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宝》七九七

4、值日

　　值日

　　夏日可畏，八月的余热还没来得及退干净，迎面撞上的是九月的焦灼。
　　燥得慌。
　　等秋云攒得大的都快压倒屋顶的时候，学校给学生们放了秋后的第一个大周。回家休息，放松心情，更多的是为了接下来两个周新开的重点课程。所有的高中，不约而同的都进到了一种高考结束后拼命的的状态，恨不得让所有年级的学生都开始一轮大复习。
　　惯例，离校前打扫教室。这次留的是陈于辛言那组。

　　“陈于，辛子，我俩先走了啊。”

　　“胖子你盯着他，直接回家，别又去什么不三不四的KTV，上次他爸抓了个正着。你说说，张智他爸也真嫌勤，自己儿子雕毛没长齐出去找小姐，非得在跟我爸面前叨叨一嘴，冤啊，我哪儿敢去啊我。”

　　辛言想起上次张智他爸找上门来告状，自己老子嘴上笑着说小孩子玩起来没什么分寸，吓唬吓唬就好了，可那张阴的发青的脸，哎呦，把辛言吓得够呛。

　　“你别说，上次瘦子他爸告到你爸那儿后，瘦子再也没提去那种KTV，就是普通KTV我看他也不敢去了哈哈哈哈哈。辛言你爸是不是连着他一块儿训了。”

　　张智缩着头，认怂。

　　“行了，你俩，网吧也别去了，下周新测，看咱办主任那意思是，原题，七成都在这周末的卷子上。我看十六七岁的孩子还是直接回家做作业吧。”

　　“滚吧，咱几个里面不数着你生日最小？不爱听你说话，陈于我看你平时没事跑网吧跑的最勤，你丫别瞎几把当好人。”瘦子这会儿挺了挺胸脯。

　　“哈哈哈哈哈，好人陈于哈哈哈哈”

　　“胖子，你别笑，想想物理的电磁，和生物的遗传。”陈于冷笑。

　　“陈于，你太贱了……”

　　男孩们好像就是这样，比惨，揭短，才是好哥们。

　　送走这两位大神，辛言扫地，陈于拖地。还有几个女生，扎堆儿看着他俩，唧唧歪歪，啥活也不敢。

　　“我说陈于，不都说自己班的女生瞧着自己班的爷们最次儿吗？我看你在那几个学霸脸眼里，魅力也没少减半分啊。”

　　“老子这是长得帅。你少在那阴阳怪气的，学霸脸是什么脸，我是学霸，那我也是学霸脸。不管什么模样的小姑娘，你都别乱去评价，你以为人家都和瘦子似的，没脸皮还没耳朵眼儿？张口闭口的，万一哪句话扎到人心里，你怎么弥补？”

　　“呃。”
　　“你不是学霸。”
　　“……”

　　在这帮兄弟眼里，陈于他千好万好，但是有一点不好。一说到女生，陈于就不做过多评价，都是应付着。要是哪天他们讲了荤段子，说隔壁哪个女生，或是学校新来的女老师，陈于不乐听，就自个去上厕所。

　　“辛子你快扫，我涮拖把去。”

　　出门，陈于撞见成霜走在他前面，用莲藕一般白的细长胳膊，吃力地举着拖把往厕所方向走去。

　　他一闭眼，掉头去了最东边的公共洗漱间。

　　陈于站在洗漱间门口的位置，手里涮着拖把，眼神却老想往厕所那个方向飘。
　　一瞥，成霜竟然从女厕所出来。
　　？
　　“这他妈叫什么事？”

　　陈于眼珠子都快飞到女厕所门口了，“这小子耍我玩？不对啊，那天他在男厕所进的隔间是站着的小便池啊？难道他没尿耍我呢？”

　　“不是，他耍我干嘛呀，犯不着，我又没惹他。”

　　“可是他胸前那两块肉，是贴上去的？这也太真了吧……”

　　“他那么白，虽然胖子也很白，但是他俩不是一种白啊，哪有男生那么细皮嫩肉的。”

　　“人家说不定只是不爱运动吧。”

　　“不该啊。”
　　……
　　有一种神经病，平时没什么攻击性，也不会随便发疯，就是喜欢掰着手指头自问自答，重复着一段话。

　　陈于现在，就是那种神经病。

　　一走神，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卫生间灰突突的防盗窗外，可以看出来天要黑了。

　　回到教室，辛言喊住他，“哎陈于，你丫打飞机去了？上哪涮个拖把涮十几二十分钟？”
　　“你骂谁呢，你丫打飞机才十分钟呢。”陈于不乐意。

　　“不是，前几天你自己不就说的今天要回你爸那儿吃饭，忘了？”

　　“操。”

　　陈于他妈上周末就和他说好，这周放大周，回陈家吃饭。
　　因为，大哥陈周要来。

　　陈世义给于蔓打电话，让她接上陈于，带上换洗衣服，让他和他哥在陈家住上两天，七八年没见了，熟悉熟悉。

　　“哼，有什么可熟悉的，怎么，怕你两个儿子反目成仇来对付你，我告诉你，就算陈周和他小叔最亲，哥俩也是哥俩，人家可好了呢。”。

　　“你别这么和我说话，蔓蔓。”陈世义在电话那头攥紧了话筒

　　“呦，离了婚，还叫我蔓蔓呢，你看现在喊我蔓蔓还合适吗，陈世义。”于蔓气不过，“我想怎么和你说话，就怎么说，怎么着，你的钱我没再多要一分，还想堵住我的嘴啊。”

　　“今天陈周他妈和我三弟都来，到时候你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我不想再三叮嘱。”

　　“陈世义，我就奇了怪了，你到现在还惦记着周大小姐呢。我遇见你的时候，陈周可都快十岁了，她周佑兰什么时候和你三弟搞上的，这事不用我帮你回忆吧。”

　　“于蔓，你现在自己在外面一个人带陈于，儿子大部分时间都是接触你。所以说话的时候，先考虑考虑后果，我不想他还在上着学，父母离了婚，又没了妈。这种话让陈世礼他听见了，他做出什么动作，我帮不你。”

　　“我怕他？”于蔓嘴上说着，却越来越没了底气。

　　“周五儿子放了学，你就接他来，先给他换身衣服，帮他拿上……”

　　“不用你说！”
　　嘀嘀嘀嘀……
　　于蔓翻着白眼先挂了电话。

　　“怎么办，这都五点四十了，估计我妈现在在校门口等着呢！”

　　“能怎么办，要不是哥看着你现在是个单亲家庭的小孩儿，哥是不帮你拖这地，爽滚！”

　　“辛子，我亲哥，你最帅，给我亲口。”

　　“滚滚滚，我最帅还用你说。”

　　陈于放下拖把，一把揽过校服外套和书包，百米冲刺似的，飞了。

　　“陈于，陈于，哎陈于！”

　　谁他妈这时候在楼梯上叫他？

　　“啪啪啪”的脚步声，夹杂着书包里课本卷子和中性笔的碰撞，这个声音的主人赶上了陈于。
　　陈于飞快地甩过头，就好像他那个猕猴桃上还有多长的头发似的。

　　看见成霜张着他那标志性的翘唇，一张一合，像是怎么也歇不够地呼呼的喘着气。陈于挑起他细长的桃花眼，机警的看着成霜。

　　“你的数学卷子错发到我们班了。”成霜粉扑扑的面颊含着笑。

　　“这都行？你们不是文科班吗？”

　　“你还说呢，还不是怪你的名字和我们班陈宇的名字太像啦，他比你多个宝盖的，宇宙的宇。”
　　“这样。”

　　“陈宇是不是你未曾谋面的兄弟呀。”
　　“你觉得我俩长得像吗？”
　　“不像，你比他好看。”

　　“我谢谢你。”

　　“而且我们班陈宇数学从来没低过120，哈哈哈哈哈哈。”

　　“你偷看我分数，靠。” 陈宇急了。

　　“你自己考的95分，那么大个画在卷子上，我又不瞎。” 末了，成霜再次补刀，“还好啦，起码，你不是及格了吗。”

　　“我再谢谢你了！” 瞬间，哪来的粉色喝醉了一样爬上了少年特有的坚毅且俊美的脸庞。

　　成霜双手将卷子递给陈于。

　　手如柔荑。

　　“这个点了，你也要回家吗？正门离咱们楼近，一起走吧。” 成霜一耸一耸的胸，脯好像是发出了什么不得了的邀请。

　　陈于眼里露出一丝不解，但很快的，索性将这疑惑化为了欣然接受。
　　“行。”

　　一路上，成霜一会走的离他很近，一会又像是要离他远远的。

　　他身上很香。
　　喷了香水的那种香。

　　但是这种香，不是他们班班长身上那种没什么新意的糖果香，也不是隔壁班那个新来的漂亮女老师身上清新略显单薄的柑橘香，更不是他妈身上熏人的晚香玉，告知了所有人，我选男人的眼光和选香水一样差劲。

　　成霜身上的味道，让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想着，念着，挂着。
　　让人想要舔舐他校服下鼓鼓的秘密，想要亲吻他碎发里白白的欲望。脂粉味过后是麝香混着鸢尾花，一起寻找着琥珀里藏着粉红胡椒的辛辣。

　　绵软而坚定。

　　妙，绝妙。

　　成霜看着陈于若有所思地拨动着薄薄的鼻翼，他知道，自己省了三个月的零用钱，没白费。
　　他买了一瓶diptyque的肌肤之花。在有钱人喜欢逛的s商场，这瓶1280块的香水，算是少数除了超市里的矿泉水最便宜的东西了吧。

　　他第一次进商场大门的时候，因为肩膀上挂着的帆布袋还被拦住。可当他扬起脸，笑盈盈的，撩起几缕碎发，保安大哥看见他手腕上的玫红皮带的江诗丹顿，他只认识这个牌子，再多了就讲不上来了。
　　说了声不好意思，请他进了大门。

　　“对了，陈于。”

　　“嗯？”

　　“你什么时候的生日呀？”

　　“十一月二十二。”

　　“呀，我猜你也是天蝎，没想到你是天蝎的最后一天，哈哈哈。”成霜又和他讲的吴音。

　　“这样啊。”陈于心想，是个小姑娘没错了，他还真没听说过哪个男生能把星座日期倒背如流。

　　“我比你大两天呢！我也是天蝎哦。” 我的生日是比你大两天，但，你比我大的是两年。

　　“你说是不是好巧的。”

　　“是啊。” 确实好巧，陈于内双的凤眼闪着暖棕色的光，弯了起来。

　　他们高二教学楼真的离正门很近。眼看着就到了。

　　“家人来接你吗？”

　　“嗯，我妈来接我。” 想到他妈，陈于有点不悦。

　　“好羡慕哦，我妈都是让我做公交车回家的。”成霜吐了吐肉粉色的舌头，小鹿般的眼睛直眨巴，好像说着他是真的羡慕。

　　“那我倒是想和你换换，自个回家正好，我都十六了，我妈总觉得我才六岁。”陈于盯着她青白的发旋儿。

　　“你不要这样说，不讨人喜欢的，哈哈哈哈。”

　　这个成霜是真的爱笑。

　　“我没别的意……”
　　“陈于，囡囡，哎，儿子，儿子！妈在这！” 于蔓在校门外唤着陈于。

　　“妈……”
　　“哈哈哈陈宇你小名叫囡囡啊，哈哈哈哈哈。”
　　“不是你想的那个囡，是，是南边的南。”陈于挠着寸头，极力撒着谎。
　　“你骗谁啊，我是文科生，还不知道囡是一声吗，哈哈哈哈。”

　　小时候，陈家小孩长得都标致，陈于那个时候还没晒黑，像个小女孩。于蔓喜欢女孩，存心给他取得小名像个小女孩儿，囡囡。
　　陈于看成霜笑着，眼里挤出了眼泪，他也就听不见于蔓喊他那么多遍了。

　　“陈于，来，你坐我车。” 一声天鹅绒般纯男性的嗓音，不高不低，不紧不慢地把陈于拉回了现实。

　　陈周穿着一件光泽极好的灰色衬衣，一米八七的个子撑起了宽松却不垮的黑色棉麻休闲裤，站在那辆于蔓和他爸离婚前一直开的那个车牌号好几个8的紫色宾利欧陆车头前。招呼着陈于。

　　这车和他一丁点儿都不配。

　　大哥把头发梳到后面，黑的一丝不苟，衬的皮肤苍白，毫无血色。带着银灰色细框水晶眼镜，镜片也透着灰。一双深不见底眼睛，像小叔，直直的吊在剑眉下方。

　　没有人情味儿。

　　于蔓看了看陈周，“呦，舟舟回来啦，累不累啊，这么有心还来接你弟弟。陈于你是坐妈妈车还是你哥哥的车呀？” 他妈勉勉强强地挤出了点笑容。

　　“妈，我坐大哥的车吧，好久没见了，我让哥给我讲讲他留学有啥好玩的事。你先走吧。”陈于像是安慰着他妈，回头看向了成霜，成霜还是那副笑模样，不过眼睛却像是不会弯了一样看着陈周。

　　“你快跟你大哥回家吧，不早了，我也回家了。”

　　“你要不要做我们车，顺路到公交车站啊。”

　　“不要，我走过去就好，顺道去趟书店。”成霜笑嘻嘻地拒绝了陈于。

　　“好，那你注意安全，我走了哈。”
　　“嗯，拜拜。”

　　成霜径直地走过去，和陈周擦了个肩。

　　“你是成霜。” 陈周这句话不是在问他，而是给自己的肯定。

　　“对，我是。” 成霜费力牵动面部上的肌肉，扯扯嘴角，笑意全无。

　　陈周别过头，看向陈于。锋利的让人琢磨不透的侧脸映刻在黑亮的车窗上，“下个月你姐姐过生日，小叔也来。”

　　成霜脚步一停，然后逃一般的离开了陈周。

　　陈于在不远处，觑着眼睛，想把这一切，看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