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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   孙国凌茫然瞧着刘缈,一时间,对他这话实在是不解。隔了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刘缈是什么意思,顿时又惊又怒,瞪大了眼睛怒视着刘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刘缈对他的眼光毫不在意,手一撑,趴伏在他身边,笑嘻嘻的,像是一个急于献宝的小男孩:“孙大人你为人端方刚严,一举一动堪称楷模,自然不会做什么背德下流之事。至于犯上不敬,那就更不用说了。不过那位萧大人么,固然才华横溢,但是这私德上,恐怕就——”他举起右手,大拇指掐着中指的指尖,在孙国凌眼前一晃:“有那么一点点不好的口碑了。”
      孙国凌面色冷厉,胸膛却不停起伏,刘缈知道他已经沉不住气了,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却被孙国凌抢了先:“萧望月虽然荒唐了些,却不是不知好歹不遵礼仪的人。王爷非要说他对你不敬,未免贻笑大方。”
      刘缈听了孙国凌的话,将头埋入双臂之间,双肩不断耸动,似乎是强行压抑着大笑。过了好一会,他才抬起头,眼中还浮着一层未曾褪尽的笑意水光:“孙大人,你执掌刑名多年,难道还不明白,断案决狱,最重证据和结果。至于犯人的人品如何,不过是量刑时略加考虑的因素罢了——本王说的不错吧?”
      孙国凌凝视着刘缈,眼中光芒渐渐灼热,瞳孔也渐渐收缩。
      刘缈见了他的眼神,先是一愣,接着眉眼一弯,竟然伸手在他脸上拧了一把:“若本王此刻威胁的是你,大约你只当本王是放屁。可惜啊可惜,萧望月那小子没事非要跟着你到处跑,连本部的工作都耽误了。他是一片痴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证。可偏偏就连带你也泥足深陷,难逃生天。可见世上恩仇之事,本来难明,不如意事,也是十之八九!”
      刘缈得意洋洋的说完,正要收回手,一眼瞥见孙国凌眼中闪过的羞恼光芒,心念电转,就势张开手掌,又在他腮边轻轻拍了一下:“那小子既然这么不识好歹,你也别管他了,如何?”
      孙国凌向来冷漠端严,从不动情,但在这短短片刻之中,竟然把二十九年来从没怎么闹明白的活人情感体验了个十之八九。他心里既对刘缈拿萧望月威胁自己愤怒之极,又被他轻薄调戏的举动搅得心烦意乱,还夹杂着几分对萧望月的担心,跟煮沸了一锅珍珠翡翠白玉汤似的。从头顶心到脚后跟,充满一股酸辣馊腐之气。
      “王爷究竟意欲何为?”他喘了半天,才腰腹用力,狠狠的挤出一句话来。
      “嗯……”刘缈搓了搓下巴,眼睛弯弯,“我要见燕然。”
      “这不……”
      刘缈抢先一步,打断孙国凌的话:“你若还是信不过本王,本王可以再退一步。本王和燕然见面的时候,孙大人可以在一边看着,本王进监舍之前,也可以让你们搜身,如何?”
      孙国凌目光闪烁,迟疑着没有说话。
      刘缈屈起手指,在地上轻轻敲了两下,突然抬头、扬眉、张嘴。孙国凌知道他要叫萧望月进来,一咬牙,冷然道:“搜身倒不必,但王爷不能和燕然说话。只要说了一个字,立刻就须离开。”
      刘缈脸色一变,看上去立时就要发作。但他沉吟了一会,还是点了点头。

      燕然将绕在右手食指上的干草穿进结好的草环中,轻轻一拉,收紧,顺手掐掉多余的部分,一只草编的蟋蟀出现在眼前。他仔细端详了一会,微微一笑,似乎颇为满意,顺手搁到身前的地上。那里已经排着一堆各式各样草编的动物——乌龟、蝴蝶、燕子、青蛙,甚至还有一只振翅高飞的大凤凰。
      看来即便是武功没了,不能再闯荡江湖,去做个手艺人也不会饿死。
      燕然自嘲的默然一笑,耳边却听见一声真正轻微的笑声。
      “谁?”话刚出口,他已经想起,“刘缈。”
      刘缈从黑暗中步出,走到铁栅门之前,缓缓的蹲下身体。灰蒙蒙的幽暗光线仿佛给他的脸罩上了一层轻纱,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只有一双眼睛精光凝聚,闪灼耀眼。
      燕然在这不见天日之地乍见刘缈,脑中连“果然是他”的念头还没转完,已经不由自主“嗡”的一声,眼前光彩闪动,胸中种种情绪翻涌,就像要炸开一样,竟然说不上是惊是喜。他深深吐纳一口气,勉强定了定神,才微微偏过头,迎着那灼灼的目光:“你怎么来了?”
      狱中虽然幽暗,但刘缈进来的久了,早已经适应。何况他的内功有些根基,虽然远远不如他的“爱妃”,比起一般人却大大高出,目力自然也不错。因此燕然种种细微的神情变化,他一丝不落的尽收眼底,早就心摇神驰、大喜过望。等听见燕然问话的语气中竟有一丝微妙的不稳,刘缈浑身上下,就没有一根骨头不轻了几两几钱,如同嫦娥吃了王母灵药,轻飘飘直欲奔月而去。
      刘缈嘴唇一动,正要答话,却感到背上被人轻轻碰了一下,他知道是孙国凌,冷冷哼了一声,转头没好气的丢下一句:“知道了!本王虽然不是金口玉言,但一诺千金,说了不和他说话就是不和他说话,你不用装神弄鬼的!”
      他这句话明着对孙国凌发火,其实是表明心迹。燕然岂有不知?他看着刘缈怒容中还没来得及收敛的沾沾自喜之色,沉默了一瞬,嘴角微微挑起:“往左挪一尺。”
      刘缈有些不解,燕然见他不动,下巴微微一扬,刘缈摸了摸鼻子,乖乖的向左挪了一尺。才到燕然说的那个位置,他“啊”的轻呼一声,举起手挡住眼睛。原来这位置正处在一个气孔的斜下方,外间强烈的阳光照射进来,恰好落在刘缈脸上。
      刘缈眨了眨眼睛,隔了一会才适应这倒光线。他放下手,顿时叫苦不迭。此刻他在明处,而燕然处身暗处。从暗处看明处,自是一目了然;从明处看暗处,除了那亮晃晃的阳光,其余全是一抹黑。不要说燕然的神情变化,连脑袋和身子都看不出来了。
      这脸皮也太薄了!都是本王的王妃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刘缈气馁万分,在心里暗暗抱怨。至于人家是不是愿意当他的“爱妃”,他倒是一点也没想过。
      燕然见刘缈圆溜溜的双眼睁得大大的,黢黑的瞳仁里却一片迷茫。除了倒映着阳光的两点亮点外,光彩暗淡,没有半分神采,知道他此时已经和瞎子差不多。这才抬起头,仔细打量着刘缈。
      刘缈“自杀”所受的伤并不重,也没流多少血,但他天生一张细皮嫩肉的雪白面孔,此刻在强光的照耀下,尤其的没有血色,倒真有几分“重伤之余脸色惨白”的味道。燕然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了一会,往下一溜,落到了他裹着脖子的白纱上。
      “真难看……”燕然轻轻嘀咕了一句,刘缈这时的心思转的奇快,略一思索已经明白他说的脖子上的白纱。他想也不想,伸手就拽了下来。刘缈咽喉左侧那一道长约三寸的伤痕还未痊愈,雪白的皮肤衬着粉红的嫩肉上几丝殷红的血丝,看上去的确有几分骇人眼目。
      燕然虽然知道这浅浅的伤口根本不碍事,所谓的“自杀”九成九是这荒唐王爷搞出来的乌龙,也忍不住有些心惊。想到刘缈遇到自己之后先丢贞操、再变猪头、随后雄风尽失,还差点被逼沉塘,现在几乎自刎而死,忍不住又是好笑,又有几分奇怪的怜惜。
      刘缈专心致志的倾听了半天,没听见燕然有任何响动,忍不住奇怪。他脑中转了几下,慢慢的低下头,将双眼压在光线之下。不一会,他的眼睛又适应了黑暗,黑暗中,只见燕然凝视着自己,嘴角噙着一丝微笑,眼中点点温柔的波光闪动,犹如春日三月暖阳照耀下,江南岸边初发的嫩柳被回翔双燕触动,丝丝垂落的枝条轻点水面,泛起阵阵涟漪。
      刘缈被这片眼光笼罩着,魂飞魄散自不待言,连身体都几乎化作了一股飞灰烟尘,散落于这茫茫三千世界之间,了无痕迹,浑忘却身外天地,更不要说答应孙国凌的事情了。他猛地朝前一扑,动情高呼一声:“燕子!”
      孙国凌见刘缈突然暴起,大惊失色,他正欲阻止,只听“咣当”一声巨响,接着是“啊哟”一声痛呼,刘缈已经捂着额头朝后一弹,滚到了地上——原来齐王殿下的脑袋狠狠的撞上了铁栏杆。
      刘缈这一扑本就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恨不得一把扑到燕然身边抱住他才好,受伤自然不轻。他在地上哼哼着翻滚了两下,略略抬起手,燕然和孙国凌顿时都清清楚楚的瞧见——雪白光滑的额头上,一个大包发面馒头一样,眼看着就鼓了出来,色泽嫩红,表皮油亮,形态饱满,水光内蕴,居然挺当得起“艳丽”二字。
      刘缈在地上滚了两下,小心翼翼的用手掌轻轻碰了一下额头上的大包,痛得倒抽一口冷气。他双目含泪,有些委屈又有些无措的看了燕然和孙国凌一眼,语带哭腔:“肿了……”
      他脑袋刚撞上栏杆时,燕然大吃一惊,从地上跪坐起来。此刻见了刘缈这楚楚可怜的撒娇模样,一低头,右手掩住脸孔,肩膀不住颤抖,低沉的笑声断断续续的流泻出来。孙国凌仰起头,虽然看不见他的神色,但只看那对潇潇暮雨撒江天的孑然站姿,便是一身无语问苍天的萧瑟气象。
      刘缈他俩一个都不理会自己,大是恚怒,低吼一声:“燕子!”燕然抬起头,脸上笑意犹在,眼中却多了几分讥嘲。刘缈眼珠一转,嘴角一挑,又露出招牌式的无赖兼□□的笑容,口唇一动,就要说话。
      燕然知道这个不知廉耻的小王爷下一句必然是那没脸没皮的“爱妃”,双眉一扬:“闭嘴!”刘缈嬉皮笑脸的冲他做了个鬼脸,正要说话,忽然听见孙国凌冷冷说道:“王爷,走吧。”刘缈一愣,旋即大怒,继而又想起自己和孙国凌的约定,这一通火卡在了胸口发不出来,只憋得脸色通红。
      刘缈愣了一会,伸出右手,穿过铁栏,指了指燕然脚下那些草编的小玩意,又翻过手掌,掌心向上。燕然知道他要这个,笑了一笑,从其中挑出一件,正要抛过去,孙国凌已经冷冷开口:“私相授受更不许。”
      刘缈这下动了真气,怒道:“当着你的面,也算是私相授受?”孙国凌一愣,当着差官的面交换东西确实不违《大宁律》,而这位王爷地位在自己之上,又不能凭身份硬压蛮来,只得默然不语。
      燕然手一扬,将东西抛给刘缈。他虽然内力被封,但暗器手法仍然奇准,不偏不倚的落在刘缈手里。刘缈打开双手定睛一看,竟是一只小小的乌龟,抬头瞧了瞧燕然,哭笑不得。
      “你就不能……”
      “齐王!”
      “知道了知道了!”
      刘缈没好气的瞪了孙国凌一眼,心不甘情不愿的跟在他后面向外走去。没走几步,他突然回头,右手举起那只小小的乌龟,轻轻放到唇边一吻,顺势在一拖一蹭,一双眼睛却精光灼灼,烈焰熊熊,紧盯着燕然的嘴唇,接着上下一溜,在他全身一扫。这一眼含义之不堪,不言自明。燕然全身被他这露骨之极的目光扫视了一遍,羞恼之外,竟然微微发热。他正要发作,却见刘缈的眼光往旁边轻轻一溜,眼中大有深意。不等他看清楚,刘缈已经转身走了出去。
      燕然眉头深蹙,向后靠在墙上,强行宁定心神。正在渐入空明之时,忽然听见地上有些微的响动。他睁开眼睛,见一只老鼠正趴在地上。这本不奇怪,刑部大牢守卫森严,就算你天下无敌、艺高胆大,也难以来去自如。但世上守卫再严的地方,有两位绝顶高手是怎么也拦不住的——一是蟑螂,二就是老鼠。但这只老鼠却有些奇怪,它肥短的身躯趴伏在地,鼻子贴着地面不停抖动,正努力嗅着什么。燕然觉得奇怪,向前挪动一点,俯下身去,想要看个清楚。老鼠本来是极为警觉的动物,可是这只老鼠仿佛痴了一般,只顾着在地上乱嗅,丝毫没有察觉周遭的异常。
      燕然料定事情有异,伸手将老鼠抓了过来。那老鼠一离开地面,顿时“吱吱”乱叫起来,燕然将它翻过来一瞧,只见颈下皮毛中穿着一枚金针,针鼻上用极细的丝线系着一个纸卷。他小心翼翼的抽出金针,顺手放下老鼠。那老鼠一得自由,立刻奔回原地,继续狂嗅不止。
      燕然瞥了它一眼,心里忽然掠过一个念头,他取下纸卷,将金针举到气孔中射入的光线下细看,果然,金色的细针在阳光下,表面微微闪着一层紫色光芒。燕然眉头轻蹙,忽然一扬手,将金针激射出去。他虽然膻中气海、丹田脉门都被封住,但强行运气,还能使出一二成内力,金针去势依旧极快。
      过了片刻,黑暗中突然奔出一个人,正是那名叫良子的狱卒。他神色迷惘、两眼发直,愣愣的盯着地上那只老鼠,忽然朝着它飞扑过来。一声巨响,良子的脑袋正撞在铁栅上。可是他似乎丝毫不觉得疼痛,两条腿用力在地上乱蹬,拼命想把脑袋从铁栏之间拱进来。
      “离魂蛊,还魂引!”燕然至此已再无怀疑,他低低惊呼了一声,脸上红白交错,变幻不定。
      过了片刻,他突然愤愤不平的低声怒骂:“居然用在一只老鼠身上!猪!败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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