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玉堂觅归燕》瀚海银沙

9、第 9 章

　　燕然一举擒下曾宇，微微一笑，蹲下身体，手中的物件轻轻一点，架在曾羽颈侧。曾羽眼角一扫，见灰白色的管状物体上有几个空洞，原来是一支骨笛，冷然道：“原来是这个东西作祟。”
　　“说穿了是没什么稀奇，”燕然似乎心情极佳，语气悠然，神色自若，“但若不是曾校尉心中有鬼，又怎么会如此轻易便上了当？”
　　曾宇脸色一变，就要发作，忽听地下一阵喧哗，两人同时扭头望去，只见一百多名士兵将房舍团团围住，往后一丈的距离，八名强弩手各据一方，剑拔弩张，正对着房顶。
　　曾宇心中顿时宽慰，笑道：“燕公子，你轻功卓绝，海内无匹，但在北军强弩之下，恐怕也是插翅难飞。”
　　燕然扫了一眼八架强弩，满不以为意：“我如果没有万全之策，就不会到这里来送死了。”说罢，长身而起，右足一踢一挑，曾羽腰间中枢穴一麻，而后偌大一个身躯僵硬着直立起来，燕然一把抓住他的肩头，挡在自己身前，朗声说道：“不想他死，就统统退开！”
　　曾宇被擒，院中主事的已经换成了都尉上官杰，他见燕然出言要挟，森然道：“我等奉周大将军严令看守钦犯，不得擅退。不要说你此时抓住的是曾校尉，就是周大将军本人，我等也有进无退！”
　　燕然见他如此强悍，笑道：“周旭宗名震天下四十余年，御下有方，倒真不是假的。只是，你们今晚便是粉身碎骨，只怕也守不住钦犯。”
　　上官杰一惊，正要说话，忽然听见西北方有人大叫：“蛇！蛇！”声音中充满了恐惧，接着一阵喧哗嘈杂，余下的话便听不清楚。上官杰听声音的方位正在藕风轩附近，心念一转，已经明白，今晚劫狱的绝非只有燕然一人，他装神弄鬼，全是为了扰乱守军心神，方便同党做手脚。这“蛇”，只怕就是这些人刚刚放进来的。
　　守卫芙蓉别院的军士是周旭宗精心挑选的，就是有千军万马强攻上来，也毫不畏惧。但大多数人对于鬼神、毒蛇都有着天然的畏惧心理，燕然的几段声音又是精心准备，层次分明——先以欢愉动其耳目，次则以悲凉撼其意志，最后以惊怖乱其心神，尤其效验如神，连曾宇这样久经沙场的老将都着了道儿，更不用说普通士卒。
　　此时语声方歇，守军犹自心神未定，就突然面对从天而降的大批毒蛇，一下便乱了手脚。上官杰只用听的都能明白，藕风轩周围已经越来越乱，甚至渐渐失控。他焦躁起来，一时拿不定主意，到底应该先擒住或是杀了燕然，还是转而去援救藕风轩守军。
　　“镇定！”
　　一片惊慌之中，突然响起一个炸雷似的的声音。
　　“前军弩手坚守原位，有趁乱闯关者，杀！”
　　“后军待命，凡发现毒蛇，杀！”
　　“军法队待命！再有扰乱军心者，杀！”
　　三个“杀”字爆出，原本乱作一团的藕风轩顿时平静了下来，曾宇听出发令的是都尉谭放，心下大慰，仰天一笑，斜睨燕然：“这回燕公子还有什么手段？不妨一起使出来！”
　　燕然微微歪头，目光中闪过一丝钦佩，口中却笑的讽刺：“如此自信？”
　　曾宇看着他微微颤动的纤长睫毛，心里忽然一沉。
　　燕然全然无视曾宇，只是抬起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掌，缓缓的将手指一根根屈起。
　　等到他的五指全部屈起，掌化为拳，藕风轩边上的池塘忽然一声巨响，一道强光闪过，犹如一道惊雷霹雳于九天直降，震耳欲聋。池塘水面受了这重重一击，被激起数丈高的水柱，四周通明的火把一映，华彩闪耀。满空中水花四散飞溅，就像下了一场小雨。
　　曾宇还没从那一声巨响中回过神来，就听见耳边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痛啊！”
　　“眼睛！我看不见了！”
　　“手！我的手！”
　　他心念电转，冷汗涔涔而下：“水里有毒？”
　　燕然微笑不答，睫毛一闪，又是一声巨响，还未平静的水面又被激起数丈高的水柱。那毒水的毒性极为剧烈，一沾皮肉，立不消一会便刻腐蚀见骨，谭放知道厉害，不敢再继续坚守原地，指挥守军迅速向后退出十余丈，藕风轩四周一时寂静无声，只有池塘中传来轻微的水波起伏之声。
　　燕然手腕轻振，骨笛在曾宇的喉头上点了两下：“看好，第三拨来了。”他话音未落，整肃无声的军列中突然响起两声惨叫：“有奸细！”曾宇一凛，只见两道人影拔地窜起，如同一双大鸟，直扑谭放。周围军士齐齐惊呼，四架强弩调转目标，瞄准两名此刻就要发射。
　　曾宇在火光下看得清楚，那两人穿的是北军士卒服色，心念一动，大叫：“不好！”
　　果然那四架强弩刚刚调转过来，守在旁边的四名士兵手起刀落，将弩弦割断，刀锋顺势一抹，弩手喉头鲜血飞溅，立时丧命。这一下变故极快，其余军士都是一愣，先前两人已经趁着这一瞬间扑到谭放身前，谭放武艺精强，悍然不惧，腰刀挥出，刀尖直取左边把人的咽喉，刀刃却砍向右边那人的肩头。但那两人的武功更胜一筹，左边那人挥刀格挡，两刃相交，谭放的手臂竟被震得隐隐发麻。他正自吃惊，右边那人已经悄无声息的欺到面前，双手疾出，谭放肩头云门穴、背心陶道穴一麻，被他轻轻巧巧的擒住。
　　燕然见两人得手，将骨笛横到唇边，运力一吹，发出一连串短促的“啾啾”声，曾宇和上官杰都是一惊，那两名士卒听到声响，将谭放的身躯用力抛出，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跟着他移动，眼看他就要在凸起的石头上撞得脑浆迸裂，不约而同的一声惊呼，呼声未落，一串惨叫声此起彼伏，藕风轩周围原本布置有四十名弩手，先前已经有四名丧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剩下的三十六人也尽皆被杀，谭放的背心重重的撞上假山石，摔落在地上，吐出一大口鲜血。
　　曾宇目眦欲裂：“燕然，你太狠毒！”
　　上官杰听到曾宇悲愤莫名的吼叫，微微一怔，随即心念急转，已名其意。藕风轩周围这四十架强弩原本位置精巧，连环救应，但今夜弩手先被扰乱心神，而后又移动了位置，彼此之间早已出现了死角，顾此失彼，再加上主将被擒，更无暇去顾及身边突然发难的奸细。芙蓉别院的守军都是周旭宗亲自挑选，绝无反水之理，自然是燕然的同党趁他作怪之时杀掉士卒，冒充了身份。随后，趁着藕风轩大乱、众人失位的机会，摸到了强弩旁边，等这一刻下手的机会。
　　上官杰见情势突变，再也顾不得其他，手一挥：“跟我上！”曾宇斜眼瞥见燕然嘴角一丝冷笑，心里一沉，正要出言阻止，天边一阵扑簌簌的羽毛拍打声，一团黑压压的乌云压来，夹杂着粗噶刺耳的声音，竟然一大群鸟雀振翅飞来。
　　这群鸟雀来势极快，初时还在天边，眨眼间就到了山庄上方，曾宇见燕然又举起骨笛，情知是他以笛声驱鸟，以为己用，他五内如焚，但苦于穴道被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燕然吹响骨笛。
　　那群鸟雀听了笛声，朝着守军猛扑下来，扑打撕咬，势如疯狂。守军猝不及防，不少人的脸上被抓出道道血痕，更有人连眼珠都被啄了出来。到了这种地步，芙蓉别院的守军已经是兵败如山倒，一发不可收拾。山庄内溃兵四散，再也无法约束。
　　燕然见了这样的情形，冲曾宇微微一笑：“今天这出戏，就唱到这里了。”说罢放开曾宇，纵身跃起，趁着下面一片混乱、无人顾及自己的机会，一个“燕子三抄水”，轻飘飘的掠过池塘，落在藕风轩的临水平台上。几乎是同时，山墙旁的银杏树上也落下一人，正是胡灵。
　　“大功告成？”胡灵笑嘻嘻的瞧着燕然。
　　燕然不答，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雕花木门，迈步走了进去。
　　藕风轩屋子不大，陈设也极为简单，燕然转过帷帐，进入一间小小的隔间，只见屋子正中放着一张圆桌，一个身穿淡黄衣衫的女子以手支颐，正低头瞧着桌上的一个油布包袱，
　　燕然见了那个女子，嘴角一抿，眉头微微颤动，显然心里激动已极，他向前跨了一步，竟然一脚踢翻了放在槅扇边的一只矮凳。
　　那女子一直低头瞧着桌上的包袱，外间闹得天翻地覆，她恍若未闻。此时听见矮凳翻倒的声音，才缓缓抬起头。胡灵见她眉横远山、目凝秋水，白玉一般的脸颊在烛光的照耀下，竟似隐隐有一层光华流动，不由得双眼一亮。他还没有说话，燕然已经扑到那女子身前，握住她一双纤纤素手，颤声叫道：“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