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态依赖》微微家

35、第 35 章

　　房间里一片漆黑，闹钟上的时间泛着暗银光。

　　8:29。

　　时间一跳，变成8:30。

　　房间里响起轻柔的音乐。床上的人坐起来，拉开窗帘。阳光充满了整个房间。房间极具现代简约艺术，床上放了只不太相称的哈士奇。沐宿今天请了假，他约了洛塔医生做心理复检。抑郁症是个容易复发的毛病。尽管他现在已经和常人无异了，母亲还是要求他定时检查。

　　他洗漱完，打开门。门把上插了一份新的报纸。他把报纸放餐桌上，做了个简单的三明治，往杯子倒冰橙汁。他约了10点，现在还早。报纸上，唐纳德□□站在话筒前，双手比着大拇指，露出自信的笑容。总统大选尘埃落定，□□先生打败希拉里女士，当选新一届美国总统。满篇都是□□先生的雄才大略。

　　他喝了口橙汁，把报纸翻页。08年的金融危机过后，市场重现生机，华尔街再度变成全球金融的指向标。他看向窗外，高楼林立，在阳光下闪着冰冷的光。行人变成一个个黑点。

　　这里是曼哈顿华尔街，人们轻轻打个响指，金融曲线就会随之一颤。

　　华尔街，金融世界的心脏。

　　沐宿吃完早餐，把杯盘放进洗碗机。他坐到阳台边，打开电脑。屏幕上的线条像心脏电路图。和他们预估的一样。

　　进来一个电话，他接起，用英语说：“戴维，如果我没记错，现在是我的假期。”

　　对方大笑着说：“对不起，我太高兴了。”

　　他们聊了一会儿，对方挂了电话，“好好享受你的假期。”

　　手机屏幕显示：9:00。还可以上传几张照片。前段时间他去了拉斯维加斯，回来后太忙，忘了传照片。他花了两年时间从抑郁中走出来，却很难再对旧日好友说声“你好”。说了你好，然后呢。没了共同的生活和话题，只能寒暄“你最近过得如何”。最后潦草收场。

　　这不是他想要的。

　　在最好的时候结束，才有最美的回忆。

　　他更新照片，告诉他们他的生活。好像互相看着彼此的电影。这样就很好了。

　　大家渐渐不再上线，但更新照片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他毕业后想回国，他答应竺杨要回去的。他破天荒地找了橙子。橙子和他说起大家的近况。橙子吐槽说，竺杨谈恋爱了，恋爱谈得马马虎虎，但她好像乐在其中。在他离开后，她有了新生活。

　　他抑郁症复发，半年后才走出来。他意识到不能再接触竺杨。他害怕抑郁的世界。从此他不再考虑回国。他很少想竺杨，就算想起，也会努力让别的事情将她覆盖掉。工作之余，他尝试去做很多事。他不能让自己的情绪有太大波动。

　　他传完照片，发现她更新了说说。

　　难。

　　生活有点难。

　　生活真他妈太难了。

　　她已经好多年没有更新说说了。再一次看到竺杨式说说，真的非常怀念。她在烦什么呢？她烦躁时喜欢滚来滚去。

　　他微微扬起嘴角。

　　思念突然泛滥成灾。

　　他意识到不能再想了。他合上电脑，去洛塔医生的咨询室。咨询室布置得很舒服，米色沙发，柔软的地毯，茶几上放着杯子和书。阳光很好。

　　洛塔是个典型的以色列女人，棕色卷发，举止优雅知性。她笑道，“早上好，宿，今天感觉怎么样？”

　　“早上好洛塔。今天可能……会有困难。”他在沙发上坐下。

　　她说：“那我将会是个好帮手。”

　　沐宿沉默了，他突然不知道从何说起。

　　洛塔开着玩笑鼓励他，“宿，你知道吗，你很神奇。抑郁症病人是不能谈恋爱的，因为不利于病情恢复。你不听我的劝告，你谈了三次。我很生气。但你什么事都没有。这对于一个病人来说，太难了。我相信你比别人都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沐宿说：“爱情不会让我的情绪有太大波动。我了解自己。”

　　“是吗？那你说的困难来自哪里呢？”

　　“友情。”他深吸一口气，“我很在意我的朋友。”

　　“有意思。”洛塔轻轻捏着下巴，“是怎么样的朋友？”

　　“她妈妈很严厉，她每次和妈妈吵架后，就会到我家来。我小时候一个人住，很孤独。我很喜欢她来我家。她总是跟着我，我去哪儿她就去哪儿。她……真的很信任我。”沐宿咬住下唇，双手抵住额头。洛塔看不到他的眼睛。

　　良久，他痛苦地说，“她不在我身边，我真的很孤独。”

　　“这些年她一直不在你身边。”

　　“是的。”他说，“所以我一直很孤独。”

　　洛塔说：“你很依赖她。”

　　“是的。”

　　“所以，你很勇敢，宿。离开依赖的人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很少有人能做到。但你做到了。”

　　“不，我没做到。”他低低地说，“我做不到。”

　　“你离开她八年了。”她温柔地说，“我看过你的病历，你只复发过一次。你真的很棒。”

　　“但我不能想她。我很想想她。她真的很可爱。”

　　“没关系，你可以想，”她鼓励他，“在这里，现在。”

　　10:45。沐宿走出咨询室。他约朋友周末一起看球赛。朋友很愉快地答应了。他去超市购物，拎了满满一袋子回家。回家路上穿过公园。湖水清澈，鸭子排着队在岸边走。一扭一扭的，比天鹅可爱。不远处，一对情侣在长椅上接吻。另一张长椅上坐着一个流浪汉。

　　他路过流浪汉，朝他扔了一根法棍，“接着。祝你有美好的一天。”

　　流浪汉笑起来：“谢谢你，兄弟。祝你有美好的一天。”

　　蓝天白云，清风拂面。生活真的很棒。

　　他回家，做了一顿精致的午餐。吃完饭，打开电脑，看着股市走向，和合作伙伴讨论□□就任对各个州的经济扶持。一小时后，会议散了。他想了想，决定按照洛塔的建议，去买一只狗。至于什么品种，到宠物店再考虑。他收拾了一下，回来关电脑。

　　左下角的头像在跳动。他一愣。很多年没人Q他了。

　　他打开一看。

　　琼琼：在吗？

　　两分钟前发的。

　　沐宿：在。

　　琼琼：好久没联系了，你好吗？

　　沐宿：我很好，你呢。

　　琼琼：我很好。

　　沐宿看着屏幕。好像，没什么话可以说了。跟他以前想的一样。所以他不愿联系他们。

　　琼琼：告诉你个事。我用杨杨的□□进你空间，差点被她打。她说你有别的朋友了，不要我们了，哭得稀里哗啦的。我哄了半天，真的醉了。

　　心里刚建起的堡垒瞬间摇摇欲坠。

　　琼琼：杨杨很想你呢。

　　他啪地合上电脑。

　　心脏在胸口剧烈跳动，耳膜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