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古集》Lacrimosazy

5、情，此生已无计，唯望来生(下篇)

　　我十四岁入宫。一入宫门便断绝了我的过去，我青春年少时的爱恋。我也曾经天真浪漫地笑过，可随着朱红色的宫门关闭，我的天真浪漫便被葬送在了这宫里。宫廷的尔虞我诈，血腥的争斗，染红了我的眼，将我一颗属于女儿家娇柔的心炼成了无比冰冷坚硬的铁石之心。为了扫除一切障碍，我满手血腥。可是当我迈出第一步，我便再也无法回头，只能一步一步地踏着累累白骨走向权力的巅峰。倘若我有一丝一毫的不忍，我便将成为别人的踏脚石，这累累白骨中的一具。
　　即已为上位者，我便不能让我的子民生活贫苦。我要让他们在我的统治之下衣食富足，安居乐业。因为我是他们的主，他们的天，他们的父母。我要让这李氏打下来的江山在我手上輝煌，，进入全盛。让天下的男子都知道，这至尊的皇位不是只有男人才能以坐的，女人一样可以！谁说女子不如儿郎？谁说柔胜不了刚？我十几年来夜以继日的努力，使如今的政治清明，百官忠贤，百姓安乐，全国上下一片详和，与太宗的贞观之治有过之而无不及。我要让全天下的男子都知道，女子不但可以一样坐上那个至尊的皇位，而且坐得比他们更好！
　　我掌握了这世上至高的权力，可每每一空闲下来，我的心总感觉到十分的孤寂。那些曾经与我一起站在同一阶梯，敢直呼我名讳的人都一一死去。如今，我的身边没有一个敢直呼我名讳的人。垂首恭敬地称呼我“陛下”。这是多么尊贵的称呼，象征着地位和权力的称呼，可是却禁锢了我的自由，禁锢了我的心。我这一生注定要孤寂地一个人站在这样的高处俯视苍生，听着他们一声声地口呼“万岁”，承受着他们的敬畏，让他们不敢靠近我，永远不可能再与他们站在一起。
　　那样的天真烂漫只能在梦中看见。当那繁华的一梦醒来时，梦境里曾经的美好和快乐便化做了长河岸，看得到，却永远触及不到。只能在转身间，做为苍生之主，叱咤九天之上。
　　十几年红尘中的翻滚，我将我的血泪都尽数还给了世间的儿郎，用一身的千娇百媚换来了一身的刚强。把我的脆弱当成了坚强，让我的功绩永载史册，一枝独秀，万年长青。
　　“陛下，可要睡一下，一个时辰后就要早朝了。”婉儿柔柔的声音小心翼翼地提醒着我。
　　我捏了捏鼻梁，缓缓地摇头，“不睡了，命人把奏章送到上阳宫来，我想在上朝前看一下奏章”。婉儿应声退下。
　　今晚注定又是个无眠之夜，这样的夜晚，不知我渡过了多少个。将来还有多少个这样的夜晚。但是只要百姓安居乐业，我再累又何妨？
　　窗外高悬的明月依旧是那样明亮地挂在夜空，照亮了无尽的黑暗。
　　“陛下，您每晚都如此操劳，不休息一下怎么行？要以龙体为重呀！您要是病倒了，那怎么是好呀？”婉儿抱着一叠奏章走了进来，边走还边嘟着嘴，喋喋不休的。这小丫头，看来是我平日宠她过了头，竟敢如此的放肆。我苦笑着，走到书案前，用手指戮了下她的头，“就你话多！”
　　我拿起一份奏章翻了起来，“看完这些，我就躺一下。”
　　婉儿摸着自己的脑袋，憋屈似地抱怨着：“那还不是为了您好啊！”
　　我摇着头，打趣道：“跟个婆子似的，去！端杯参茶来。”
　　“是···”婉儿幽怨地看了我一眼，便退下了。
　　不知看了多久，厚厚的奏章终于只剩下手中的这最后一本。正要翻开，便想起了白天那个华衣少年。招来婉儿，在她耳边把那个少年的名字和地址告诉她。还让她带上了我给的密旨。
　　“不可让第四个人知道此事。”在婉儿领旨退出上阳宫之前，我加了句嘱咐。
　　“臣明白。”
　　看着婉儿远去的身影，心中有种隐隐的期待。此事若能成，在朝堂之上将会看到他的身影。但在此之前，我想让他投在狄仁杰门下。作为一个新近的寒门子弟，要想跻身高位，就要有一个够强大的靠山。百官之中，狄仁杰最为可靠。这样新起的势力必须掌握在我手里，为我所用。
　　端起手边那杯渐凉的参茶，抿了一口，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看完那最后一份奏章，“宝儿···”轻唤一声案前侍立的那个离我最近的女官 。
　　“陛下。”宝儿垂目静候着。
　　“过来给我揉一下。”坐久了，肩有点僵。指着自己的肩，招来宝儿，“是。”宝儿近至身后，力道均匀地揉捏着。
　　我闭目小睡了一会儿，没多久就被宝儿叫醒，说是要早朝了。我接过宫人递来的是毛巾擦了下来脸。在宫人的伺候下，换上了繁重的朝服，整理了仪容。拖着疲惫的身子，在宫人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去上早朝。
　　“皇上驾到——————”
　　太监尖锐的嗓音响彻大殿。百官侧过身子，躬身垂首。在尚仪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地踏上阶梯，停在御案前。
　　百官转身面向我，弯腰垂目，不敢直视天颜，一副无比敬畏的模样。我停顿了一会儿，俯视百官，缓缓地落座在龙椅之上。一股身为帝王的至尊与傲慢之感油然而生，“众卿平身。”声音不大，却能让大殿里的每一个人听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一声山呼似响彻天地，宣扬我至尊的皇威。
　　我这一生注定无法再变成寻常人，我这一生注定要荣耀显贵一生，我这一生注定只能一个人孤寂，我这一生注定要比男儿更坚强。我只能彻底地忘记过去，为众生而生，为众生而苦。为王者，以天下为己任，我万不能辞。倘若有来生，我绝不会在入宫廷，做一个平凡的女人，与亲人一起，自由自在地幸福一生。不再为了权力而让自己手染鲜血，良心不安。不再为了巩固权力而费尽心计，日日生活在算计与提防里，夜夜不能安眠。不再让自己的所爱的人涉足权力争夺的漩涡，不再让他们为我而牺牲，不再让自己悲痛一生。
　　此生已无计，只愿我今生的功绩能换来平凡幸福的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