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 4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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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玄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烛火之下，雪白的面颊被映出几分融融春色，明澈清亮的眼中微光波动，宛如一池被吹皱的春水。遍体新翠，双飞柳燕，是压不住的生气。
刘玄忽然笑了起来，他慢慢举起酒杯，送到唇边，一口饮尽杯中美酒，眼光却像凝固了，盯住燕然的眉目，不曾稍瞬——大宁皇帝似乎完全没察觉到，他此刻的举动，无异一只没品的色狼。
“初次见面，燕……”刘玄想了一想，“少羽？”
燕然冷冷的看着他：“东西呢？”
他的举动可算无礼之极，但刘玄丝毫不以为意。他放下酒杯，伸手入怀，同时向前跨出一步。
燕然站在原地，修长的身体微微挺直。
刘玄眼角微光一闪，停下脚步，将手中的东西抛给燕然。
细长物体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光，落入燕然手中，正是许真传递消息的银笛。燕然看着小小的笛子，手竟然微微颤抖起来。他深吸一口气，正要打开——
“他们真是瞎了眼的。”
燕然停下动作，愕然抬头。刘缈已经躺到了地上，背靠矮凳，一手支颐，一双眼睛深深凝视着他，肆无忌惮。
“只有瞎子才看不出，你和那丫头有多像。”
燕然一愣，旋即怒火上冲：“闭嘴！”他捏着银笛的双指用力，将笛子生生掰断，露出中间夹层所藏的丝纸。
刘玄微微一笑：“这倒是个破绽。”
燕然不再理他，抽出丝纸。但手边无水，就显不出纸上的字迹，他微一犹豫，走到殿中案旁，端起酒杯，将一杯酒水尽数撒在纸上。
两寸见方的丝纸上，这次只写了两个字——“朔方”。
燕然轻轻吐了一口气：“果然……”
“这是昨天送到的，”刘玄微笑着注视着燕然，左手搁在膝盖上，两指轻轻搓动，“我没有告诉十七。”
燕然默然凝视远方，似乎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片刻之后，他突然低头，目光如电，直指刘玄：“刘缈有你这样的哥哥，真是前世不修福德。”
刘玄笑意不减：“你心疼？”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噎的燕然神气丕变，傲慢、敌视、锋锐……种种神情猝然从他脸上褪去，只余下一丝茫然。然而转瞬之间，又是恒定冷静：“又如何？”
刘玄摇了摇头：“那你怪我什么？”
“怪你什么？”
燕然眉头一挑，手中折扇扬起，但还未落下，便听见一声惊呼：“你干什么？”
燕然和刘玄都是一惊，一个回头，一个凝眸，只见偏殿大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了，一男一女站在门口，正是刘盈和刘缈。
刘盈见燕然折扇还举在空中，眼中寒光一闪，抬手拔下一支步摇，足尖一点，身形拔起。烛光下红罗闪动，珠翠微晃，“叮叮”两声，她人已到了燕然面前。一点寒光直刺燕然右眼，出手沉稳狠辣。
燕然见这娇滴滴的女子居然有如此身手，不由微感诧异。他处变不惊，手腕一翻，扇面压住步摇，玉燕扇坠反卷上来，缠住步摇。金玉敲击的叮当声中，“铮”的一声轻响，是燕然的中指弹在步摇上。刘盈只觉得右手一热，一股针刺般的剧痛袭来，顿时拿捏不住。她撒手放开步摇，向后退出两步。
燕然逼退刘盈，晃了晃步摇，笑道：“这东西，不是这么用的。”话音未落，他倒转折扇，扇坠卷着步摇朝刘盈右眼疾刺，这一招去势奇快，但劲力凝然内蓄，步摇尾端缀着的珠玉受激，齐齐荡在半空，却无半分撞击声响。
刘盈见燕然这一招和自己方才攻击的部位相同，但力道、准头、速度无不远胜，心下大骇。她不及多想，向后急退。燕然并不追击，反而转身急冲到刘玄身前，扇柄直落，直击他头顶。刘盈和刘缈齐声惊呼，却无力救援。
眼见刘玄命在顷刻，一道黑影疾扑过来，挡在他身前。刘缈眼尖，看出正是陈永。与此同时，四下里寒光闪闪，四道剑光如长空星落，迅疾而至，分刺燕然手腕、脖颈、后心和腰眼。这四剑力沉势稳，且攻敌之必救，迫使燕然不得不挡架闪避，正是刘缈的影卫现身救驾。
刘缈惊呼未落，蓦见燕然遇险，又是“啊”的一声大叫。他惊叫声中，燕然身体微侧，避过直刺后心腰眼的两剑，左手一翻，掌中已经多了一柄寒芒耀眼的宝剑。他手腕轻振，剑锋在身前反撩上来，“当当”两声，刺向他手腕和脖颈的长剑被砍成四段。
燕然身形一转，“二月春风”，剑光左右一分，犹如一把剪刀张开刀口，分刺身后两人，两声清响之后，他们手中长剑也只剩下半截。但这么一缓，陈永已经搂住刘玄，闪到三丈之外。
影卫的佩剑都是百炼精钢所铸，竟被一剑削断，四人都是惊疑不定，各退一步，紧盯住燕然。只见他立在殿中，意态闲散，手中宝剑银光波动，犹如一泓秋水。
“秋水剑，”虽然险些龙驭殡天，刘玄却是气定神闲，甚至推开了挡在身前的陈永，“大内秘藏三柄宝剑，为虹影、碧渊、秋水。虹影在库，碧渊……”
他抬头看了看刘盈。
刘盈一跺脚，咬牙道：“在府里没带着，都是宫里的臭规矩！你瞧我穿的这累赘！”
刘玄一笑：“那就没办法了。既然只有秋水在场，燕然，你要做什么，恐怕谁也拦不住。”
燕然微哂，顺手收起折扇：“堂堂大宁国君，还用如此不入流的激将法？”
“法”字刚刚出口，众人眼前一花，只见燕然身形如电，竟已一闪而至刘玄身前。他身法快，出手更快，右手一挥，“啪”的一声，刘玄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这一耳光不啻六月星里一道炸雷，震得整个偏殿一滞。刘缈脸都绿了，撒开双腿就朝殿内奔。一脚才跨出，眼前黑影闪动，陈永一声怒喝，从腰间抽出软鞭，其余四名影卫也合身扑上。
燕然不等他们合围之势构成，足尖一点，向后轻飘飘掠出。右掌挥出，拍向一人胸口，那人沉肩顿步，也是右手挥出，和他对了一掌。双掌甫交，他却惊觉燕然掌中并无多大力道，正在奇怪，燕然已经借着他的掌力，身形向右跃起，凌空下击，拍向一名影卫顶门。那名影卫双腿微弯，双掌一推，迎了上去。“波”的一声轻响，燕然在空中翻了个圈，落在左手斜后方，又和一名影卫对了一掌。
他身法奇快，转眼之间，已经和五人都对了一掌，但就连刘缈这个半吊子都看了出来，他掌力七虚三实，与其说是制敌，不如说是在试探什么。
他正在奇怪，殿中形式又变。五名影卫各占方位，合成五行之势，将燕然围在中央。陈永的软鞭极长，挥舞开来，将其余四人一并护住。而且材质特殊，非金非铁，和秋水剑一碰，发出“哑哑”之声，竟然不断。燕然连变几套剑法，竟也冲不破这浑然一体的阵势。
激斗了一顿饭的功夫，燕然突然一声长笑，身形暴起，秋水剑寒芒大盛。一时间，殿内银光遍布，空中、地下，到处是剑影舞动，犹如压下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崩，中间一团银光裹着一袭青影，如同一个大雪球四下翻滚。刘缈离的尚远，也觉得冰寒沁骨，劈面生疼，连忙后退两步。
他跟燕然学了几天武功，对燕子门武学的道理已经了然于心，知道不论身法、掌法，还是各种兵器、暗器，都走轻灵机巧、阴柔内敛一路。此刻燕然脚下踏着伏羲六十四卦方位，应是燕子门的“双燕掠波”步法，按理说这套步法该配柔风飘云掌，或是凌云剑法，但他的剑法却大开大合、刚猛无匹，和凌云剑完全相反。偏偏招式精奇，威力奇大。
刘缈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五名影卫或被燕然剑势所逼，或被他的身法牵引，阵势已经出现了空隙。燕然身形一错，趁虚而出，秋水剑中宫疾进，直刺刘玄右肩。看他的架势，起码要卸掉刘玄一条手臂。
千钧一发之际，空中落下一道黑影，挡在刘玄身前。紫光一闪，“铮铮”龙吟不绝于耳，秋水剑竟被来人手中之剑挡住。
燕然凝剑不发，定睛打量着眼前的影卫，见他大约二十三四岁的年纪，眉清目秀，只是脸色苍白异常，像多年没见阳光似的。他眉头一挑：“是你。”又扫了他一眼，冷笑道：“难为你，装的倒像。”
这名影卫正是柳堰子，他曾奉刘玄旨意，易容成狱卒张五，以截血封脉之法废燕然武功。燕然早想到下手之人必定是刘玄亲信，又从刘缈口中听说有影卫会截血封脉，才会大费周章，一一试过他们的武功。
柳堰子在狱中对燕然冷嘲热讽，此刻却默然无语。手臂奋力一振，将两剑分开，燕然背后五名影卫也围了上来，又成合围之势。燕然却仿佛一无所觉，只专心盯着柳堰子手中之剑，方才紫光闪烁的剑身，此刻在烛光照映下，却泛出一星红芒，他略一沉吟：“虹影？”
柳堰子慢慢点了点头，依旧一言不发。
燕然嗤的一笑，从怀里取出刘盈的步摇，在手中轻轻晃动，珠玉撞击，发出细碎的叮咚声，煞是好听。他不紧不慢的晃了片刻，突地手腕一扬，步摇朝刘玄激射而出。柳堰子早提防他突然发难，虹影挥出，点开步摇。燕然剑锋一侧，“金乌西沉”压住虹影。身体一转，背朝柳堰子，撞进了他怀里。
柳堰子从未见过这种把背心卖给敌人的怪异招数，一愣之后才抬起左手。忽听“唰”的一声，接着是陈永的暴喝：“小心！”他心里一惊，只觉右腕一凉，又是一阵剧痛，虹影拿捏不住，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燕然抛起折扇，右手勾拿，擒住柳堰子的右腕，顺势一扯，挡在身前。两名影卫急忙收掌，毫厘之差，险些招呼在同僚身上。燕然腾身跃起，左右两道掌风在脚底掠过。他在空中接住折扇，“星落长空”猛击右边影卫顶门，双腿连环飞踢左边影卫，左手秋水剑朝柳堰子直刺下去。
陈永见他一招分击三人，软鞭兜转，来卷秋水剑，同时一掌朝他背心劈下。左手刚起，却听刘缈怒喝：“不许伤他！”陈永一愣，劲力稍泄，秋水剑已经刺到柳堰子脖颈肌肤。眼见他一脚已经踏进鬼门关，斜刺里虹光一闪，将秋水剑格开。持剑之人，竟是刘玄。
“够了吧？”刘玄看着柳堰子汩汩流血的右腕，淡然说道，“你的武功既然恢复了，就别再惹是生非。”
燕然冷笑一声：“我的武功要真废了，今天就不是他断个手腕能了结的了。”
他说完走到刘缈跟前，将秋水剑递给他：“这剑该这么用。”
刘缈低头，秋水剑的剑刃映在他眼中，光华闪烁，明灭不定。过了良久，他黯然摇了摇头：“那送给你吧。这剑在我手上，也就……废了。”
燕然脸上闪过一丝怒气，出口的语调却平静：“你拿着更好。”
刘缈霍然抬头看着燕然，眉目颤动，似惊似喜，又有几分不敢相信。他口唇一动，想说些什么。目光一转，恰好看见刘玄站在偏殿深处，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刘缈脸上的表情顿时凝住，跟着慢慢黯淡下去。
刘缈的神情变化，每一丝都尽收燕然眼底。他眉心一皱，似是愤怒，又似是失望，还有些讥讽。
“刘缈，你到底是深宫里养大的金枝玉叶。”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第 4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