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音信未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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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滴答。
大理石挂钟上黑色的时针无限近地向正上方那个数字靠拢去，马上就要到夜里12点了。
程知暖随手从沙发上拿起一条盖毯披在身上，然后推开阳台的门走了出去，手里紧紧攥着手机。这是一方敞开式的阳台，15层的高度使得冬夜的寒气格外凛冽，她不由得打了两个喷嚏，把毯子又裹紧了一点。
桐雾市的夜景一直都这样璀璨，而今晚又比往常更隆重些，目之所及的高楼全都通身流光溢彩，巨大的LED屏上滚动着一行行醒目的红色大字：“再见2018”、“元旦快乐”、“你好2019”。
程知暖瞥了一眼握在右手里的手机，那屏幕比外面最深邃的夜色还要黑。
电视机的声音从门缝里传过来，女主持人的声线昂扬：“…现在就让我们以倒计时来迎接这公历2019年的到来吧！”
“十、九、八、七……”
LED屏上滚动的大字也变成了倒计时，不同颜色的数字在程知暖眼前变幻成一道彩虹。她的右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六、五、四、三……”
嗓子发紧，呼吸到肺里的空气似乎格外凉，整个人都有点控制不住地颤抖。
“……二、一！”
电视里爆发出一阵欢呼，LED屏上绽开了烟花。
右手里发出一声微不足道的“叮咚”，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程知暖缓缓把手机举到眼前。
——新年快乐。
只有这么简单的四个字，外加一个标点符号。这其实也在意料之中。不会再有别的了。还能有什么别的呢？虽然如此安慰自己，但这意料之中的五个字符还是扯着她的心，扯出一阵似有若无的痛。
程知暖盯着这条与新年一同到来的短信足足有一分钟，直到屏幕灭了才划开手机点了进去。这个号码下面有三条这么一模一样的信息，也都是在1月1日刚过零点时收到的，只是年份上互相隔了一年。号码前面显示+1，是一个来自美国的电话号码。
这已经是第三年收到这个号码的短信了。心情从第一年收到时的意外，到第二年收到时的怅惘，再到今年元旦，已经变成隐隐藏在心底的期待。怕它不来，但这会儿它真的来了，等程知暖从最初的怔忡中回过神来，一股无名火在她心里窜了起来。
这个人，他到底想干什么？！
程知暖很清楚这个号码属于谁。
虽然她也没有啥直接证据吧……但是这美国的号码，这四个字的“新年快乐”后面还要加上一个句号的语法，除了他，还有谁？
看着这三条孤零零躺在对话框里、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复的信息，程知暖乘着气头，快速地打出几个字：“你想干嘛？”
但手指放在发送键上，还是犹豫了。
删掉，重新打出几个字：“新年快乐”。
不不不，还是不对。
许久，程知暖一个字一个字地重新输入——
你还好吗 ？
手指悬在空中，直到指节发酸，她还是按下了删除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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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程知暖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像一个傀儡一样被家人安排着举行婚礼，那个突然出现的老公面目模糊，似乎是很优秀的样子。她麻木而顺服地被人指挥着做这做那，画了满脸厚厚的浓妆，穿上贴满亮片的俗气婚纱，却一点也没有要反抗的意思，好像一切就本应如此。她始终看不到镜子里自己的脸，梦中的自己也是模糊的。
突然，他面目清晰地出现了，白T恤牛仔裤，仍是少年模样。
他笑着说，她早就答应和他共度此生了，现在怎么能和别人结婚。
他说，你去咱们大学校园里那棵绒花树下等我，我帮你把这边一切都处理好，就来。
只这一瞬间，她心底如春风吹过的原野，百花盛开。
梦境总是有点奇幻。她一回身，已经站在了大学校园里。她知道这是她的校园，但周围一切却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她焦急地提着婚纱跑来跑去，却再也找不到那棵树。她茫然停下，身边的学生来来往往，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她才意识到自己还是浓妆和婚纱的打扮，在这校园里显得格格不入。这样的她，怕是他再看见也会心生厌恶吧！
她无助地在人流间蹲下，捂住脸哭了起来。
惊醒，程知暖才意识到这是一个梦。梦里的事情是假的，情绪却是真的。她觉得胸口憋闷得难受，起身到厨房去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喝下。东方天色既白，这是新的一年的第一缕曙光。
还好，黑夜已经过去了。
程知暖已经不知道做过多少次这样的梦了。梦里情境不同，她有时会梦到他冷着脸离开，只留下她哭得气息不接。有时又梦到他们俩还是像以前一样在一起，岁月静好的模样。有几次，她在深夜惊醒，心咚咚跳着，再也睡不着，只能睁眼熬过黑暗。也有几次，梦里太过甜蜜，她被闹钟叫醒后还想继续睡下去，回到那个梦境里，再也不要离开。
江寒，江寒，江寒。程知暖心里默念着。
你可真是我人生中的一道坎儿，不，是一座大坑啊！
看了看表，时间不过才早晨7点不到。今天是元旦假期的第一天，程知暖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也不想回床上继续睡觉。虽然她昨晚只睡了五六个小时，现在还困倦得很，但程知暖是个很追求仪式感的人，也许还有一点点小迷信。每个新年的第一个清晨，她总会强迫自己不赖床，仿佛这样就可以给新的一年求得个勤奋上进的好兆头。
反正她还有两天假期可以睡个够。
程知暖正刷着牙，闹钟响了起来。7点整，这是她昨晚给自己定好的仪式感，只是不曾想被那个有关江寒的梦破坏了去。她按掉闹钟，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把那个梦又回忆了一遍。
结婚……老公……江寒……
2019年她做的第一个梦，怕不是预示着什么？
要不，手机搜周公解梦查一查？
呸呸呸，都9012年了，还亏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新时代女性呢，居然要去信这个。
程知暖内心一边鄙视着自己，一边飞快地漱完口又洗了把脸。天色已比刚才又透亮了许多，她决定到楼下散个步。程知暖的公寓离她工作的地方并不远，坐公交只要三站路，平日里她总是磨磨蹭蹭地到快8点才起床，三十分钟出门，十五分钟等车坐车，剩下十五分钟时间还足够她买份早餐，在9点钟前赶到办公室楼下打卡。完美。
所以来到桐雾市半年，程知暖还没有好好看过这个城市的清晨。
裹了件长到膝盖的米白色羽绒服，穿上黑色高筒雪地靴，又戴了一顶红色毛线帽，程知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才拿上钥匙和手机出了门。
程知暖所在的地方是滨海新区，这是桐雾市近几年着重开发的新地段，主推打造桐雾科技、文化双高地。新区的好处就是什么都是新建的，而且这两年为了吸引大批科创文创企业入驻，周边开发了不少公寓住宅。程知暖只花两千块就租到了现在这套一室一厅的公寓，还带一个大阳台。这要在老城区，价格至少翻番。
但新区的不好也很明显，那就是人少，没有烟火气儿。就拿程知暖住的这栋公寓楼来说，目前入住率还不到一半，而且住客大多是附近科技公司的年轻员工，一到节假日大多数人不是加班就是呼朋引伴地出去玩，整栋楼就更显得冷清了。
程知暖在大楼玻璃门外站了几秒，深吸了一口清晨灰蓝色的空气，心中的烦闷被驱散了不少。她踱步向东走去。这条路并不算宽，两侧高楼林立，清一色的玻璃幕墙，很有些科幻电影里的后现代感。楼宇间零星有几个窗口亮着灯光，街角有一家咖啡馆和一家汤包店已经开门营业了。
程知暖到底还是没抵挡住来自胃的呼唤，干脆利落地缩进咖啡店里点了一杯咖啡和两块甜点，又跑到隔壁汤包店打包了一盒鲜肉汤包、两只茶叶蛋和一份麻油小菜。新年的第一顿早餐当然也要丰丰盛盛的——大概也是一种仪式感。
两手提得满满当当，袋子里传来的温热香气让程知暖回家的脚步都不由得加快了。
到了公寓大厅门口，程知暖有点奇怪，这自动门怎么是开着的呢。
下半秒，她就站住不动了。
面前一条硕大的德国黑背，正坐在门口热切地望着她，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程知暖虽不怕狗，但直面这种大型犬还是有点怵怵的。她往右挪了一点，想小心地从它身边绕过去，但她刚一动脚，黑背也站了起来。
她很快意识到黑背是闻到了她手里的肉包子。
穿着白色羽绒服裹得像个粽子的她，此刻在这条黑背眼里大概就是个超大号肉包。
人狗对峙。
其实不过也就半分钟的时间，但程知暖感觉像过了半个小时。
程知暖最讨厌遛狗不牵绳的人了，她又气又怕，怒气值蹭蹭向上涨。
终于，楼梯间的门一响，一个年轻男子气吁吁地跑了出来。
“闪电，过来！”
闪电倒是十分听话，马上站起身来，两三步就跑到主人身边。
年轻男子马上对程知暖说：“不好意思，昨天遛狗绳被这小子给挣断了，今天我想着避开人早点下来遛，没想到还是吓到你了。”
眼前这个人留着简单的寸头，一身浅灰色运动装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修长精壮的身材，看得出是常年健身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却是清朗的，为整个人平添了几分儒雅。
男子语气温和诚恳：“实在是对不起了。你没事儿吧？”
程知暖的怒气还没完全消减下去，但她的修养让她没办法对这个彬彬有礼的男人发脾气。
她僵硬地越过男人向电梯走去。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没事。”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音信未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