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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邀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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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音像是拂着我的面颊,每个字音末尾的气音都清晰可辨,甚至能感觉到他喉间的震动。
我愈发不敢抬眼,眼风余光里只见男子领口处的衣带松松散散,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脖颈和,再向上,他的喉结间或滑动一下。
“官人,可以把帕子还给我了吗?”
我僵僵愣在原地,许久才会意,这话原是向我说的!
同为鲊妖,这还是我百年前初见此人至今,他第一次跟我说话。
“欸,竟然会是他!”
“啧啧,真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不消抬头也知道这些话言说的是谁。我只得把头越垂越低,莫名的像是被人扒了遮羞布,一时无地自容。他似乎还在等着我回应,我却喉咙里堵了一块大石头似的,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到了这一步,再眼神飘忽、爱答不理委实说不过去,我攥紧了拳头,终于抬起头与他对视。
只一瞬间,我整个魂魄都被他那张冶艳至极的脸摄去了。
一对墨黑如烟的玄月眉,像是精工描出来的,底下一双吊梢丹凤眼,鼻如悬胆,唇红齿白,下颌轮廓清峻如同险峰,两鬓青丝随微风起伏——此时那丹凤眼微垂,长睫拢起些影子,暗影之下,一双眸子如云潭映月,似暖玉生烟,眸光正聚焦在我身上。
目光相撞,我一阵慌乱,不由自主垂下眼帘,我这样一个粗陋不堪的人映在这样一双眸子里,实在是令我羞耻。
谁知他勾唇请嗤一声,扬起衣袖,似要接过我手中的帕子。两人手指堪堪就要触到,我猛地抽回了手。
丝帕从我手中滑落,眼看着就要沾上地上的尘土,他手心里生出掌风,将帕子轻巧收了回去。
“欸,悲哉!官人莫不是嫌灼某的帕子腌臜,脏了官人的手?”
此言一出,四周雌性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又恶毒了几分。
“啧啧,就他,给他喝灼灼公子的洗澡水,他都不赔!”
“呸!怎么不撒泡尿自己照照?就你还嫌恶公子的帕子,不要给我……”
旁的雌性像是被这话提醒了,争先恐后朝我这边来。“绯色,你把灼灼公子的帕子让给我吧?”
“让给我!让给我!反正你也不会去上巳节的舞会的吧!”
上巳节的舞会?灼灼要约我同去上巳节的舞会?我若不是还在做梦吧,——不,我从未做过这般荒诞不羁的梦!
历年上巳节的舞会,灼灼的舞伴总是最受瞩目,然而这舞会素来与我没有半分干系!我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谁知灼灼更上前了一步,一手搭在我的肩头。
我猝不及防,全身绷直,,险些当场晕过去。
他的话音就在我耳畔,柔媚缱绻,骚得我后颈一阵酥痒。
这场面让我越发慌乱,夫子更是气的直跺脚,高声呵斥道,“你,你们一个个都反了!反了!笈冠礼还没成立,你们都给我回去站好!站好!”
“帕子既落到了绯公子的头上,灼灼必是要履行承诺的。”言罢他又看向其他雌性,“天意难为,要叫诸位娘子伤心了。”
天意弄人!
有了他这话,雌妖们也是无话可说,只是目光仍齐刷刷聚在我身上,炭火一般要将我活活掩埋,活活闷死。今日出门前忘了翻黄历,必是个不宜出行,诸事不宜的日子。此时此种境地,倒是如何收场?
灼灼看出了我的心思,侧头靠拢过来,我还来不及躲闪,他的唇瓣已经附到我的耳郭上。气息如小小的飞虫,骚得我周身一个哆嗦。
“看相公这神色,莫不是不愿接受灼灼的邀约?”
我下往后退了两三步,连连摇头,已然语无伦次,“不是,不是,我……那个,是的,我……
活了三百多年,头一回这样丢脸!谁知灼灼竟看着我的脸勾唇一笑,饶有趣味似的,手腕一转,手中立时出现了一朵桃花。灼灼芳华,实在好看。
他似要将那桃花插在我的鬓发中,低声喃喃道,“原来相公嫌恶的不是灼某的帕子,而是灼某本人,岂不让灼某伤心……”
“啊!”
“灼公子……”
眼看着那朵桃花就要落在我的鬓角上,周遭又是此起彼伏的惊愕尖叫。
若是我神志清明,定是要侧身避开的,可是这一瞬间,我像是被他魇住了,只觉得脑际一阵嗡鸣,无法动弹……
下一秒,忽得有强风吹过。我紧紧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睛时,灼灼身旁又多了一个女子,正是桃花精阿琼。阿琼弱柳扶风一般斜倚在灼灼肩头,手指摩挲着他的衣袖,两人这般旖旎姿态,又都生得天仙似的好容貌,站在一处委实一对璧人。
我再一次深感自己的卑微和丑陋,不知目光应该落在哪里。鬓边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再一瞥,那朵桃花不知何时已经落入了阿琰指间。
“公子,”阿琼仰头看向灼灼,指如葱根,把玩着指间的花枝,“如此和娇丹彩,你却要把它簪在一个丑物头上,它若当真配了那丑物,倒是要情何以堪?”
“嘻嘻,说得好,莫说这样千娇百媚的桃花,我看这丑物连茅房里的茅草都配不上。”一个雌性在女伴耳边低语,同时拿眼珠子上下扫了我一眼。
“就是,上巳节说什么也不能让她跟灼公子一同赴会。”
我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两耳光,脸颊火辣辣的疼。自打记事以来,我还是第一次被人称是“丑物”。我的茅草屋破陋极了,连面铜镜也没有,此时我忽然想摸摸自己的脸。莫非我的样貌当真十分丑陋?
灼灼的轻笑声打断了我的思绪,这一声轻笑,让我听不出是附议众人还是为我帮腔。却见他手指一动,那花又落入他指间,“这花的确是开得极美,也只有阿琼你这般天姿国色能与它相配。”
说话间,灼灼已经将桃花插在阿琼的耳畔。我忍不住偷偷端详,果然是人面桃花相映生辉,阿琼腮上更添了两团红晕,愈发娇艳夺目,令人沉醉。
雌性们仍有些不服气,却都哑然闭了口,似在默认自己貌不如人,不得不服气。
我有些喘不上气,胸腔子里像是塞了一块巨石,五脏六腑都无处可去,一阵一阵隐隐的疼,脸皮子更像是被人凌迟着一样刺痛。
“诶诶诶,看呐看呐……”
有人在指着我偷笑,我扬起手,发现粉色的光让我变得几近透明。极度的羞耻和沮丧让我俨然变成了一只粉色的灯笼,再没有更抢眼,再没有更难堪。
“唉哟,你看他,还嫌自己不够丢人……”
我抱着膀子,像是没穿衣裳似的,一会儿遮自己的脸,一会儿遮自己的肩膀,刺目的粉色的光还是从我指缝里钻出来……
俄顷天边滚过一阵闷雷,一瞬间地动山摇。“啊!”有人吓得尖叫起来。
我用力咬了咬嘴唇,转过一张惨白的脸看向夫子,与他目光相撞时,却发现夫子神色十分怪异。
我顾不上揣测夫子的心思,哑声道,“夫子,花大娘家的屋顶坏了,我,我还没去修好……”
夫子会意,一挥袖子点头道,“去吧去吧。”
又是一阵闷雷,像是打在众人心上,兽妖素来最怕打雷,此时一个个吓得瑟缩在地口不能言。只有我趁着无人注意,怕腿就跑。
转眼大雨倾盆,不知是雨点子还是冰雹拳斗一般的砸在我脸上,雨水汇聚成珠帘,我看不清路,迷失了方向,只顾着在雨中乱冲乱撞,也不知自己撞到了什么物什。
“哎哟!”对面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