰身。顾茑萝忙跑过去，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气还没捋顺就赶忙问：“子……子桑哥在哪？”
这个丫头稍稍欠了欠身，一眼认出这是常来府上的顾小姐，问安之后，稍作奇怪的问：“顾小姐唤了公子去后花园，公子去了一趟之后，回来修整了一番就又出门了。”
“那，那他手里有没有拿什么东西？”
“这个婢子就不清楚了，许是会有吧，又或许没有……”
顾茑萝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许是”“或许”的，反正，卫子桑不是已经去过后花园了吗？那就说明就是他取走了香囊，那不就是说……顾茑萝脸上露出得意洋洋又有几分娇羞的表情，捂住脸就跑开了，这年，连卫府的粽子都还没顾得上吃。
元府。
顾茑萝从卫府跑开就来到了元府，有如此天大的好消息，当然要第一时间告诉自己的好姐妹。
元满吩咐侍女们退下，关上门亲自给顾茑萝煮茶。茶的热气飘上来，映着元满白净的脸。
看着还在一脸兴奋的顾茑萝，元满取下杯子，搁置在白瓷托盘上，倒上一杯茶，推到茑萝眼前，微微一笑：“我倒是宁愿嫁一个互相不喜欢的人。”
“啊？”顾茑萝微微吃惊，捧着茶杯愣了一刻，不知道该不该放下。
“如果那样，就没有人会在想我爹一样，管教我不要总是出去。多惬意啊，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又互不亏欠。”
元满虽然是大小姐，但是被家里的规矩束缚的紧，难怪这样说。
三、香囊
自从卫子桑收下了顾茑萝的香囊，顾茑萝就神神乎乎地开始幻想两个人成亲的光景，顾茑萝终于可以为喜欢的人穿上最红的嫁衣。“这子桑哥真是的，平常看起来冷漠疏离，实际上也是……”顾茑萝一边想一边偷偷地笑。
这几日家里似乎是遇到了什么事，顾大人忙着去处理，也就没人再过多管束茑萝，本来茑萝就爱玩，如此一来，更是恨不得每天都往卫府跑。
但是奇怪的是，卫子桑总是不在。
这天，是个晴朗的日子，顾茑萝在房间里捣鼓了半天，发现自己柜子的衣服都是素色的，不过这样也好，反正她向来是这样的，叫阿欢给她扎了个好看的发髻，顾茑萝就欢欢喜喜地出门了。
刚到卫府，好巧不巧，碰到卫夫人送卫大人出门，卫大人向来不喜欢茑萝，她和茑萝的父亲政治上向来也不投意，也不知道究竟哪一种不投意在前。卫大人远远望见顾茑萝往这边跑，翻了个白眼，甩甩衣袖正欲走开，被卫夫人狠狠拍了一掌，“你就不能好好的和茑萝打个招呼吗？人小姑娘多可爱啊。”卫大人一怂，两个肩膀耷拉了一下，只好放慢了步伐，等着顾茑萝过来问安。
“卫伯伯，卫夫人。”茑萝看到两人，慌忙整整衣衫行了个礼。卫大人点点头以示会意便乘车走了。卫夫人欢喜地拉着茑萝进门，茑萝生机灵，卫夫人喜欢的紧。
“夫人，子桑哥在家吗？”顾茑萝直奔主题。
“这我倒是不知，唤翠儿去问问吧。”卫夫人说着便拉着茑萝进了偏厅。
过了一会儿，翠儿就赶回来了，低着头怯怯地答：“回夫人，公子那边的婢女说公子不在。”
“子桑哥又不在啊……”顾茑萝一边咬着卫夫人递来的核桃酥，一边心里暗暗想，“他不会是……害羞了吧。”
不过最近几天，卫子桑总是不在，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顾茑萝把城中的茶馆、戏馆等等但凡能去人的地方都找了，连演武场都偷偷去了，可是他都不在。罢了罢了，许是有什么事吧。
过了两三日，顾茑萝实在捺不住，便又出门去了。走在街上，忽然看到街角那个地方熙熙攘攘围了一群人。顾茑萝走过去想一探究竟，走进了才听清原来是卫府要为公子择选少夫人。
等等！卫府？顾茑萝顿时瞪大了眼，拼命往前挤了挤，拉住一个大姐，“大姐，这个是要给卫府的公子择婚吗？”被拉住的大姐一脸欢喜，带着笑回答：“是啊，早就听闻卫子桑公子能征善战，翩翩风华，不知道要便宜哪家……”还没说完，茑萝就跑开了。
“怎么回事？子桑哥他……”顾茑萝拼了命地往卫府跑，白色的衣裙吹起一个弧度。
顾茑萝没再从正门进去通报，而是绕到后面翻上了卫子桑所在的别院的墙。探头往里一看，卫子桑果然在。卫子桑功夫好，听到动静放下手中的书卷，往这边走来。
一抬头，看到顾茑萝，卫子桑明显地愣了一下。
顾茑萝撞上他的目光，满面潮红，但还是问：“子桑哥，你，你们家要为你择婚了？”卫子桑垂下眸子，缓缓道：“嗯。”
“可是你不是收下了我送你的香囊了吗？”顾茑萝的眼睫颤了颤。
“什么？……难道是阿清说在后花园捡到的那个？说许是你落下的，我这就还你……”
“你没有打开看嘛？”顾茑萝带着哭腔。
“没。有……什么吗？”卫子桑说着便从衣袖里掏出了香囊，轻轻一扯，一对红线映入眼帘。诧异的抬头，恰对上顾茑萝满是泪水的眼，她用力地抽泣着，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发泄出来。
“那这么说，我这些年对你的心意，你也全数不知是吗？”顾茑萝抬手抹了把泪，然后便砸了下来。
一道白衣飘过，顾茑萝缓缓睁开眼，原来被接住了——是盛怀修。
盛怀修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温柔地看了一眼她，又淡淡地瞥了一眼卫子桑，“我去找你送核桃酥，听说你来这里了，便过来看看。”说着，又轻轻地把顾茑萝放了下来。
卫子桑似乎很惊诧这个不速之客的出现，但是立马正色道：“茑萝，你与盛公子有婚约在身，还是少来我这里吧。”顾茑萝听到只觉得两腿发软，动弹不得。
盛怀修斜睨了卫子桑一眼，把折扇收回袖子，又轻轻抱起顾茑萝转身离开，“卫公子既知我们之间的婚约，便好。”好听的声音带着冰凉，冰凉的如同顾茑萝那没有什么表情的面庞。
卫子桑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开，看着那点白色在视线中一点点消失，就这么站着，直到入夜，眼睛里看不清神色，卫子桑看着月亮出来，盯了一会儿，看到又有云飘过来，才又缓缓进入房间。今晚的月色很好看，皎洁的白色，淡淡地发着光。但是那朵云总是会过来遮住月光，恰如人生中也总有很多的身不由己和不如意。
对于他们来说，婚姻不仅仅是儿女情长，还有父辈、家族之间的利益。顾、盛两家的婚约在盛家父辈去世之前订下，他们两家绝不会允许旁生枝节，卫家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家的儿子卷入这样的纠葛。
四、红衣
“公子，顾小姐派人送来书信。”
“嗯……”卫子桑接过信，心里是说不清的情绪。顾茑萝已经许久没来了，应该是上次让她死了心。
“但是……唉，说不清楚，当时好像有点过分了，其实……”卫子桑摩砂着那封信，微微地摇头。
想了许久，终是下定决心，轻轻拆开了信。
子时西桥边见。请务必要来。
那就，去见一见吧。
子时，西桥。卫子桑早早地就守在那里，望着月光下的河水缓缓地淌过去。耳边传来细微的声音，卫子桑回头，眸子闪了闪，顿时被眼前的光景所震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桥那边，是顾茑萝穿着一袭红衣，踩着月光轻轻地走来，头上明晃晃的凤冠朱钗随着她的步伐而晃动，明艳的红衣轻轻流转，恰如今晚的月色般动人。顾茑萝也没有说话，一步步走来，只是带着微笑。
“茑萝……”卫子桑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子桑哥，我曾经想过，这样漂亮的嫁衣，当然要穿给最喜欢的人看。以后，怕是没机会了，所以我就穿给你看一次。”顾茑萝语气中夹杂着悲伤，“对不起，是我任性了，就当为我圆一次梦吧。”
“茑萝……”卫子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甚至突然有了冲过去抱紧眼前这个姑娘的冲动。
“子桑哥。”顾茑萝突然放低了语调，“我们家……总之就是，我现在必须得完成婚约了。”
“茑萝……”卫子桑语气中开始带着焦急，他向来不问政事，这些天，一直赋闲家中。
“子桑哥，我要嫁人了，我没办法等你了。”
两人都心知肚明，顾茑萝应该是悲伤的，但是她却偏偏要笑的灿烂，试图把最美好的一面，留在这里。随着这里的月光一起，永远把这些美丽烙在卫子桑心上。
说完，还没等卫子桑反应过来，顾茑萝就转身走了。桥那头，是元满备着车在等待。元满家里，平日里家规最严，但为了帮茑萝实现愿望，她还是偷偷从家里溜了出来，去接应茑萝。
元满慌忙扶着茑萝就离开了，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卫子桑一眼。她和茑萝关系最好，自然也
看不得有人这样伤她。
卫子桑呆呆地站在原地，心里满满的不知是悲伤还是无奈。抬头看着那轮月亮，从袖子里掏出了那个香囊，扯开来，取出红线，放在手上，衬这月光细细端详。那样的红色，就和刚刚顾茑萝穿过的红衣一样明艳。
“我要嫁人了，我没办法等你了。”卫子桑攥着那一对红线，闭上眼，试图忘记眼前的一切。但这句话还是在脑海中久久的回响。
马车逐渐远去，卫子桑终是没有追。
另一边，马车里，顾茑萝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其实今天来，她也曾在心里抱有幻想，看来，只能是幻想。
这番幻想，也该随着这一袭红衣远去了。
一个月后，顾、盛两家定下了婚期。
一月半后，卫子桑班师回朝。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我们之间的红线（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