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乡》曙光微凉

2、家散燕纷飞

　　“林木，你的信！帮你一块带回来了啊。”许博容进门后吐掉嘴里的嚼着的口香糖，把信往桌子上一拍。
　　“谢谢～”林木从上铺探出头来，眉目恬静地弯着眼。
　　“不客气。”许博容吹吹染成五颜六色的指甲，大大咧咧地随口应道。
　　“林木，你弟又给你写信了？”简仪轻笑了一下，坐在桌旁对着镜子拢着一头秀发。
　　“嗯。”
　　“没记错的话，这是这个月第三封了吧，你真的不回去看看吗？”陈百慧也好奇地瞧着她。
　　“没事，只是小孩子闲得无聊而已。”林木摩擦着信封上凌乱的笔迹，笑得有些无奈。
　　这倒不是林木胡说，因为宋厌信上的确就和小孩子胡乱呓语一样，无逻辑无主题，想到哪写到哪，大多都是木木，我今天去严爷爷家了，他谱子都看不清了但还是整天坐在那弹琴，错了许多连我这个外行人都听出来了；院长有时也会来我们的房子里转悠一下，我作业多，自然也没空和她客套，她也不说话，大多时候只是坐一会儿，就走了；林青哥今天也写信回来了，收拾东西的时候还找到了墨真哥以前的一张画，等你回来时给你看……如此云云。
　　她弯着眼睛，手指划过每一个熟悉的名字都笑一下，却不防备突然看到最后那个名字时滞了神，许久才呼出一口气，把信小心的折好放到枕头底下。
　　“木木，你怎么又叹气？你弟信上是不说了什么？”百慧心思细腻，拿下耳机奇怪地看着她。
　　“啊？我叹气了吗？”林木摸摸脸，奇怪的问道。
　　三脸相同的表情回答了这个问题。
　　她歉意地笑笑，那……可能是想家了吧。
　　别人是近乡情怯，而她纯粹是为了逃避，她把细细的手臂枕在脑后闭上眼睛，自己有多久没回到那里了呢……
　　在她们那里的孩子总是比同年龄段的敏感和更会讨好一些。每当有领养的人来时，大家都巴巴地瞪着眼睛，坐在泛旧的席垫上，脏兮兮的脸上闪着希翼的光，恨不得把来人盯穿，好把自己带走。
　　而一向乖巧讨喜的墨真却在这时候带着她躲躲藏藏起来，甚至抹花林木的小脸，让她不要出声，他总是告诉林木，他们不能离开，要不妈妈回来会找不到他们的。
　　林木脸色平静地看着他，倒显得墨真才是那个不懂事的小孩：“她本来也找不到我们了，我们都换了多少个孤儿院了，大哥，她就没想找过我们。”
　　墨真每听到她这么说，眼神都黯淡下来，双手执拗地交握在一起，说出的话不知是在说服林木还是自己：“妈她很好的，她很爱我们，她说过让我们在原地等她的……”
　　林木忽略掉那被攥住心脏般的窒息感，对着墨真挤出一抹狡黠的笑：“那……哥哥，我们藏起来吧，这样就不会有人看到我们了。”
　　林木与墨真不一样，在她记忆中从未出现过墨真口中的“妈妈”，对这个给予她生命的女人也无谈爱恨。对她来说，只要有墨真，这个世界就是完整的，只要有墨真在，她就可以以最大的善意去拥抱这个世界。
　　但是当后来见到了那双与墨真弯起来一模一样的眸子时，林木才感受到了自己心中那翻涌的恨意。
　　不是为自己，而是她让墨真一直难过着。
　　她想去问这个女人为什么明明丢弃了他们却要送他们一个枷锁，想问她有没有想过真的来寻他们，她有太多想问的，但真到了眼前，却哑着嗓子发不出一个音。
　　“走吧。”
　　江沅跟在她身边：“什么都不问了？”
　　“不问了。”
　　“为什么？”
　　为什么啊，林木仰着头思索了一会，应该是怕失望吧，怕我失望，更怕墨真失望。
　　事情就这样一直循环，周围熟悉的面孔渐渐更迭，陌生的面孔又渐渐增加，而墨真仍是那个温柔讨喜，趁人不注意往林木嘴里塞饼干的孩子。
　　以前阿嬤总是用干瘪的手拍着她的背说人成各，情非昨，世间情凉呦，每当这时，林木总会费劲地从阿嬷怀里挣出来，鼓着小嘴不乐意地说：“阿嬷，不凉的，我有墨真，永远不会凉的。”阿嬷一愣，看着林木稚声稚气但却认真的样子，浑浊的眼睛笑成一团，轻叹道：“对啊，你有墨真。”
　　所有人都知道她有一个墨真，一个非常好的墨真。
　　她也经常在梦中看到那时的场景，墨真在夕阳照进的窗边画画，林青冷着一张脸站在厨房炖汤，宋厌一笔一画地摹字帖，还有……江沅……，但是，梦就是梦，一碰，就碎了。
　　“林木，想什么呢？叫了你这么多声都没听到。”博容对着镜子把自己的头发高高竖起，显得朝气又活泼。
　　“不好意思，我走神了，你刚才说什么？”林木赶忙表示歉意。
　　“哎，算了，就是问你系里今天有个同乡会，你去不去？”
　　“……我不去了，今晚还要去打工。”林木笑笑，往手上摸索着什么东西。
　　“我说你也太拼了吧，你家学费都供的起你，还差你这点生活费吗？从入学到现在，就没见你参加过什么活动，而且光是每周的排练都让人窒息，你还要去打工，会累死的。”许博容跟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说了许多。
　　林木清秀的脸上挂起笑容：“博容，我不累……”
　　许博容扬起刚描好眉：“你呀，最好累死也别吭一声，谁管你死活。”
　　“林木，我说你也太好脾气了吧，要是别人这么说我，我可就生气了。”百慧在博容走后，支起身子向林木说道。
　　“她可是万年老好人，你让她发脾气，比动物园里的猪越狱还稀罕。”简仪巴掌大的脸上泛起笑意，斜着眼睛朝林木打趣。
　　林木摸着下巴严肃地思考了一会，然后说：“不瞒你们说，我以前也是经常发脾气的，而且据我所知，动物园是没有猪的，我小时候去过。”
　　简仪抱着肚子笑得直不起来：“哈哈哈，林木你还真的是小傻子，这种问题都得回答的这么认真。”
　　林木也弯起唇：“你问了，我总要回答的。”
　　简仪笑得花枝乱颤：“好了，好了，你赢了。”这人的性子真像白开水一样寡淡，不过群体生活，这样的人总是不太招人嫌的。
　　“林木，我们走了，明天再见。”今晚的工作结束，一同打工的女孩们嬉笑着同林木告别，林木也淡淡地回之一笑，看了看表，脚上加快速度，上次因为回去的晚了，同宿管大妈磨了半宿才让进去，脸差点要笑僵。
　　夏月酷热，哪怕有风也总是带着一股热浪，林木还没走几步额前已经是濡湿一片，经过广场时她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不觉停下脚步好奇地看着。
　　一个男孩正搀着跛脚的女孩练习走路，女孩疼的龇牙咧嘴，两侧的头发也湿湿地贴在了面颊上。
　　但她倔倔地抿着嘴，手握着拐杖一生不吭。
　　倒是男孩心疼了，嘴上呼着太累，撒开手非要休息。
　　女孩嘴上嫌弃，但还是听话地坐在了花坛边上，男孩歪过头偷偷笑着，一副计谋得逞的样子。
　　届时林木的个头已经超过了16岁那年的墨真，她扯着难咬的干面包，但却突然咽不下去了，嗓子里好似梗了东西，刺的人发疼发痒。
　　她清了清嗓子，向四周看了看，然后慢吞吞地走到一个小丑打扮的商贩面前，盯住眼前牌子上歪歪扭扭的“啥都有”不撒眼，时间一长，把小贩盯毛了，鼻子上的大红球一动一动：“这位姐姐，您要买啥呢？”
　　林木抬起眼看着他：“你这真的什么都有吗？”
　　小贩一听这话自豪的很，拍拍自己琳琅满目的车子：“不是我自夸，您要的东西就没有我这没有的。”
　　林木回身一指对面的大屏幕：“那只猫的时光机有吗？”
　　小贩看着屏幕上那只脸盘大大的猫脸垮了下来：“我说姐姐，您莫不是来砸我招牌的吧？”
　　林木摇摇头，勉强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喂，我说，前面的那个姐姐！”林木刚走两步就听见身后小贩那活蹦乱跳的声音。
　　她疑惑地回过头，看见一个什么物件朝着自己飞了过来，她慌忙接住。
　　然后就听到那活灵活气地声音：“姐姐，您可收好了，这可是我个人珍藏的东西，看你今天像遇上了什么难事了，但是要记住，什么都会过去的，与其寻时光机回去，还不如继续向前看。”
　　她微笑：“你真像一个人，只是比他懂事了些。”
　　“那他是什么样的人，很不懂事吗？”
　　“爱笑，爱哭，爱闹，很不懂事。”
　　“嗯……，这样的人是挺惹人烦的，你很讨厌他吧？”
　　林木攥紧了手里眼睛都笑没的蓝色大脸猫：“我很想他……”
　　林木想，如果有了时光机自己一定要回到以前，告诉那个没心没肺的自己，要好好珍惜现在的幸福，因为老天不喜欢太幸福的人，一旦他觉得你太幸福了，便会给你设一些难题，让幸福转眼就从你身边溜走，快的让人来不及反应就成了抱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