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生》三叔君子

4、第 4 章

　　“什么？”奕珩愣了愣。
　　“你这伤口不浅，得打破伤风抗霉素才行。”他回头上下看了看浑身湿透的奕珩，“我这里有干净的衣服，你先给换上。”说着转身去储物柜找衣服。
　　医院的灯明明是透着冷意的白光，奕珩却觉得齐詹的背影被一层暖黄色的光晕包围着。
　　他喉结上下滚动，想开口和齐詹说话，却又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给。”齐詹把衣服递给他，指着旁边的更衣室，“快换了。”
　　奕珩接过衣服走了进去，正换着，齐詹突然敲门问：“忘了你胳膊上有伤，要不要我帮忙？”
　　奕珩看了看刚被套在身上的衬衫，又默默脱了下来，“嗯，麻烦你了。”
　　齐詹打开门进去，这更衣室是单独配给医生临时换衣服的，并不宽敞，甚至小得有些压抑，更不用提里面已经站了个188的成年男性。
　　齐詹接过奕珩手中的衣服，小心翼翼地帮他套上，套到伤口处时还把手伸进袖子里隔了一下，怕衣袖会蹭到刚贴好的医用敷贴。
　　碰触到奕珩的肌肤时，齐詹的手指像是被烫到一样不禁抖了抖。
　　又是那样的视线。
　　像狮子看着猎物一样。
　　齐詹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被奕珩给盯得着火了。
　　头顶上的热度有燎原之势，马上就要烧到脸颊了，他大气不敢喘一下，到时候他一个大男人，在另一个男人面前脸红得像番茄一样可就尴尬了。
　　他连忙给奕珩扣好扣子，小声说了句“剩下的你自己来吧”，然后匆匆离开。

　　奕珩出来后，齐詹刚把他带到外科挂完号，就突然接到通知要去做紧急手术。
　　受伤者名叫杨珍珍，女性，二十五岁，肺部被贯穿，且因下|体撕裂引发大出血，需快速做完肺部手术后对下|体伤口进行缝合。
　　与老张被钢筋戳穿不同，杨珍珍的肺部是被锋利的长刀连戳了两次，由于大量失血加上肺部积血被抽出，她在手术期间出现失血性休克。
　　经过五个小时的抢救，齐詹才同其他医生一起将她的命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
　　出了手术室后，杨珍珍就被送进了ICU进行观察。

　　三天后，奕老先生出院。
　　他握着齐詹的手说：“齐主任，多谢你啊。等我这把老骨头缓过来劲了，你必须得和我一起吃个饭。”
　　齐詹连忙笑着说：“奕老先生，您就好好养身体吧，请客吃饭这个事儿我们是禁止的。”
　　“禁什么禁！你和奕珩又是邻居，朋友吃个饭有什么！”老爷子皱眉，“说好了啊，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就什么时候一起吃一顿。”
　　齐詹为难地看着奕珩，奕珩也抬眸看向他，那双一向冷淡的眼眸中竟还带着隐隐的笑意。
　　这是齐詹第一次看到奕珩笑，他不知道奕珩为什么会笑，却忍不住被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眸吸引。
　　那双眸子实在太好看了，浸上笑意后就好像满地的白雪洒了星光一样。
　　齐詹愣了愣，慌忙躲开奕珩的视线，却错过了拒绝奕老的最佳时机。
　　刚送走老爷子，齐詹就被告知ICU的杨珍珍醒了过来。

　　没过几天，星辰老总启光耀找到了奕珩的律师事务所。
　　他的小儿子启辰涉嫌□□后谋杀未遂，但其有精神疾病，所以启光耀希望奕珩能让他儿子被判为无罪。
　　理论上，奕珩作为一名专业律师，应该为每一位委托人进行理性公正的辩驳，无论该委托人属于“正义”亦或是“邪恶”。
　　可那只是理论，奕珩是谁啊，怎么可能会接这种case。
　　性子使然，他虽然不会对此嗤之以鼻，但会对此理都不理起身走人。
　　看奕珩起身离开，助理丁夏连忙对启光耀说：“抱歉启先生，我们不接这个案子。”
　　启光耀一掌拍在办公桌上，“不知好歹。”他冷笑一声，“真以为汉都就你这一家律所了？”
　　“抱歉抱歉。”丁夏表面道着歉，心里其实是有些生气的，气的是这人儿子明明伤了人家小姑娘，虽然是有精神疾病，但也不能这么不把犯罪当回事吧？
　　有精神病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吗？
　　还真是宠坏你了。
　　意外的是就在当天，名叫杨天乐的人委托奕珩作律师，告的就是启光耀的儿子启辰。
　　五天前，他女儿杨珍珍受启星邀请去家里参加party，party结束后已经是凌晨十二点，杨珍珍本来都快到家了，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机落在了启家，就又折回去取手机。
　　没想到竟然被启星的弟弟启辰给□□了，□□之后还被他拿刀戳穿了肺部。还好杨珍珍拿到手机后就发消息让她爸杨天乐去启家接她，否则现在的杨珍珍只怕已经死在了那精神病的刀下。
　　“奕律师，精神病就一定会被判无罪吗？”
　　“由于精神病人发病时没有认识和控制能力，所以他发病时的犯罪属于客观违法但是主观无责。这种情况下并非完全没有惩罚，会以强制医疗的方式对他进行控制。”奕珩顿了顿，又说：“但也仅此而已。”
　　杨天乐咬牙锤了捶桌面，他妻子则在身旁哭泣。
　　“不过。”奕珩又开口：“如果他是在没有发病的情况下犯罪，则会像正常人一样受到处罚。”
　　“那……”杨天乐哽咽着问奕珩：“要怎么才能证明他当时是正常的？”
　　“可以向法院提出申请，对他进行精神医学司法鉴定。”
　　然而鉴定结果出来后，杨家刚刚燃起的希望又破灭了。
　　启辰在当天23点到次日8点的记忆一片空白。
　　“不可能！”杨天乐的妻子情绪失控，她语无伦次地大喊着：“怎么会没记忆！他十二点之前都好好的……好好的……我女儿还在和他聊天……”她歇斯底里地大喊着：“聊天没发病啊……”
　　审判长敲锤：“原告请控制情绪。”
　　“依照刑法第十八条的规定，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认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时候造成危害后果，经法定程序鉴定确认的，不负刑事责任。”对方律师看着审判长颇有自信地说。
　　奕珩却注意到了旁听席上的一个男人。
　　那男人大概是没想到有人会观察他，在听到律师胜券在握的声音后露出了丝毫没有掩饰，十分得意的笑。
　　这个人长着一张和被告人启辰一模一样的脸。
　　想必他就是被告的哥哥启星。
　　没人告诉奕珩两人是双胞胎。
　　他收回目光，提出质疑：“精神病人即使是在发病时犯罪，也仍然具有一定的潜意识，被告却对当晚发生的事毫无记忆。我方有理由怀疑被告并非简单的间歇性精神病，要求重新进行司法鉴定。”

　　启、杨两家都颇有些名气，富二代的爱恨情仇瞬间在网上热了起来。
　　刚开始人们一致表示对杨某某的同情以及对启某的唾弃，甚至有人揣测他怕是根本没有精神病，是为了逃避判刑故意找人开的假精神病报告。
　　然而网络上的议论却在一瞬间又突然发生了转变。
　　有人说自己认识启家两兄弟，人很好，虽然弟弟有精神疾病但一向安静，像孩子一样很有礼貌。
　　有人说案发当天的party上他看到杨某某在找启某聊天，而且杨某某还拿了一杯饮料递给启某。
　　还有人站出来说自己认识杨家女儿，她从初中开始就天天逃学出去鬼混，勾搭不三不四的人，典型混吃等死的富二代。还发了杨某某衣着暴露的照片，即使脸部打了马赛克。
　　挪威犯罪心理学家Nils Christie曾在1986年提出了“ideal victim”即“理想受害者”的概念。
　　其具有五个属性，即受害人很柔弱，其正实行一件事情从而忽视了观察环境，受害地点不会引起非议，犯罪嫌疑人高大且内心阴暗，犯罪嫌疑人和受害人没有任何个人关系。
　　就是这个“理想受害者”让杨珍珍获得了网友的点评——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首先，杨珍珍是一个本就浪荡不检点的女性。其次，事发之前已近凌晨，她一个女孩不老老实实在家睡觉，却正在启家参加富二代的奢侈狂欢。最后，明知启某有精神疾病还去勾搭他，把平时安静内向从不伤人的启某刺激得□□了她，这不是活该是什么。
　　有人最后得出结论，杨家女儿浪荡惯了去勾引启家弟弟，刺激到了本就有精神疾病的启某。
　　当人们听说某男人□□某女人之后，一定会一致表示该男人应当受到法律的制裁。但当这件事情的发生背景表现在世人面前时，人们又会将一个简单的案件染上世俗的色彩。
　　不知从何时起，网上开始刮起受害者有罪论的妖风。苍蝇不叮无缝蛋，一个巴掌拍不响——非完美受害者不值得人们同情。
　　杨家人可不敢把网上的舆论让杨珍珍知晓，否则杨珍珍只怕要生生急火攻心吐血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