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乡》曙光微凉

22、温柔的枪

　　他那几个儿子他就没指望，虽然说起来也是个顶个混出的人精，但若单论起来恐怕哪一个都不是这小狼崽子的对手。
　　这几年他法子用了不少，但是收效甚微，眼见这孩子越来越大，于是他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要亲自去一趟。
　　但林茂国没想到老天这么轻易地把机会送到了他手边，届时他刚睡下，门外仆人就小心翼翼地敲门，说小少爷来了。
　　“小少爷？”他蹙眉讥笑了一声，哪门子的小少爷。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猛地翻身坐起，眼角处几根稀疏的纹络挤到一起，以前老爷子在时，和旁人说起那孩子，别人给的称呼不就是小少爷吗？
　　他披上衣服，慢慢的踱步下楼，果不其然，在那站着的就是那个清清冷冷的孩子。
　　几年过去，这孩子出落得比以前更俊俏，往这一站，比那些孩子都要英挺漂亮，只是可惜……
　　他往椅子上一坐，抬头看了他一眼，也不招呼他坐，只是自顾自的把刚点好的烟放进嘴里。
　　眼角无意一瞥，却望见这孩子微微皱眉的样子，他突地笑了，想了想，两指夹着烟从嘴上拿下来，按熄：“这么晚了，什么事？”
　　“你不是想要那股票吗？我给你。”
　　林茂国熄烟的手一停，沉目道：“大半夜的开这种玩笑可没有意思。”
　　“我没开玩笑，我不要了，但你要给我一笔钱。”少年指节弯起，勉力放在身侧。
　　“你守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松过口，现在怎么突然想通了？”林茂国手还按在桌子上，抬眼试探地问他。
　　“反正你早晚会设法要回去的不是吗？我守也守不住，其实你如果真的想要，不必这么大费周章。”林青攥了攥拳头，哑着嗓子看向别处。
　　林茂国审视着林青，却冷不防他突然转回了头，目光坦荡，黑眼珠瞧着他，他不着意地避开这目光，有些狼狈的看着桌子。
　　稍顷，他清了清嗓子，说：“你要的这点钱和这些股票比起来不值一提，你可以说个更大的数目，我不会拒绝你。”
　　林茂国难得的有些温情，其实看到这个孩子他是有些得意的，但更多的是惧怕和厌恶，这就像黏在脸上的一块污点一样，时不时的令他难堪。
　　“我只要这些钱就够了。”林青打断他的话头，感受着身上逐渐漫上来的一股凉意。
　　林茂国摊开手往椅子里一靠，似乎是在嘲笑自己刚才的自作多情。
　　林青拿着钱一路沉沉地回到了这个红屋脊的房子，到了门口他并没有进去，他靠在墨真写的红对联上倚了一会，然后像被抽掉了力气般滑落到了地上。
　　他就这么埋着头抱住自己，过了会肩膀有些耸动，传出了细小的啜泣声。林青少有孩子气的时候，但这次却是哭的抽抽噎噎，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扎人心扉。
　　他不知道别的孩子面对自己的父亲时是否也要装成大人模样，是否也必须装作冷漠，是否也要克制自己不能去多看一眼……
　　身侧落下一片阴影，墨真一言不发地坐到林青边上，就这么默默陪他坐了一夜。
　　直到晨光熹微林青才从墨真的膝头醒来，入目是少年展眉和煦的笑容，他不好意思地赶紧从少年腿上爬起来，看起来有些窘迫不安。
　　墨真活动了一下被压了一宿的腿，在二人静默无话的时候突然回身紧紧抱住这个细瘦的少年：“阿青，谢谢你。”
　　原想是把你们都护在身下，但没想到还是让你们经受了这种委屈。
　　林青怔了一秒，然后把头埋进墨真的怀里微微翘起嘴角，这大概就是家人的感觉吧。
　　这笔钱治好了林木的腿，但让林青与林茂国之间唯一的一点羁绊也断了。
　　没了股票的事，林茂国对林青也宽容了起来，衣食用度恢复到了以前，而且也没了隔三差五的小麻烦，日子又变得像以前一样，平静无波。
　　直到2年后林茂国突然逝世，林青也没有再见上他一面，彼时他对于父亲仅有的那一点温情的记忆，也只是为了他熄灭了半支烟而已。
　　在林木丢掉拐杖也可以自己一瘸一拐地走路时，班上同学对她的态度发生了大转变。
　　这天她正咬着牙去解那恼人的方程式，门口有人传话：“林木，有人找。”
　　林木移开凳子，瘸瘸的走到门口，看到一个鲜花般的女孩正冲着她笑，林木眨巴了眨巴眼，这个女孩她知道，初二的纪检委员，经常来她们班查纪律，老师口中的模范生，人长的又好看，学校想和她拉关系的人比比皆是，就连低年级或者高年级的男生打赌时也总要把看谁能追到××放在第一位。
　　但林木又不认识，因为这个人，与她的确没有交集。
　　“你就是林木吧。”女孩笑的越发甜美，“果真是长得很秀气啊。”
　　林木腾的一下闹了个大红脸，不好意思的摸着脖子，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夸她。
　　女孩看到她这副憨憨的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拉了拉她的手：“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我很喜欢你，尤其是若有人欺负你，记得告诉我，学姐为你主持公道。”说到最后一句时周围突然安静起来，想是趴在门口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学姐，你这是？”林木僵直着手忍住想抽回来的冲动。
　　“他难得拜托我什么事。”女孩摇头笑笑，握着林木的手收紧，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天晚上江沅很晚才回来，林木坐在门内的地上仔细地听着楼下的动静，她听着江沅小心翼翼地开门，洗漱，然后熄灯。
　　她呼了一口气，极细的长短针在静谧的夜里哒哒地走着，林木使劲揉了揉眼，模模糊糊地看向墙上，时针正好指向一点。
　　“林木，我们去打水给你也带着了啊。”
　　“谢谢。”林木嘴角小小的弯起，唇边绽出笑意。
　　许是因着那学姐的关系，林木的日子果真好过了很多，连有些不常说话的男生也会过来套近乎，其实问的也无非是你们怎么认识，能不能带送情书的问题。
　　虽然没有和大家打成一片，但是互相之间也有了点同窗之谊的意思。
　　阿瑞默默看着这一切的变化，嘲弄地看着她：“离了别人的帮助你还能干什么，像个寄生虫一样。”
　　林木攥紧了手中的笔，她不知道阿瑞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但却成功的全身而退。
　　真相如何她已不想再去追究和深究。
　　她抬起头冲阿瑞笑笑：“总是有人依附也是好的，不是吗？”
　　在气人这方面，她真的谁都不输。
　　阿瑞果真被气青了脸色：“谁还能靠人一辈子呢？不会有人永远是公主的。”
　　林木这下倒是不气了，她不敢奢望成为公主，但却想当个女骑士，她现在有了想守护的人，墨真说过，骑士是个英雄，是可以打败恶龙救出公主的人。
　　林木一直记得墨真说过的这句话，她总是默默地成长，最后成为一杆温柔的枪。

作者有话说

　　就当是送自己的礼物吧，虽然知道没人看，但就当治愈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