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佳人》鲁庵

28、遇袭

　　踏下十八盘最后一道石阶，夕蝉缓缓回首，仰视天门，盘路陡绝，云梯空悬，蓝清扬却已不知去向。凉意一点一点漫上心头，她颓然收回目光。

　　倚翠走上前，扶住她手臂轻轻摇动：“少主，事情办完，咱们早些回宫吧。”夕蝉点头。

　　“你们还想走么！”森冷的声音自身后几步外传来。

　　夕蝉身子一顿，慢慢转过来，看清来人，淡笑道：“季大盟主难道还想请我喝酒不成？”

　　季城缓缓踱了过来，冷冷道：“丫头，是寒照月命你前来的么？”

　　“不错！”

　　“哼，既是如此，你就随我走吧。你既是寒照月的弟子，我就不信他不来我崆峒！”

　　“我不是寒照月的弟子。”夕蝉语声平淡，心道这人面相忠善，一副大侠模样，又怎会听命于寒照月，难道权欲当真能使人泯灭本性么？

　　季城低低声音道：“旁人不知，我又如何不知！照月魔功，瞒得了这玉皇顶却瞒不过我去。”

　　正午的艳阳照得夕蝉有些晕眩，她强打精神，微微笑道：“季掌门，就凭你这手下败将，恐怕还留不下我吧。”

　　季城嘿嘿冷笑，一摆手，从石阶两旁的林中涌出数十人来，全都身着崆峒派的蓝色服饰，个个手持利刃，在阳光下耀然生寒。

　　季云涛走上前，盯着她好一会儿，咬牙道：“夕蝉姑娘，你骗得我好苦！”

　　夕蝉一挑眉，面不改色，双手负在身后，昂然立于山道正中，山风掠过，衣袂翻飞。

　　季云涛怒喝一声，先挺剑刺过来，众人跟着涌上，刀剑齐举。

　　夕蝉并不与他们正面为敌，脚尖点地，身子掠起，就见一袭白衣，在清一色的蓝色劲装间游走，指戳掌劈，如穿花绕蝶一般，不消一炷香功夫，崆峒弟子已倒下十多人。

　　季城面色越来越阴沉，喝声“都退下”，纵身跃入战团。

　　季云涛退开，见齐允和倚翠立在一旁，便招呼众人过来捉了这两个妖人。齐允挡在倚翠身前，凝神应对。

　　季城是江湖上数得着的高手，长剑大开大合，招招都蕴着浑厚的内力，方才高台比武若不是出其不意，按着寒照月的指点寻到破绽，以照月功一击得手，仅凭夕蝉自身的功夫，原也难以获胜。她此时已颇为吃力，逍遥游轻功渐渐施展不开，手中银钩飞舞，只得拼着内力硬接。

　　季云涛等人渐渐将齐允和倚翠逼在石壁一角，齐允护着倚翠，应付崆峒派数十名弟子已感吃力，看到夕蝉渐落下风，心中焦急，正犹豫着是否要放开倚翠前去相助。

　　这时，季城久战不下，忽然发了狠，霹雳一剑划向她颈项。夕蝉一咬牙，手中银钩挥出，直奔季城胸口，这一招两败俱伤，端得狠辣。

　　不料，季城突然闷哼一声，身子一歪，长剑在夕蝉臂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自己肩头也同时被夕蝉扎上，猛然退后几步，扑跌在地。原来是他的大腿上中了暗器，偷袭之人显是内力浑厚，小小菩提子居然入肉三分。

　　季云涛一见父亲受伤，忙收了宝剑过来查看，众人都停下手，却仍是围住了齐允二人。倚翠躲闪之际扭伤了脚，正靠着石壁连连呼痛。

　　“是哪位前辈高人，请现身！”季城支撑着起身，四下一望，却无人应声，“夕蝉！咱们的账，下次再算！”他知道自己受了伤，断不会是这人的对手，低声对搀扶着他的儿子道，“走吧。”

　　季云涛回头，深深看了夕蝉一眼，神情复杂，欲言又止，稍一犹豫，便带着崆峒门下众弟子下山去了。

　　齐允扶着倚翠慢慢走过来，问道：“少主伤势如何？”

　　“无妨。”山道上很快不见了人影，夕蝉身子晃了晃，慢慢坐在石阶上。

　　这时，一身黑衣的欧阳林从左侧林中踱了出来。夕蝉也不抬头，冷冷道：“为何要救我？”

　　欧阳林没说话，到了近前，见夕蝉的半边白衣都已被血渍染红，臂上衣袖裂开，露出一道深长的伤口，不觉大为心疼。他伸手握住夕蝉的手腕抬起，轻轻撕开血衣，道：“痛得紧么？”说着自囊中取出伤药，给她轻轻擦拭消毒。夕蝉疼得身子一僵，又缓缓放松，任他上药。

　　她自小视欧阳林如亲生兄长一般，这疗伤的情景，从小到大，不知发生过多少次。忍不住闭上眼，在岐山的种种过往如幻影闪过，师父慈祥、师兄弟友爱，再苦再累也都是惬意甜蜜。可自己为了寒照月的一句话就叛师离山，原本唾手可得的快乐日子，如今已是再难寻到。

　　她要去见师父，要向岐山仙子问个清楚，为什么要害死自己的父母！夕蝉迅即睁开双眼，目光澄澈如昔，“师兄，我要回岐山见师父！”

　　欧阳林手一颤，又继续包扎伤口，低声道：“你去见见师父也好，这便和我一同回山吧。”

　　“不，我要先回照月宫复命。”

　　欧阳林抬头看着她，道：“夕蝉，你果真是为寒照月效命么？冷一明是寒照月的对头，季城却是他一手扶持的盟主，可此次你为何要助冷一明打败季城呢？这里又有何阴谋？”

　　夕蝉却不答，寒照月这样处心积虑，究竟是为了什么，她怕是也说不清楚。

　　“夕蝉，离开寒照月！你再听我一次，就这一次！离开寒照月！”欧阳林握住她的肩头，苦苦劝道。

　　夕蝉仰头看他，眸光已冰冷：“对不住，欧阳大侠，我夕蝉和你可没什么关系，为何要听你的话？”说罢她站起身，轻轻推开欧阳林，顺着石阶，快步向下山行去。齐允也扶着倚翠慢慢跟了去。

　　欧阳林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你就这么信任寒照月么？等见了师父，你就会知道真相了。夕蝉……”

　　造化钟神秀，泰山的石阶好似千千万万，永无尽头。前方有个石亭，夕蝉便信步入内，坐下等候齐允和倚翠，美景当前，身上的伤处似乎也不那么痛了。

　　突然，不远处喀嗒一声响，夕蝉轻叹了口气，道：“出来吧。”

　　话音刚落，旁边林中跃出二十多人，手持竹棒，身穿百衲衣。为首的跨步上前，看着她冷笑，瞧装束是一位丐帮五袋弟子。

　　“盟主严令，不让咱们寻仇，可你亲手杀害了我师父，我郭佳拼着受盟主责罚，也不能放过了你。”他竹棒一挥，冲入亭中。

　　夕蝉接了一招，已知对方功夫与自己相差甚远。可那日害死了元辰，她本已万分后悔，此次遇到了为师报仇的郭佳，又如何下得去杀手。

　　这时亭外的丐帮弟子也纷纷进来围攻，亭内地方狭小，夕蝉臂上有伤，不便使力，这般只守不攻，不消片刻已被击中数棍，其中一棍正打在臂上的伤处，痛得她全身一阵抽搐，腿一软，险些跌倒。

　　郭佳大喜，喝道：“这魔头不行了，捉活的，在我师父坟前祭奠！”

　　夕蝉勉力支撑，暗暗后悔方才没能脚底抹油，一走了之。

　　这时，不远处一声长啸，一道青色身影飞掠而来，挤入亭中，伸出大手将围攻的众人一个一个抓住扔了出去，最后捉住郭佳的棍端，一推一搡，已将他震出亭外。

　　郭佳看清来人，撇着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六省总捕蓝大人。夕蝉，你是要官家护着么？可不要坏了咱们江湖上的规矩。”

　　夕蝉手掌轻轻按上蓝清扬肩头，将他推离自己身前，微笑道：“郭大侠，我夕蝉与这位蓝大人毫无关系，您可不要认错了人去。”她回身朝蓝清扬一抱拳，“蓝大人，咱们江湖人自有江湖人的恩怨，您请便。”

　　蓝清扬狠狠地盯着她，忽地伸臂揽住她的腰身朝亭外笑道：“丐帮各位大侠听着，这位夕蝉大爷的恩怨我蓝清扬都接下了，你们丐帮要报仇都冲我来吧！”

　　丐帮众弟子见他神威凛凛立在亭中，颇有一夫当关的气势，知道今日难以报仇，便都咒骂着散去。

　　“放开我！”夕蝉低喝。

　　蓝清扬松开她的腰身，却顺势抓住她的腕拉到身前，看到臂上的伤处殷红刺目，不由埋怨道：“这些人功夫低微，你为何不还手？”

　　夕蝉冷哼道：“你又来做什么？我是个邪派妖人，没得污了你蓝大人的清誉。”蓝清扬只低下头检视她的伤口，并不说话。

　　夕蝉原本见了他心里欢喜，可这会儿却又有些着恼，见齐允扶着倚翠远远过来，冷声道：“我要回照月宫了，咱们就此别过。”

　　“夕蝉！”蓝清扬瞥了眼渐渐走近的两人，飞快地道，“我知道你练了照月魔功，不得不受寒照月胁迫。你放心，我定能寻到法子，让你能离了他的掌控。等着我！”

　　看着蓝清扬昂然离去的身影，夕蝉的眼中浮起了一层薄雾。

　　“我会等着你。”她轻轻道，忽而嘴角含了笑，瞬间又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