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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夏竦其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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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竦想见陈庭柳,这并不是一件多么令人意外的事情。
外臣结交后宫妃嫔,奉承送礼,为自己搭起晋身之梯,这是很寻常的钻营手段。
夏竦能找王钦若跑官,自然也能想到该与陈庭柳交好。孙山出来会见夏竦之前,陈庭柳那边都决定好了,无论最终是敌是友,这个人都该见上一面,谈上一次。能有更深刻一点的认识和了解,总归是好的。
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是夏竦在对陈庭柳的了解上抢先了一步。
“哦?孙武梦授?夏使君又是从哪里听到此事的呢?”
孙山的提问只是略显惊讶,而夏竦的回答则十分平静,没有显露出哪怕一点点得意之情。
“之前拜访李司使,偶然聊起了此事。”
云淡风轻,轻描淡写。但孙山却知道,这句话里隐藏了多少波折。
孙武子梦中授艺,是陈庭柳用来解释画技和其他新奇知识之来处的说辞。之前只对李咨透露过。也正是那一次,李咨告诫说现在朝中女主掌权,而有女子受古人梦授这样的奇闻,很可能会被有心之人利用,从而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正是听了李咨的建议,孙山和陈庭柳才没有把这套说法传播开来,即便是进宫献画的时候也没有多做解释。而太后和官家也没追问,似乎是把画技的来处算在了孙山,林逋一脉上面。
而现在夏竦说,他是从李咨嘴里听说的这件事。
是想暗示,他已经攻克了这位国朝计相了吗?要知道,因为参与调查夏竦潜入京城求官一事,李咨对这个人的观感并不太好。而夏竦只是去见了李咨一回,却能从他那里套出十分重要的信息……这个人,果然不简单呢!
不过越是这样,孙山反而越要同意夏竦的请求。危险的家伙,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瞧一瞧比较好。
夏竦对陈庭柳的了解再深,能比得上陈庭柳对他的未卜先知吗?
于是孙山也是淡然一笑,同意帮夏竦转达请求。不过具体如何相见,肯定还要遵循陈庭柳的意愿。
“好啊,大名鼎鼎的夏竦,当然要见见啦!不过倒是不急,他怎么也得先把咱们要求的事情办一办,才好相见的吧。”
陈庭柳如此反应,谋划中透着高贵,倒真有点像是宫里的娘娘了。
若是放在往日,陈庭柳如此表现,孙山说不定就要胡思乱想,然后自怨自艾起来,担忧留不住佳人芳心。
然而现在呢,孙山不仅可以一笑而过,甚至还有心思学着宫中小黄门的样子,对陈庭柳说一句:“谨遵娘娘吩咐!”
因为几个月的“男女朋友”相处下来,孙山已经坚信,在这个时代里,只有他才和陈庭柳最为般配,最为默契,最能成就彼此。
官家赵祯的爱,或许是纯粹的,但对陈庭柳而言,那就是个镶金的鸟笼子。就算当了皇后母仪天下,她也不会感到半点快乐的。
而像现在这样,一起谋划,一起颠覆,一起攀登,一起改变这个世界,才是陈庭柳最快意的生活。
陈庭柳的意思,通过孙山,再由王从益传达到了夏竦那里。
而夏竦办事的确是麻利。没过几日,刑部传来消息,说狄青杀人一案有诸多疑点。其一,翻查卷宗,其兄长嫌疑更大,狄青或是代兄受过。其二,死者为当地恶霸,素有恶名,案发当时的情况需进一步详查。以此两点为由,刑部没有判狄青的罪过,而是直接发回汾州重审。
这可比孙山期待中的情况还要好上几分。
狄青身负命案,就算拖到官家大婚,大赦天下,也是不可能无罪释放的。
可是夏竦这么一搞,案件打回原籍,给出的理由又对狄青多有偏袒。地方官难道还会梗着脖子跟京城里的贵人过不去——虽然出面的是刑部,可谁知道是哪路神仙要保狄青?所以如无意外,案件回汾州重审,可能就要天翻地覆了。狄青那个兄长可能判个伤人之罪,而狄青,多半就是无罪开释了。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嘛。
孙山甚至产生了一点错觉,好像自己也成了恶人,帮着犯罪者开脱罪名一般。
“那倒不至于,至少史书上记载,狄青的确是代兄受过的。夏竦能从卷宗中的只言片语察觉到这一点,确实是有过人之处的呀!”
“那你打算在哪见他?”
“唔……之前与人见面,不是吃饭就是喝茶,这套路都有点烦了。不如我们约上夏竦,一起去秋猎吧!”
孙山笑了,什么套路烦了,那都是借口。他的女朋友,根本就是打猎玩上瘾了嘛!
在五岭村的几个月,因为确实没什么事情可做,陈庭柳也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先是学骑马,后来又要孙山教她射箭!
“你可别小看我哦,上学的时候,我老爸还带我去射击场打过枪呢!对,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种枪。那里的教练都说我很有射击天赋的,所以这射箭啊,我说不定一学就会呢!”
事实上,陈庭柳学得的确很快,尤其是准头和意识,比常人强上不少。可惜……力气太小,根本开不了硬弓。只能在山里打打野鸡和兔子,再大点的猎物,就没法对付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打到的猎物太小,陈庭柳从不食用,都是稍微收拾一下,然后喂给沃克尔和遥,再有多的,就喂给村子里的狗。
村里人不明白为什么,只说是大户人家的怪脾气。而孙山似乎隐约知道一点……总之就是不能吃野味嘛。
而这一次约夏竦去秋猎,肯定要打些大家伙的。不知道陈庭柳会不会坚持她那个习惯呢?
到了约定的这一日,正好是夏竦休沐。他换上轻便的戎装,骑上一匹健马,独自来到城门外约见的地点。孙山和陈庭柳也是轻装简行,而陈庭柳直接做了男装打扮,也骑上了一匹小马,有模有样的。
夏竦很知趣,虽是初见,却大大方方的在马上欠身一礼:“见过柳公子。”
孙山瞥见陈庭柳翻了个白眼,他几乎可以读出内心想法:
“为什么一个个的都抓住个柳字不放?都口称公子了,就不能叫一声陈公子吗?”
不过陈庭柳的白眼翻得隐蔽,当夏竦抬起头的时候,她早就换上了一副笑容。
“夏使君客气了。怎么,出门打猎,夏使君都不带个从人吗?”
陈庭柳这一问,夏竦却笑了起来:
“柳公子与怀仁不也无人相随?想必是有几分真本领,也就无须从人跑前跑后了。夏某不才,君子六艺还是能融会贯通的,其中射、御之术,也算略有心得。年轻的时候,也没少与友人外出游猎。今日机会难得,自当亲历亲为,不让旁人坏了兴致。”
看夏竦那跃跃欲试的样子,好像陈庭柳提出的会面方式正好与他不谋而合一样。这也算是投其所好的表演了吧?
孙山和陈庭柳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放自己的马往前走了两步,隔在夏竦与陈庭柳之间,说道:
“还请夏使君稍待,今日狄青出城,押解回乡重审,我们在这里观望一下,看他安好,再启程出发如何?”
“自无不可!”
夏竦答应得痛快,但是眼皮子挑了一下,嘴角一抽,这些细微变化都没有逃过孙山的眼睛。
这不奇怪,陈庭柳如此行事,说是关心狄青也对,但同时也表现出了对夏竦的防备,而且毫无遮掩。
“我不信你”四个大字几乎摆到了明面上,夏竦再怎么圆滑,心里也肯定会有些波动的。
幸好,夏竦办事并没有掺水。不多时,狄青就在两个差役的押送下出了城门,没带枷锁没上脚镣,只是象征性地在手上栓了绳子。而且看他衣衫整洁,精神焕发的样子,想必在牢里也没吃什么苦。
“多谢夏使君相助。”
这个谢字,是陈庭柳亲口说出来的。毕竟在夏竦眼里,她是主,孙山是仆,搭救狄青,肯定也是陈庭柳的意思。
而夏竦答一句不敢当,而后又问道:
“柳公子可要追上去和那狄青说几句话?也好教他知道恩人是谁。”
“那就不必了,若有缘,早晚自会再见。不去管那少年了,夏使君,咱们启程进山吧。”
这些话,就轮到孙山来说了。之前也是这么商量好的,陈庭柳越端着架子,才越能镇住夏竦。反正也没打算跟此人交心,互相利用的关系,当然是怎么方便怎么处喽。
果然,孙山代为发话,夏竦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满,反而很高兴的样子,策马跑在了前面。因为今日的猎场,还是他选的地方咧。
京西的小山丘,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种不了庄稼开不了矿,却是个打猎的好去处。
论起打猎,孙山是行家中的行家,不过今日,他却特意藏拙,几乎没怎么出手,只是负责指挥鹰犬,追踪猎物,用心扮演猎人的助手。
而夏竦呢,之前说的射御之术略有心得,倒也不是吹牛。至少他的马术和箭术,在文官里面已经算是惊艳了。猎物出现,他的准头比起刚学会打猎的陈庭柳还是强上不少的。
不过没过多久,夏竦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陈庭柳开弓的姿势,明显和别人不一样啊!仔细一看她手里的弓,好像也多了些机巧。与其说是弓,倒不如说像努的地方多一些。
她的弓箭射出去又劲又远,若是打中猎物,甚至可以入骨三分,足见力道。不过射中的时候不多,似乎这弓的准头还有待提高。
趁着休息的时候,夏竦耐不住好奇,终于还是提出了请求。
“柳公子的爱弓好像颇为奇特,不知能否借夏某一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