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叠角落》成斤

10、随笔（十）瘸子

　　从村子里到学校的路上有一条垂直的小路，这条小路直直从村子里通向学校，这条小路使用鹅卵石铺成的，是村里唯一的富户王家铺的——为了送他们的老爷去墓地而铺就的一条石子路。

　　这条小路什么都好，唯独中间的一段，被河流垂直截断。而这条路是孩子们上学的必经之路。

　　那河很浅，但是也会弄湿鞋子和裤脚。

　　于是孩子们用大块的石头铺条小路，抓着裤脚提着鞋过河，但是在“棒子”过河的时候，男孩们把铺路的石头扔开，然后在对岸嘲笑站在河中央的他。

　　“棒子”这是他的外号，农村里的孩子都有外号，他自然也不会逃不脱。

　　棒子。顾名思义，因为他有着瘦瘦高高的身材，所以他的外号棒子于他，在贴切不过。

　　而他受到男孩们的讨厌，是因为他有一只瘸腿。

　　他天生两只脚不一样长，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

　　群体之中，总有一个领头羊，而有了领头羊，就有被其当做竖立权威的工具。

　　棒子就是那个工具。

　　每次我看见这种事，就会跑去把石头重新铺好，然后把调皮的男孩们骂一顿。

　　把欺负人当做乐趣是最低级的。

　　*

　　学校组织学生们做卫生，男孩们让棒子去擦玻璃，他好不容易爬上拼好的桌子上站好，他刚刚站稳，男孩们就哄笑着把两个拼在一起的课桌拉开。

　　棒子掉了下来。

　　人仰马翻。

　　我听到巨大的声音，被围在一起的男孩们哄笑的声音吸引了。好不容易拨开男孩们，果不其然，棒子就倒在两个桌子的中间。

　　“怎么回事？”我拨开人群，抓住旁边一个男孩的领子。

　　“我掉下来了，他们让我擦玻璃，然后把桌子拉开了，我掉下来了。”棒子认真地解释。

　　“你跟我走，就不用做卫生了！剩下的卫生你们包圆！”

　　我多少也算是副班长，于是喝退了调皮的男孩们，拉着他走离教室。

　　*

　　后来，我去城里上了高中，再次回来的时候，听说他疯了，成了疯子的他天天去曾经的学校大门口骂人。

　　他把所有人欺负过他的人都骂了一遍，除了我三哥。

　　棒子疯了，可是见到我三哥的时候，他会是清醒的，还会笑着和三哥打招呼。

　　三哥问我时，我没有回答，可是我知道答案。

　　因为他是我的三哥。

　　*

　　他家住在一个小小的山坳上，还很远，据说他后来结了婚。

　　我一次回乡的时候，他在山坳上唱歌，然后远远地喊了一声我的名字。

　　那声音悠长，好像要直接荡到山上的树巅，我回过头，不愿意看他，不愿意去承受他那过分的热情。

　　“好像有谁在叫你？”三哥停下脚步，驻足侧耳倾听。

　　“没谁没谁，你一定是听错了！”我推了一把三哥，“爸妈还等着呢！”

　　“不是......我真的听到......”他回过头还想说什么。

　　“你什么都没听到，我们快点走！”三哥不能够理解我的着急，我知道，那是因为我的怯懦，我并不想见到他。

　　后来，他从那山坳上掉了下来，摔死了。而我，也就只能在回忆里怀念他。

　　那是我童年的记忆，不知道什么颜色的童年的记忆。

　　（根据真实事件改变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