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忏悔日 ...
-
裴宁打开了棺材，细致地检查了一遍，却发现了另一个奇怪的地方，齐景的脖子处有三个小黑点。
齐旻见他把棺材给打开了，连忙扑上来斥责：“你这是……”不过还没说完就看到裴宁指了指齐景的脖子。
“这个标志你应当不陌生吧？”
齐旻有些意外，根本没想到会是东瀛的人。
唐安离瞧见了后，问道：“这是什么？”
裴宁解释道：“东瀛忍术，且级别较高者才能习得的高阶忍术——移花接木，能够将其所受到的功击转移到他人身上且不露痕迹，直至死后半个月以上脖子处会出现黑点。”
齐旻点点头，说道：“不过这是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术，倘若抗不过第一次功击，还未等忍术实施，自己便已经丧命了，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使用的。”
裴宁笑了笑，“那这样就与本派无关了，兴许是那个忍者上一次打斗恰好是与我暗月神教的人然后来栽赃我教。”
齐旻咬了咬牙，说道：“可是此人又如何能够进入修炼室？”
裴宁凑到齐旻的耳边吐出了两个字：“隐徒。”
齐旻眼睛放大，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从未怀疑过身边的人，即使有隐徒，他们也不会贸然出手，这么说，杀死齐景便是皇上的主意……
“现在可以将官印归还给我了吧？”
“自然。”齐景从自己怀里掏出了那块官印放在裴宁手中，而后向他拜了一拜，说道：“裴宁教主真是多有得罪，鄙人是被偏见给引着走，实属唐突，令徒在此也受到牵连，我齐旻向您赔个不是。”
裴宁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齐景和我是旧识，上次见面还是把酒言欢，如今却看到他躺在棺材里了，人世无常，现在恐是多乱之秋，你如今在朝廷上如鱼得水，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也要明白。”
齐旻微微一顿，点了点头，眼中似噙了泪水。
“那我可就打道回府不再叨扰齐掌门了。”裴宁向他回了礼，而后又看了看那口棺材，向齐景也行了礼节，如往常一样的作别。
江湖浩荡，人如扁舟飘零自流，一路上的共游羁绊，不知何时，一个浪头就成了永不相见。
“裴宁教主且慢，我家堂主还让我交于您一封信，望您托给沈大人。”那琅云堂的人掏出了一封信呈给裴宁。
裴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道：“和你们堂主说，我回头找个机会，让沈望舒休息一番。”
“是。”
那封信被一方手帕包裹着，上面还留有淡雅的清香。
裴宁将其放置在安全的地方，而后与唐安离一同回到九州台。
“你们要走了？”李复见到他们，还有些不舍。
唐安离抱着大黄，点点头，纠结了一会儿，说道：“当初你逃了出去，我以为你一定会回来……”
李复沉默了一会儿，将长袍撩起，又将亵裤卷起，露出了右腿的假肢。
三个多月以前，他们一个叫小狼，一个叫二两钱。
小狼虽身材较为瘦小，却有一股狠劲，每次有人来抢食便如同恶狼一般护着，还会咬人，被其他人所忌惮。
二两钱身子骨弱，不过机灵聪慧，常常能得到一些赏赐和美食，二人便以此度日。
那天雷雨交加，他们躲在一座破庙里避雨休息。
半夜里来了一群西域客商，他们怕麻烦便躲在佛像后，奈何那群人还是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将其揪了出来。
那群人什么都敢卖，便将二人抓住打算贩卖到西域暗市里做奴隶。
二两钱读的书多，曾在书中知晓暗市的可怕，倘若真的去当了奴隶，这一辈子就非死即残且毫无尊严。
西域由暗月神教掌管，暗月神教从来对暗市不闻不问，因此进了西域就永远逃不出去了。
于是，二两钱想了个法子，他狠了狠心将自己的腿给打折了，而后向那群人求情，自己无法做事，身娇体弱，就算卖也卖不出去还浪费他们的粮食。
那群人看了看他的伤势，觉得他说的有理便将他扔下马车。
可有一个人却提议，将他的腿给割断，反正也没什么用处，不如拿了他的腿去卖，那些有特殊癖好的老爷说不定还会高价竞买。
二两钱哭嚎着，却无能为力，在大雨里悲鸣。
雷雨交加的山谷，小狼在马车内并未听到他的哭声，怀揣着希望等着二两钱像往常一样将他救出来。
而后，马车继续行驶着，行驶着，向遥远的西域前行，满怀的期待成了心灰意冷，等待他的是另一个人间炼狱。
二两钱哆哆嗦嗦地撑着自己的身子，在一处山洞里歇息，并扯下身上的破布包扎，看到了眼熟的草药就嚼碎抹到伤口处而后疼到晕了过去，醒来时已经躺在九州台的厢房内，他本以为自己会失血过多而死，却再一次活了过来。
九州台的人每天清晨会往山上寻草药和砍树烧柴，就在山洞里发现了二两钱。
后来二两钱被赐名李复，凭着自己的七窍玲珑心和三寸不烂之舌坐上了九州台的高位。
唐安离看到那僵硬的假肢，眼前一片模糊。
李复给他擦了擦眼泪，说道：“还好，你过得不错。”
裴宁听后心中也不是滋味，这都是他不曾看到的人间，而这才是许许多多人正在经历的万分苦楚之一。
道别前，裴宁又要了一壶望东风，心里默念了一句“有缘再见”。
而后他们上了马车，回到西域，这一路的风景未变，两人却心照不宣地沉默寡言，每一寸泥土都仿佛沾染着二两钱的血，蜿蜒曲折。
回到教中，裴宁有些疲惫地坐在清虚殿内，看着成堆的公文连发火的力气都没了。
“喵！”大白窜上案台，给了他一爪子，仿佛在质问他这几天去了哪。
裴宁心不在焉地呼噜它的毛，大白便卷成一团缩在他的腿上，时不时发出惬意地叫声。
裴宁如今有了很多很多的疑问，他还是不知道唐安离的身世，而且也并不知唐安离为何依然如此记恨自己，难道是因为那群贩卖的人？还有和忍者打斗的暗月神教的人究竟是执行任务时的纠缠还是有意为之，以及齐景死亡的真相。
他靠在座椅上，沉思着，编织着自己的计划。
“师父。”唐安离蹑手蹑脚地进入殿内，轻声唤道。
裴宁似乎专注着撸猫，并未察觉到他。
唐安离感到脚边有个毛团子，却看到大黄也跟了进来。
“汪汪汪。”
裴宁听到那熟悉的狗叫声便看到了唐安离孤零零地站在大殿中央，幻境里，他就是在那里将自己给一剑穿心。
“师父。”唐安离又叫了一句。
裴宁对唐安离的感情有些复杂，他觉得自己谈不上恨他，却也很难喜欢，因为被欺骗之后就很难再相信一个人。
那大黄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往他身上一跳，未曾想到裴宁的腿上还睡着一个不明生物，于是恼羞成怒地咬了大白一口。
大白自然不是吃素的，在暗月神教的地位仅次于裴宁，于是以惊人的速度连扇大黄二百五十次，而后猛踹一脚，夺得自己的专属席位。
裴宁有些嫌烦，便将大白也丢了下去，将一猫一狗给扔到殿外，而后闭门，走到唐安离面前，说道：“就剩你一个宠物了，说吧。”
唐安离听到这个称呼，觉得莫名其妙，不过还是说明来意：“两年前，你是否去过南方？”
裴宁摇摇头，说道：“记不清了，有的事情我不想记住就会忘得很快，不过应当有史录记载，你且等我翻翻。”
唐安离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连杀人的事情也记不清嘛？”
裴宁楞在原地，而后带着笑意地说道：“杀过的人太多了，我还真记不清了。”
唐安离压抑着怒火看着他，那眼神与幻境里的唐安离如出一辙。
裴宁有些害怕，不露痕迹地将刺骨刀从衣袖中滑至手中。
“不过我现在的确有些印象了，当时我奉命前去缉拿一个江湖中的恶徒，此人功法深厚，我大意了便被击中，那人也被我给击退了逃到一个人烟罕至的地方，方圆百里只有那一户人家，我便前去询问。”
“可你后来坚信那人藏在我家中便大开杀戒，后来打斗中掀翻了烛火，由于周围都是森木，那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我侥幸逃了出来而后便流落街头。”
裴宁记起了当初的事故，他看见那个老爷爷态度激烈且会武功便打了起来，当时他还负了伤，血性暴躁，心急如焚便下手颇重，而后那老人倒下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烛台，便将屋子烧了起来。
后来他在密林中抓住了那位恶徒，那人却当场毙命了。
裴宁还有些狼狈地去凤栖坞交待情况，齐景便命人察看，而后说在现场找到了两具尸体，一老一少，和民册上的爷孙对应了。
裴宁的确有些愧疚，还去了那里烧了些纸钱，不过与他毫无瓜葛的性命，他不会感到悲伤，烧了纸钱也只是给自己一个弥补的寄托。
如今看来，善恶终有报，唐安离依然活着，并且在未来潜伏在他身边，在某一刻让他想起那些葬送在他手中的无辜性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