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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暗香 ...
《暗香》
绵雨过季,日出艳阳。
这天朝堂上议论起罗娘一家的事情。赵怀遐上坐君案,只望向一人,【常卿,将审理出来的卷文也一同念给他们听听。】
他声音落下之际,满朝无声。
【遵旨。】
于是这位常卿便将同皇帝奏呈的奏报又诵读了一遍。【据审理出来的供词,此罪人出身地方豪绅世家,身居卫所指挥佥事,其从三品官职,乃是陈父花费百银之钱捐买而来。今年五月,此人再次犯案欺辱良家女子,致使身亡,证据确凿,收监关押;他供述,景宁元年秋,曾同样欺辱了姚氏女,因姚家起诉状告,陈家指使人状告姚父余债八十两流摊银,这一项状告人的供词已承认确有其事;继而供述,以古玩玉器贿赂县令将姚父关进牢中,并谴狱卒让人殴打姚父达到让其撤诉目的,最终导致姚申之被殴打致死。这一项狱卒等人供词俱已认罪。关于命豪奴打残姚家大郎,此已证实无疑,姚家大郎如今双腿坏损,无法行走,再有哄骗姚氏女自尽一事,犯人供称确凿无误。】
众臣听毕这件案情陈述后,方有些腹诽:陈家这件奸杀之事,犯人证据并全,其罪当诛,没有什么特别应当拿来朝议的部分,那为何让人当众宣告这件事的调查结果?是买官的地方让他们好好想想,但买官这是历来有之,虽让人深恶痛绝,却禁而不止。
常卿略略清了清嗓子,好像是为接下来的事做铺垫一般,他把折子合在手上,只用唇口复述,【此案本以可按律定罪到此结案,但在调查过程中,了解到陈家曾在四年前以赠送的名义,将一块百亩田地送给儿子的上司卫所指挥使-----段成泳,以此换来儿子的职位提升。】
事实上,段成泳的命不是坏在受贿上。
顾廷烨听得很清楚,他终于是听到了这里。他的目光在众臣打量来时,已缓缓合闭上。心里有些沉甸甸的重量,脑海里扑簌地旋来一幕幕当年共克申辰之变的画面....他们一起打入京城,先帝、沈从兴、段成泳...包括自己....然而,顾廷烨深深纳了一口气,他想了想,如今颇有往事随风的慨然伤心-----他一个都没能救下来。
顾廷烨纳住那一口气的重量,往前迈了那一步,这一步也同样有着重量,继而郑重地撩袍跪下来,他在君案之下请罪,【臣识人不明,无知举荐,闯下大祸,请陛下重责。】
身子像插进土里挨了半截,头颅像垂柳,是不可名状的重量压下了他。
顾廷烨此举,又惹得多人望他。
赵怀遐微然侧目,却在他跪下的一刹有了几分温和了然的心态,但仍然默许他跪在金阶之下。众臣的视线再度由顾廷烨身上,转移到君案上的皇帝,他们意识到,这一来一回的揣度中,皇帝已经无意间让顾太傅伏地跪了须臾。
赵怀遐脸色十分和缓,让顾廷烨起来再说,抬手间,命常卿转递来他手中的折子,内侍下阶躬身去接过。【此事说来怪不得太傅,人心难言,德行易变...】赵怀遐并没有低下头,只垂了视线,打开那份折子看起来,这之前他已经看过了,【只是此人助纣为虐,滥用职权,间接害去数条人命,法不能容,就此去文四川省府,立即彻查,秉公办理。】
说罢,赵怀遐的目光方微然地望向顾廷烨。
顾廷烨不得不回避,再度跪下来,殿上响起两声大小不一的是,一道是属于顾廷烨,一道是属于领命的常卿。这位常姓官员慢慢回转身形,朝已经站立起来的顾廷烨十分有礼地缓慢一笑,想是知道段顾二人之间的交情,大有请多担待之意。
但暑热渐渐来袭时,这件案子也在他手底下查得风风火火,同朝上那谦逊礼貌的姿态犹如天壤之别。
墨兰得知消息的那天,正在好生教育着她的女儿芫芫。她从芫芫的腰身后搜出一柄小短刀,这个意外发现令墨兰有点脸色颤颤。她不敢置信,如此锋利的刀器贴身藏在女儿身上。她的宜福和万桉一个擅书一个擅画,但没有一个....或者说连年纪小小的榆儿也看不出半点舞刀弄枪的影子.....她实在担心、担心芫芫长此以往下去会伤了自己..特别是在她身上搜出小短刀的刹那,这让墨兰恨不得立刻改掉或管制住芫芫的顽劣性子,虽然不能让她变成她的姐姐们,但至少不会有伤到自己以及别人的可能。
【让我去说吧。】伯佑沉默了一会儿,主动揽下这件事情。他陪着芫芫来挨训,此时低着头,一面说一面想着芫芫往日爱吃的哪一样带去哄她,【四妹妹性子倔强,难以服人,我去好好和四妹妹说一说。】
墨兰搁置了那一柄镶嵌几颗宝石的短刀,轻轻一叹,她倒是被女儿弄得额面微垂,如兰花渐落一般。听见伯佑在身侧安慰,使着眼睫上张,看他宽慰别人的模样,不禁含带起笑意,目光溶溶地望在这个孩子身上。她不希望伯佑拘谨了自己,【你心里有这个主意,那芫芫就交给你,如果她连你的话也听不进------】
伯佑抬头看了墨兰的神情,从那双眼睛里透出的神色来估算,大约此次失败而归,是会请四叔亲自来管教芫芫了------应该不会喜欢四叔吧,伯佑想着芫芫皱眉的脸这般意识到了。
他去寻跑掉的芫芫后,墨兰也跟着起身了,她先吩咐秋江去宜福那儿瞧一瞧,这几日这孩子练字练着魔了般,【问一问晋书,宜福今日好好用膳食了没有,再告诉宜福,晚膳到我这儿来。】
【是。】秋江点一点头。
交代完这件事后,墨兰便离开了交泰殿,此时赵怀遐刚好和林元復议完,见墨兰前来,他上前笑着将墨兰迎了,【好巧,刚准备寻你去。】
墨兰踏进来笑一笑,想一想道,【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唇边莞尔。
【皇后肯来一顾,三秋之期亦是不苦。】准备出门的赵怀遐想拉着她再进去坐一坐,回首微微。
墨兰笑意不停,嗔然一眸,拖着赵怀遐的手再不肯往前走了,她示意去外边儿,【到花园散散步,屋子里你呆了大半日,香薰火照的,对眼睛身体都不好。】
【还是娘子疼我。】
他很少用娘子的称呼来呼唤墨兰,早些年他矜持别扭自不肯用如此腻腻的话来相称,后来....只用九畹来呼唤,他绝不肯用什么四妹妹、她的名来。墨兰只觉又是他的古怪在心里作祟。现今二人唤什么都好,他却用了寻常人家的夫妻称呼,无疑有些高亢的意趣,让人从心底涌出笑意。
墨兰是笑着的,【替天下百姓疼他们的君父,不好么?】
【当然好。】
御花园里景致颇好,他们一面并肩相携,悠闲走过美人蕉、葵花、紫桔梗。二人说话间,倏尔转过假山湖石,便见蔷薇娇艳攀附,呈现出一面漫漫花墙,浓粉淡粉;再往前走着,墨兰细腻地嗅到茉莉的香气,那几乎是令人精神一焕。墨兰眼微笑温,到了前方,果真是有数十株细白的小花盈然弄姿。
墨兰远望赞来,【香气馥郁,不负人间第一香的盛名。】
【怎敌那‘不栖春光独占香’的孤赏。】赵怀遐一笑摇摇头,侧首看她。
【何来揶揄我。】
墨兰挽着衣袖,将他的手臂推摇着。听他提及自己从前做的诗,墨兰颇有些不好意思,可心里却高兴他仍然记得那首小作。
是她怀念南圃的日子而写下的一首咏梅诗,整体并不新意,但起念时一气呵成,这让她也满足了许多。
记得是这么写的。
庭前鹤枝偎荔墙,
借得锦云裁鹅黄。
薄金冷蕊孤寒倚,
不栖春光独占香。
他如今念的正是那年自己写得最后一句。
说来提笔那会儿颇是意气扬肆,挥笔潇洒,才有这句不栖春光独占香的孤傲之情。
这首诗后来便被传说纷纭,其人有解道这是暗喻皇后娘娘不借盛顾姻亲之势,也能扶摇直上一枝独秀之意,这天下第一香的名头,即便身处冷冽冬日,春光无法照拂,也只能教她占尽第一香、第一景。何等气魄,何等凛然,足以让人惊心倾叹。
自然,亦不乏有人付之一笑,对用词用典的平庸诸加评判暗讽,有甚者,嗤弄起整首诗流露出的狂妄之态,将其视如敝履。
【此言差矣,皇后一字千金,千金人千金口,自然千金之言。七言绝句,怎不敌他,何来揶揄之说?】
墨兰眼儿忽抬,眸里闪烁着皎然笑意,【如此----则多谢官人赞誉。】她把赵怀遐的手心翻上来,在上面拍了一下,再看他一下,笑起来。
紫藤花开在五月,这时早已谢了,茂茂浓浓的绿叶爬满架子,它的枝干古朴而坚韧,青绿与苍黑像一首你侬我侬词,遮出一片清和淡淡的绿荫。
过了紫藤架,入一道水波廊,曲折反复,直到半射之地外的一座八角凉亭方歇下。
【段成泳居卫所指挥使,公然受贿,与当地士绅勾结,他所犯之罪,这仅是其一。】
【其二呢?】
【胆大妄为,滥用职权,已到了派遣兵员为府上奴仆地步,与士绅合谋,变屯田为私田,如此一来,税课大损。对上欺瞒,对下凌压,其中部分则合二为一融作一体。】
墨兰深为震惊,【短短三年罢了,竟恶性霸道如此,令人不可置信----怪不得...】人说那是九重天。
赵怀遐闻言道,【只有他一个人么?】他手指修长,肤色莹白,交握于葵花桌上放着,遭逢了林荫的微暗,一双手泛的是透明的冷感。这句话在墨兰听来倒像是反问他自己一般,他兴许已反问过自己多次,【上下卫所百余,段成泳能一个人做成此事,那在他之外,便有十个人、一百人在做此事。】
一旦卫所贪污合谋,那对兵员将是一大侵害,他们会使得原本屯所兵员的田粮变成自己的私粮,促进兵员逃离流失;拥有广大良田的指挥使们,只会把剩下的兵员养成自己府上的仆人、自己农田里的农工。
墨兰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他的神情在一瞬间变得夹杂着冷色的愤怒。
当你的面前被暴露出一只蛀虫,你就应该意识到,角落里皆是它们的地盘。
【猖獗...这个词想象来似乎张牙舞爪的..】
她的话引起赵怀遐的注意,墨兰侧首微笑,从旁引茶慢慢写下这两个字。当她写好时,水渍破溢得模糊了字的边际,懒懒散散而湿润地躺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撇捺的尾巴伸出去无所顾忌,横竖缩在条框内狼狈为奸。它们相安无事和平共处,多么和谐的京与地方。
【瞧这两边,犹如藤蔓遮布丛林,却也教人好生烦恼,要杀哪边,才不会杀错真正的好树?卫所的事,便让我是这种感觉,他们猖獗,好比獐鼠,像一根根藤蔓将自己攀附在大树身上遍满整个朝野,这刀子如果要割下去,会伤着别人,恐也伤着自己.....】
她凝视着蕴安。
他并不是在丛林之外的人物,就是他自己也在主动伸出藤蔓,那道线从京城到江南...
墨兰望着他,怀有着矛盾的心情。从她想要青史留名的欲望来出发,她希望他们夫妇能够澄清玉宇、能够扫荡一切阻碍政治清明的人与事,她抱有着中宫国母的善意,希望这治下的民生能够好好过上每一天。
但她同样不希望赵怀遐为此涉险,关于他可能陷入某种险镜的这种事,她希望一概不要有。应该说她是自私的,既有欲望想要青史垂名,又想要所爱之人平安无事,和自己、和孩子一生幸福、一生美满。
说到底,她还是那个贪心的人,无比贪心,但也正因为从前的贪心,她的挣扎与夺胜的心才显露出棱角光彩,才会在今天的这个位置------怜悯罗娘。
赵怀遐看完了她的字,方使着双眼瞧她,眼睛里模糊的情愫使他刚刚升起的愤怒顷刻间消弭而去。他在旁边同样引用茶水写下一个安字,那代表他希望她放心。
他说,【我和舅舅已谈过,溯本清源,也该徐徐图之,此理我们知,他们当然也能知。但是,段成泳贪污田粮之罪,若重拿轻放,恐会坏了公正。】他知道这个时候还不能太着急,事情坏得何止公正呢,权力斗争从不曾停下过。赵怀遐必须让自己走出这一步,但这一步会走到何等地步,要到哪里才能收场,那是无法再预料到的了。【这一次,我要办他,不是因为我想办他,而是事情让人不得不办它。】让其余人看看这个后果是什么。
说完后,他问了墨兰一个问题。这件事,他犹豫了很久,直到今天,他也不希望这个在他心里停留至今的人知道关乎它的真相,不是怕她无法受住,而是出自想要保护她的心。
【在你的心里,律法....究竟是什么?】
律法究竟是什么?
【自然...是用来保护他人...弱者的】回答时,芙蓉被押走的背影在她脑海中慢慢浮现而来,她下意识添加了弱者这个词。
【不---】赵怀遐这一声斩钉截铁,几乎是逼着她的心里去的。
【为什么不?】
赵怀遐又为此踌躇,视线游弋下来,手指点在桌上,哒哒地宛如他的心跳。
【它仅仅是一项工具。】
【九畹,它是上位者手中----用来统治的工具。】利用它维系手中的权力,利用它维护王国的稳定。公平、正义,那不过是一些人赋予它的幻象罢了,是下层人一起做的一个巨大的梦。
墨兰有些沉默下来,一瞬不瞬地看着蕴安。很多时候他们的对谈是就事论事,对某一件正在发生的事情变化进行相互地谈论,谈的是眼前,论的是彼此的看法。可现在,他这一句话并非当下,而是有边界的,和人心的温暖横隔着。工具带有冷森森的寒意,像是一把打磨出的长剑。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因为罗娘的案件定罪,可能会让你失望。虽然犯人可能会死,但罪名却并不一定完全符合预期。】这将意味着,罗娘的诉求结果虽然得到了正确裁决,但律法并没有回应她诉求里要求的公正。
她一向细察入微,陡然便体会到了他的用心之处,这让墨兰暖了一瞬心间。她没想到蕴安会在这一处上担心着自己,他害怕自己用可口的蜂蜜来装饰日子,只知甜,不知苦,只知暖,不知冷。
不过眼下墨兰虽体察到他的用心之处,却仍然缺失了赵怀遐更深的用意,关于这一点,她今日未能察觉。
【不必担心。】她阖眸,摇头,再与他四目相对,【我都明白。】
‘我都明白’是四个字,包含了她理解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包含了她支持他这么做的决定,也饱含一种告别过去的理想性。人的柔软,如何碰撞得住律法的无情冷漠,但律法的冷漠样子,在权力的面前,又是那么的柔软不过----她要明白且理解其中的残酷。
那位负责此案的常柯确实有几分本事,竟查出三年前此案人犯陈家与宁远侯府有过来往。
眼瞧着案子的走向要往更大的走,很多人都有了噤声的意味
而常柯则迎来了稀客。
他赶忙迎上去,口中称呼一声太傅,行礼道,【下官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说起来,诗还是我写的,没什么格律押韵。
大致意思就是写的那意思。写了好几年了这首诗,当时还是刚写殊途不久的时候呢。晚上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脑海里蹦跶了前两句出来,我知道我一定要记下来,不然等睡过去明早起来一定忘得一干二净,当场爬起来拿手机用微信记录了,后来就写成了四句,想着一定要放在墨兰成为皇后时写的诗。现在,终于能放到文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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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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