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时桓

6、手表复情

　　傍晚时分，天空早已被落日余晖照得鲜红，白云散成一片，铺在天上，倍感生气。

　　此时，顾轩办公桌上的日历，又被画上了一个红叉，这也是最后一个红叉。每一个叉都是他对那天的一丝期待，顾轩双手捧起那本快被他翻烂的日历，声音有些沙哑道：“到了，终于熬到了! ” 今天是何知序的生日，遥想上一次过还是五年前离别的那天晚上。大雨瓢泼，痛不欲生。

　　顾轩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精美的欧米茄机械表，这是那年他送给何知序的。只是离别前，表就被何知序摘下还给顾轩了。

　　“今天，我一定要让它戴在你的手腕上。” 顾轩露出充满信心的笑容，指尖轻轻掠过表盘，又用手帕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顾轩的双眸中露着情藏着伤。这块手表可以说是他灰暗世界最后一丝亮光。办公桌旁的绿箩顺着窗边向外延伸，缓缓伸出离阳光最近的叶片触碰着夕阳，期待着明天的耀眼的光。顾轩也是如此，渴望着何知序身旁、身上、内心最深处得爱的光，可就像这夕阳，不紧紧抓住就要再等，再等，再等……

　　平日里顾轩总是早到晚退，对休息没什么概念。毕竟敌方的内部情报可不像废纸一样随处可见。比如，这次敌方有关上海的战略布局的情报就是他经过半个月的紧张任务获取的。
　　顾轩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到了。起身收拾好桌子上杂乱繁多的文件，又走到镜子用发胶前理理头发，最后换上一件干净利落的手工制外套。本就撩拨人心桃花眼，再加上一张盛气凌人的脸。谁见了不怦然心动？

　　上车一脚油门踩到底，直奔老正兴菜馆。这一举动，让熟悉顾轩的门卫们全部目瞪口呆。
　　门卫1 说：“诶诶诶，顾科长今天真是反常哈。”
　　门卫2 说：“是啊，平时顾科长下班那是要多晚有多晚，今天却是第一个走的，不正常有蹊跷啊。”
　　门卫3 说：“我猜，是去会情人去了吧！”
　　门卫2 ：“怎么可能？顾科长那是棵千年不开花的铁树。站里那么多美女，他看都不看人家一眼。”

　　门卫1 ：“ 那不见得。”

　　门卫头头：“行了吼，你们几个小赤佬。人家长官的事什么时候轮到我们在背后叫舌根子的。看好大门，不许松懈！”

　　顾轩到了菜馆，点了些招牌菜，打包装进食盒后，就向子轩家的照相馆驶去。 路上他再次遇见那群游行的大学生，相比较之间几天前人数少了一半，呐喊声却依旧如前，那么昂扬向上不卑不亢的喊声，一遍遍地传入顾轩的耳朵里，钻入内心的深处，钻入那颗被压抑着的心，那颗势必为人民谋幸福的心。
　　他暗自发誓：“我一定要解放上海，让老百姓们都得到幸福，不再受欺压！ ” 虽时机未到，但顾轩预感那日就快要来了。
　　今日若不是有任务在身，他真想停车把那些欺压学生的狗贼挨个拿枪毙了。
　　可惜，他不能如此。

　　车程刚过一半，顾轩就发现自己车后好像一直尾随着一辆黑色的较为普通的车，不过那样子他看着眼熟大概率是站里的。
　　顾轩长叹一声，“这老东西，还真是一刻不让我闲着。” 说完，手不住的紧握起方向盘，狠踩油门立刻甩了身后的小尾巴几十米。但从保密局出来的狗皮膏药可不是那么好揭的，没一会儿那辆黑车就追上了顾轩。
　　应对这种情况，顾科长算得上一回生二回熟，左转拐进一个胡同，再右转拐进另外一条街，来来回回没有几次，顾轩脸上依旧透露着云淡风轻，可身后车却早就不见踪影。

　　车上，顾轩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的事。神色淡定地望着天边的那抹红霞，顾轩很清楚这世上除了傍晚的余晖，也就剩下那个男人的笑容能令他的疲惫感消失殆尽，想起人世的万千风华，绚烂多彩。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能再次看到那个笑容，顾轩的嘴角就止不住的上扬，踩油门的脚也不自觉的又用了几分力。

　　吱嘎——

　　顾轩下车后，走到何家的照相馆门前愣了神。自从何知序走后，自己就再没来过。不是不敢，只是故地重游故人却不在了的那种伤心事他不想做。但今日，故地重游故人依在。
　　恍惚间那少年的笑声仿佛还萦绕在耳边。他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有些破旧门框，这是当初他出钱找人做的。
　　几年前，何家落寞时，仅剩了一家照相馆和一座宅子。昔日对手黄家，借此机会三番五次前来挑事，最重一次把照相馆给烧了，两家打的不可开交，最后还是顾轩出面解决了这件事。之后，黄家就再也没闹过事了。 事后顾轩出钱出力重新修缮照相馆，为了凑够钱还偷偷的动了顾爸的投资资金，因为这他被狠狠地揍了一顿还关了一个月禁闭。整整一个月没见到自己媳妇！

　　“歪！顾轩，要进就赶紧进来，别挡着门口影响我生意。”何知序大喊着。

　　听到此话顾轩才回了神，最近也不知怎的总是无法集中精力。迈进照相馆，还是之前的陈设，柜台上的招财猫还是那只，依旧不停地摆动手臂。 何知序有些讶异地看着眼前个“人模狗样”的男人，问道：“你来做什么？”

　　“来给你送饭，还没吃吧。”
　　说罢，顾轩就将食盒中美味佳肴一样样地摆放在桌上，色泽鲜亮，芳香四溢。

　　“可惜啊顾科长，我早就吃了，吃了包子，你看在这。”何知序语气轻佻，单手捧起一袋吃剩包子在顾轩面前晃悠。 此时的他宛如一个顽童般肆意地笑着。
　　顾轩的脸瞬间火辣辣的，急忙圆话：“子轩，今天是你生日。怎么能只吃几个包子，快坐下尝尝！” “怎么不行，这可是老郑家的牛肉包，一个顶俩。”何知序继续挑逗着顾轩，原以为顾轩还会像之前一样哄自己，谁知这次顾轩竟然一把夺过手中的包子几口一个，全部吃完了！那可是整整半斤包子啊！
　　顾轩每嚼一下都能听到磨牙声，看包子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随时要人命的敌人。从内而外的怒气让何知序失了声。

　　他立马收起小尾巴，回归本样。 连忙走到桌上端起暖瓶倒一杯水给顾轩顺顺食，手忙脚乱中暖瓶差点掉在地上。直到顾轩将包子全部咽下才敢开口问话：“顾轩你……怎么了，为什么跟包子过不去，饿了你就吃菜啊，犯不着……” 话未说完，顾轩就一把抱住了何知序，不争气的哭了。

　　是的，因为几个包子哭了。

　　不是因为好吃，而是因为五年前的那个夜晚他和何知序吃的最后一顿饭就是老郑家的牛肉包子。

　　那夜那景，顾轩永远不会忘记……

　　========五年前========

　　“顾轩我回来啦，你要的包子” 那少年眼角带笑，声音如泉水般流淌过顾轩的心灵。
　　“知序你回来了，抱歉啊让你去给我买吃的。”顾轩大病初愈有些虚弱，只能用手强撑着桌子站起来，接过何知序手中的包子傻傻的笑着。此刻的他，仍置身于幸福的泡影中。
　　何知序看着他现在的样子，神情中多了几分不舍与珍惜。他从纸袋中拿出一个烫包子亲自喂顾轩，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一口一口吃下，直到纸袋空了。 顾轩看着空袋子愣了，急忙说道：“知序，抱歉哈。我实在是太饿了这两天都没怎么吃，今天一个包子也没留给你。你等着，我给你买去。”
　　顾轩刚离开凳子就被何知序一把摁回去，何知序直勾勾地盯着顾轩说：“顾大狗！我早就吃了。你还去给我买？你看看外边多大的雨啊，你不嫌得病嘛。我还嫌照顾你累呢，坐好了。” 顾轩又笑了，像只大狗粘在何知序身上，手臂环着何知序的腰，蹭着。

　　可温馨美好总是有尽头的。

　　何知序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宝，今天的包子对比往常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有啊”
　　此话一出，何知序的脸瞬间僵了，手心也冒出细汗。顾轩接着说：“ 比以前多了爱的味道，是不是宝？” 听到这句话后，何知序悬着的心才放下，害羞的钻进顾轩的怀抱。
　　何知序紧紧抱着顾轩，他想要记住现在的心跳，记住顾轩的味道，记住这个温暖的怀抱，记住那份至极的爱。过了今晚他可能再也不会有了。

　　过了五分钟，顾轩感到头晕脑胀，视线也变得模糊，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屋内早已不见何知序的踪影，只留下了一块手表和一封信。

　　我的挚爱顾轩：
　　等你醒来时，我已经走了，前往一条不归路。现在正是中华民族的生死存亡之际，我不能坐以待毙，我要为中华民族的崛起而拼搏！
　　轩，我们可能再也不能见面了。我走后要照顾好自己，不要伤害自己的身体，要注意休息。 抱歉，我把你丢下了，原谅我的离开，因为我实在不想因为我的存在再次伤害你的家庭。你的父亲已经为你选好了一条道路，走下去，我想我们终究会汇合。
　　我真的走了。轩，我永远爱你。

　　读完这封信后的顾轩无助的瘫坐在地上，泪水打湿了信纸。他无法相信昨晚还相拥而眠的恋人，今日就离他而去。“这是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顾轩擦干眼泪，用力揉了揉眼睛。歇斯底里地喊着何知序的名字，但回答他的只有无声的等待。
　　他开始迷惑自己。可看到这封信和那块专属何知序的欧米茄机械表，之前的安慰又化成泡影 ，泪水再次涌出打湿了衣襟。

　　雨后的上海，显得格外阴沉，灰蒙蒙云彩笼罩着天，人心压抑。
　　他幸福的幻境破碎了……

　　========现在=========

　　顾轩的手依旧没有松开，泪水打湿了何知序的半边肩。看到他这副样子，何知序的内心很不是滋味。在他的印象里，顾轩是乐观积极，轻易不会哭，做事干脆注重细节的人。 可现在，他却无缘无故的哭了。何知序有些抓狂，因为他根本推不动趴在自己身上的这条“大型犬”，只能拍拍后背安抚一下情绪。

　　忽然何知序想到了什么，脑海中灵光一闪。
　　“顾大狗，听令！”何知序大声喊道，顾轩听到这话后，立马松手以军姿站好，，目光正对何知序，回道：“长官请指示。” 看见顾轩这样，何知序不由得赞叹着自己的记性是真好，这个他和顾轩只玩过一次，还好他还记得。

　　何知序装模作样的咳嗦两声清清嗓子，“顾大狗得令，擦干眼泪，然后坐下陪我吃饭。”
　　“是！”
　　餐桌上，两人本就不饿再加上之前的烂事，根本没心思吃饭。
　　顾轩先发制人，从口袋里拿出当年那块表，放到何知序面前。 表盘在光的照耀下变得更加夺目，何知序先是一愣后又拿起这快表细细观察着。
　　何知序打趣道：“顾科长挺有钱啊，欧米茄的表不错啊。” 顾轩也看着那块表淡淡地说道：“这是当年你摘下来的那块。”
　　何知序立马把表放下，他不是嫌弃，只是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再碰这块表了。五年前是他对不起顾轩。

　　顾轩深吸一口气接过手表，嘭的一声单膝下跪，用手表求复合。
　　何知序再次受惊，一个猛子站起来，退了好几步。

　　顾轩手持手表，眼神中语气中都带着期待：“知序，和我在一起吧，我们重新开始。” 这句话彻底解开了何知序的心锁，他的心再次为那人跳动，可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初入茅庐的小屁孩了，他已经三十了，凡事都会考虑后果。

　　“顾轩你先起来！”何知序奋力将顾轩拉起，可顾轩依然询问着同样的问题。
　　这次何知序没有逃避，直面回答了这个问题：“顾轩，我爱你没错。可现在局势紧张，任务繁重。现在谈一些儿女情长是不是有些不和时候。”

　　顾轩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听见一句我爱你。他内心的爱的火种再次被点燃冒出丝丝火花。眼神中透露着幸福，嘴角不自主的上扬。

　　何知序看出顾轩根本没在听他说话，他这的好像把顾轩的大脑扒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平时那么聪明，怎么现在就那么……顽固。

　　顾轩一把拽过何知序的手，将手表结结实实的戴在何知序的手腕上，他对感情的坚持完全流露出来，“知序，一开始我怕你不爱我了，但听到你说你爱我，我就放心了。手表别摘算是我给你生日礼物。以后我每周都来直到你同意和我在一起为止。”

　　“可你……”何知序语气变的柔软没有了一开始的坚决，这件事看来有的商量。
　　顾轩明白何知序担心什么，于是接着说：“放心，我不会耽误工作的。”

　　说完，顾轩轻轻吻上何知序的唇，这次何知序没有阻挠。
　　他其实已经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