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可待》苏荏苒

8、始下青丘

　　青丘山上的时光消逝得最是快，记得前些时日屋前的葡萄才刚刚开出朵朵白色的小花，今日苏湮坐在湖岸边的亭子里远远望过去，那密密的藤蔓上竟已经结出一串串青色的果子。透过那葡萄架，刚好可以看到湖中心的小船上沐儿小小的身影正和侧侧玩得开心。湖面上的白莲开得正茂盛，颇有“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味道。沐儿坐的小船穿梭在碧色的荷叶间，侧侧细心地采下成熟的莲蓬放进篮子里。

　　“小姐，轮到你了。”相思出声提醒她。

　　桌上的棋局，黑白二字成齐头并进的趋势，苏湮抬起手打算落下一子，却听到侧侧一声惊呼。她转过头去一看，也慌了神，原本沐儿做的位子变得空空如也。

　　侧侧朝着她大声喊：“小姐，小少爷钻到水底下去了。”

　　她记得自己不曾教过沐儿游泳，一听侧侧说是沐儿竟然下水了，忙捏了个诀踏着水面朝着那船的方向踱步过去。满池的荷叶遮住了水面以下的情景，她心里一急打算再施个障眼法把这荷花荷叶变没了。却看到湖面上露出一截白白的莲藕，接着是沐儿的小脑袋，她微微皱了周眉头伸出手把沐儿从湖里提上来。

　　“什么时候学会游水的？”苏湮一边在手上聚气热力把他湿透的衣衫烘干，一边问他。

　　“娘亲别生气，相思姐姐前几天就教会我了，她说男孩子学会游泳会变得更勇敢。沐儿想变得更勇敢将来可以保护娘亲。”沐儿琉璃似的眼睛闪着坚定的光芒，望得她的心暖洋洋的。

　　“那以后不可以瞒着娘亲和大家下水了，知道吗，大家都会担心的。”

　　“恩，沐儿会听话，不会让娘亲担心。”

　　她慢慢伸手摸了摸沐儿的头，就像他还是小婴儿是那样，经不住想，沐儿这样的年纪放到凡间不过是个五岁的小娃娃，他从小在青丘长大，五百年也没有见过外间的样子，这样的年纪本该是最爱玩闹的时候，这么多年都一直呆在同一个地方委实无聊了些。

　　船渐渐靠了岸，沐儿拿着那节莲藕连蹦带跳地跑去相思那献宝，苏湮和侧侧整理了船上的莲蓬也不还不忙的上了岸。

　　侧侧烧得一手好菜，更是擅长做糕点，沐儿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喜欢粘着她做糕点吃，玫瑰茯苓糕，桂花糯米糕，莲叶绿豆糕，各式各样连样子都做得精巧别致。

　　今日的日头有点大，沐儿进屋换了身衣服出来午饭喝了碗莲子羹就有些微微犯困。小脑袋不住地磕在石头桌上，额头红了一片，苏湮看着心疼就起来抱他坐到自己怀里。这下白日里她看清了，沐儿的额头上确实多了粒东西，在阳光地照射下闪过一道亮光。

　　她抬头正对上相思探寻的目光，看着她语言又止的神情，她了开口：“相思，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小姐，相思是一介小地仙原本也不是懂得很多，但好歹在凡间呆了几百年，我看小少爷额上的光点倒是有点像犯了过错去凡间历劫的神仙们的封印。”

　　相思的神色诚恳不像是无凭无据的事，可是沐儿从小长在青丘，哪里去过凡世。除非是跟沐儿的身世有关？难道是沐儿的亲生父母有一个是凡人？又或者跟凡人有过什么纠葛？

　　五百年来，苏湮一直觉得沐儿是个好孩子，确实没有去想过他的身世是怎样的，只是觉得他自小叫她一声娘亲，这辈子就是她苏湮的儿子，定是会护他周全。只是如今有些是看来不去查查清楚，终究是放不下心来。或许还可以顺道查查梦中那个女子的身份，想到这，她便轻轻把沐儿先抱进房间睡了，就出来把这个想法同侧侧和相思说了。

　　“既然，小姐要下山相思愿意相随。”相思回过头来，一脸的笑颜灿烂，“我在凡世呆的久了，希望能在小姐身边有所帮助。”相思的容颜算不上极美，但笑起来的时候总是显得格外明艳动人。

　　“如此甚好”，苏湮对着她微微一笑，点头应允。

　　在青丘山待的太长久了，这次决定要下山了竟是有些不舍，尤其是侧侧，早晨起来的时候红着一双眼睛，置办了好些东西让苏湮一行在路上带着，说是好些日子要见不到小少爷了连夜做出来的糕点一定要带着些路上好充饥。

　　苏湮只是从其中挑了些必备的衣物，银票，和着平时的穿戴放进了乾坤袋里。小小的玄色锦囊悬在腰间却是仙家出行必备的，外表玲珑可爱，里面内有乾坤。沐儿经不住美食的诱惑用频频回望侧侧手里的糕点，继而又用小白兔般委委屈屈的眼神望着苏湮，见她娘亲朝着他点点了头，那小身子一溜烟得就跑去侧侧那儿了。

　　这样一闹日头已经升到了半空，而一行人走走停停也终于走到了青丘山入口处。

　　荒芜的青天上，悠然地飘过一片云，侧侧的身影笼在高大茂密的依兰树下，像是记起了到什么，她从衣袖中掏出一只月白色的纸鹤，轻轻放在苏湮的手心里。

　　“小姐，路上若是遇到什么事，记得要告诉侧侧，侧侧好歹能替小姐搬救兵。”纸鹤传书是一种仙人们常用来联络的幻术。侧侧是同她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虽然名义上的丫头，却也一直情同姐妹的。侧侧舍不得和她分开，却要留下来看着山上的屋子，免不得伤感。

　　为了不勾起大家的离愁别绪，都各自开心地笑着，向着对方用力的挥别，侧侧浅绿的裙衫渐渐与身后的依兰树融为一体，无法分辨。这情形印在苏湮眼中别是一番感怀，沐儿拉着相思的手犹自听着她讲着凡人世界的有趣事儿，而苏湮的心里却总是有着放不下的情绪，似乎这一别将要错过什么，这使得她在踏上征程后许久没有展颜。

　　璎珞城是她们从云头腾下来的地方，镇子不大，两条丈宽的青石板路交叉，老屋房檐低低的压着露水未干的青石板路。白日里街道两旁都是长板门面的店铺，梁枋门窗上满是雕饰，精巧的跃鱼马头墙和脊塑墙花，往来的客商旅人，热情的店主，让这个镇子显得繁华生动。

　　相思领着她们找了家客栈投宿，是家门前临水、依水、面水的宁静小四合院，关上院门就听不到街上的喧闹声。苏湮望着临街的方向，河对岸的人家、屋外成排的花、晾在窗外的衣服、刚刚挂上的还在滴水的拖把，以及房屋下无声无息流过的水，都让她的心绪安静下来。

　　苏湮，相思，和沐儿三人找到了安身的地方安排妥当，沐儿便拉着苏湮说是要去集市上逛逛。想来自是相思到了青丘以来沐儿的性子活泼了许多，苏湮虽然是第一次当人家娘亲，也觉得百年来沐儿看着很是乖巧总是却了些童趣。如今看到沐儿蹦跳着在她身前啃着冰糖葫芦的时候才与平常凡世五岁的小娃娃差不多。想到这苏湮朝着相思点点头微微一笑，相思善解人意的会意一笑，无形中相谈甚欢。

　　凡间的集市很是热闹，沐儿在前头面人摊新奇的央着那捏面人的老爷爷给他捏个像自己的面人，苏湮和相思在后头慢慢跟着。

　　“相思，你可知道现在这凡世是哪家的天下了，想我离上次下凡许是有近千年了。”苏湮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小姐，相思出门前唤出当地土地问过了，现下是大胤萧氏当权，政权已经有五百多年了，只是到了这朝，当今皇帝箫钰性情软弱，皇后外戚掌权，国舅功高震主，眼看着这天下就要易主了。”

　　“是吗，万物盛极必衰，萧氏掌权五百多年，也可以想象盛朝时的繁荣。”五百年对凡人来说或许是很长的岁月，而对苏湮而言不过是短暂的时光，她的生命已经过了快七千年，还会更长。而且在她眼里，这凡世的变化不过是世间万物的不断轮回，如此而已。

　　“听说，这萧氏皇帝世代出情痴，每个皇帝一生都挚爱一名女子，但那女子都是红颜薄命，或无法相守白头的。民间有传说是大胤的开国皇帝对弑君夺位的儿子下的诅咒。”相思的话在苏湮耳边缓缓响起。

　　苏湮突然觉得这话无端耳熟，脑中闪出一个陌生的声音：“丫头，你陪老夫一起走吧。自古帝王之道便是孤寂之道，这条路从来都只容一个人孤身走到头，哪容得有并肩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