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古集》Lacrimosazy

4、情，此生已无计，唯望来生（上篇）

　　孤身走在繁华喧嚣的长安街头，看着百姓们衣食富足，我的心感觉到了满足和安慰。这十几年来日夜的操劳总算有了回报。
　　看见一个卖云呑的小摊生意红火，窄窄的一方天地里塞满了人。我走了过去，老板热情地招呼着，腾了一个位儿让于我，“这位夫人第一次来吧？您先坐，云呑我马上给您上。”做事伶俐得讨人欢喜。他用搭在肩上的抹布替我擦了擦那张高脚凳。等我满意地坐下后便赔笑地弓身退下。不一会儿便为我端上了一碗热腾腾的云呑。那粗瓷的汤碗里，浮在汤面上的云呑似天际的浮云，被薄薄的面皮包裹着的馅儿透着淡淡的肉色的粉红。它没有宫中御厨做的那样花俏，简单却飘着寻常百姓家的纯朴的味道。
　　“有劳了！”我含笑地对老板说着.
　　老板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夫人哪里的话，您客气了。请慢用！”哈着腰地退下。
　　我环视着周围的食客，他们有的是农民，有的是小商贩，有的是文人，有的是过路的旅人。但是他们脸上无一不透露着满足安乐的表情，他们的生活显然衣食无忧。我也心安地埋头吃着碗里的云呑。
　　“这位夫人，我可以坐在您旁边吗？”。我抬首，看见我身侧面立着一个约摸刚及冠的华衣少年。他盯着我旁边唯一的一个空位，含笑寻问着。 我回以微微一笑、“你坐吧！”。
　　“谢夫人”。华衣少年高兴地落坐，向老板喊了声，“一碗云呑，不加胡椒。”熟练得像这里的常客。随后转过头来，热络地和我聊了起来。他从这摊云呑店讲到百姓民生，再到朝堂国事。侃侃而谈的表情，甚是无法遮掩他的才华横溢。每一件事情都分析得条理分明，独到的见解直切要害。连我都不禁被他的风采折服。不知他这样的人，年纪轻轻又满腹才华。为什么不去参加科举呢？这样的人不为朝廷所用，实在有点浪费。不知是哪家公子呢？爱才之心忽起，忙问道：“我看你才华横溢，对朝堂之事甚是了解，可有想过为朝廷效力，谋个一官半职？”
　　那华衣少年遗憾地叹息着。“在下出身商贾之家，纵有一身才华，却也无心入仕。只愿将家族的生意做大，布满全国。我衣食不愁，不需要考取什么功名来光宗耀祖。官场这个大染缸，一涉足便不得不日夜为着自己的地位盘算着，着实辛苦得怕人，还不如做个平头百姓，安安稳稳地逍遥民间，过着太平日子。”
　　“其实当今圣上还算圣明，只要忠贤守已，圣上是不会让忠良寒心的。”我极力劝着，希望为朝廷再争得个房玄龄，杜如晦。
　　华衣少年轻叹着摇头，“官场上的事，谁能说得清？伴君如伴虎啊……”
　　眼看朝廷要损失一个少年英才，我总心有不甘。打听了他的名字，他的出生，他家住何处。到时再遣人劝说一番，给些赏赐，一定要打动他为朝廷效力！这样的人才只能为朝廷所用。
　　离开了小摊，我来到了感业寺十里之外的桃花林。此时正蓬花开时节，漫山的桃树开满了灼灼桃花，风景甚是怡人。当年太宗刚刚驾崩，我被遣至感业寺出家，也来过这片桃花林，可是心境却截然不同。桃花依旧笑春风，物是人非，事态变迁。
　　“ 陛下，您该回宫了”。近卫李影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
　　“……回宫吧。”我转身，离开了这片桃花林。踏上了停在桃林外的马车，向皇宫方向急驰而去。
　　上阳宫里，层层轻扬的纱缦后，我倚在窗边的美人榻上，望着窗外高悬空中的明月，出了神。
　　“陛下……陛下……”一声声轻唤把我从沉思中唤醒。眼前是婉儿清秀而略带稚嫩的脸。
　　“嗯……何事？”
　　“陛下，您在想什么啊？连婉儿来了您都不知道。”婉儿跪在我的蹋下，轻轻揉捻着我的腿。“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让婉儿为您分忧吧！”
　　我摇了摇头，轻轻地叹息着，不语。
　　婉儿你还小，如何能明白？如何能理解我的心情？有人唤我陛下，有人唤我皇后，有人唤我娘娘，有人唤我昭仪，有人唤我才人。我唤自己武则天。我多么希望听到有人唤我媚娘。
　　多少年了？自那人死后，我便再也没有听过那饱含柔情的声音，一声声唤着我媚娘。这世间，还有谁能那样唤我？还有谁能让我听到那一声声让我感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