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见闻》夫冰无寒

3、我是狗

　　我是狗，一只得过且过的狗。
　　我两个月的时候，我和一胎所生我姐姐来到这个家。来到那天，我见到了很多人，他们围绕着我，摸摸我的头、戳戳我的肚子，我踩空了从台阶上掉下来打个滚，他们都哈哈一笑。我还见到了一只狗，很大，和我一样，也是一只黄色的狗。只不过它被挂在一棵百年老树上，奄奄一息，我不知道她能不能看见我，听到我说话。在这个家里，我最喜欢那个小姑娘。那个小姑娘，最喜欢抱着我，有的时候还给我挠痒痒。她向我们招招手，我就知道有好吃的等着我们，我向她展示我独有的可爱的表情，她会在摸摸我的头，给我挠痒痒。那时，我们还可以随意在院子溜达，不出两天，我们就把院子里每个角落都嗅了一遍。不过，我们不能进那个人来人往的房子里。有次，我刚探进脑袋，一个大鞋直接糊在了我的脸上，那个高大的男人还的破口大骂。吓得我顾不得脸上疼痛夹着尾巴赶紧逃跑。我和姐姐比较喜欢白天，白天有阳光还有两顿饱饭。特别不喜欢晚上，尤其是那段时间的晚上。我和姐姐蜷缩在一起，躲在一个三面透风的旧厢房里，趴在一个硬得像铁的棉花上，互相保留着一丝温暖。有时，还有庞然大物来到这个地方转悠，看着它发绿的眼睛，好像随时把我们吃了一样。我们抱得更紧了。
　　还好那段时间匆匆就过去了。现在想想那段时间竟然是我最开心快乐的时光。我们五个月的时候，都长高了很多，也壮实了很多，饭量都大了许多，胆子也大了起来。看到陌生的人进来，我们就大声地警告他、震慑他，姐姐胆子更大，有时会追着他，对他多次发出警告。但不知为什么，每次这个家里的人都对陌生人笑脸相迎，却抬起脚、举起手恐吓我们。我问姐姐，那下次我们还叫吗？姐姐说，这家人给我们吃，我们住，我们当然要保护他们啊。我想想好像也很有道理，而且我真得太喜欢大声叫的感觉了，好像这才是我与生俱来的天赋。不知道为什么，没过几天，姐姐就被戴上了一个沉重的“项链”，这个“项链”却限制了她的自由，她不能再跟我一起跑、一起跳、一同探索这个院子里的奥秘。同时也是那天之后，姐姐变得暴躁起来，尤其是对我。经常为了饭盒里不多的饭跟我打闹。我知道姐姐被困在那个小小的地方，不能挡着西北的风也不能挡住西北的雪，心情不好当然也是情有可原。我也不跟她计较。可是让我更伤心的是，最近喜欢我的那个小姑娘，也不怎么抱我了，我向她展示我的可爱，她只摸摸我的头。
　　和姐姐的吵架以及小姑娘对我忽冷忽热的态度，让我很落寞，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但没过多久，我就发现了夜晚的美妙之处。小时候的那个庞然大物，竟然是个长着灰色短毛的帅哥，熟络之后，经常带着我去抓后院的鸡。以前只觉得他吓人，没想到他瘦弱的臂膀竟然如此孔武有力，那些鸡见了他瑟瑟发抖。经过我两几番围追堵截，总有一只落单的小鸡成为我们的丰盛的晚餐。饱餐过后，趁着月色，悄悄回家。那段时间，我都不在乎饭盒里的饭，姐姐也就不会跟我吵架。我天天盼着夜幕快点降临。可就像幸福来得太突然，它走得也特别快。那天晚上，我和大灰我们两个像往常一样去堵截那几只鸡。刚伸进去脚，他就被一个夹子夹住了。疼得哇哇大叫，那些鸡更是受到了惊吓，咯咯咯咯叫个不停。忽然窗户射出一抹光亮、门口跑出个拎着棍子的人，猝不及防一棍子打在他的头上，他挣脱、他想跑，怎么也躲不过那个棍子的殴打。我害怕，我太害怕了，只能听见他发出呜呜的声响。恐惧占满了我的脑袋，我要跑，我要快跑，那个棍子也落在我的后背上，我不敢看，不敢停留，我要更快地跑，我要更快地回家。渐渐地没有人追我了，我也听不见那只灰狗的声音了。
　　一连几天，他都没再来找我，我知道，他可能再也不会来找我了。一想到这，我就愈加难过起来。姐姐像防贼一样防着我，生怕我多吃一点儿。看着她如狼似虎的眼神，我骂了她。她就是狗中废物，只会被人利用也不会挣脱、更不会像那只灰狗一样另辟蹊径，一天到晚只知道为了看得到底的饭和我吵来吵去。越骂越生气，她咬了我大腿，我咬着她耳朵。她挣脱开来，前腿按在我的后背上，咬着我脖子。我也不甘示弱，用力将她掀翻。姐姐就是姐姐，几番下来，我渐渐体力不支。我的耳朵出血了、我的大腿出血了、我的脖子上好像也有血液留下来。还好那个小姑娘唬住了我姐姐，我才幸免于难。
　　第二天，我以胜利者的身姿想去看看我姐姐，对她嘲弄一番。可她不在那了，她被吊在那棵百年老树上，奄奄一息。我不知道她还能不能看到我，听到我。我只默默注视着她。过了一会儿，那个男人拿着一把闪闪发光的小刀走过去了。反射的阳光那么耀眼，刺得我的眼睛睁不开。她被放下来了。我仿佛能够听见那把刀在她的身体里穿梭，一刀一刀又一刀。小姑娘走到我的身边，摸摸我的头，我自然地跟她走过去，她也自然地把“项链”挂在我的脖子上，我舔着她的脚，展现出我独有可爱可怜的表情。她还是就这样走了。在那一瞬间，我似乎理解了姐姐的暴躁、甚至是姐姐的绝望。
　　姐姐离开后没几天，家里突然又来了一只小狗，是灰色的，却比那只带着我偷鸡的灰狗胖多了，也小多了。他向大家展示着他独有的可爱的表情，小姑娘忍不住的摸他的头，给他挠痒痒。他打个滚都能惹得大家会心一笑……
　　我是狗，我要做个得过且过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