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灼》盗文

2、空门亦非门 只是心中迹

　　她来这里已过半旬了，却不曾见过一言。而清晨，燕儿初啼，天际泛青时，会准时的从寺殿里传来木鱼与咏经文的声音，不是很响，但总能把她叫醒。
　　他还是在自己身边，就像回到儿时般。
　　“小姐，别趴在窗沿上了，你身子才转好，小心着凉。”喜儿拿了件袍子替小姐披上，见小姐没搭理自己，随她视线落在窗外春意盎然，翠荫斜柳；一潭清泉由两径泻流，叮叮咚咚好写意。
　　好是好，可连无为庄里的一根小草都比不上，想不通小姐为什么要煞费苦心的来这里看风景，不过倒适合小姐，看她漫不经心的样子，恬静的都快跟窗外融为一体了。
　　“喜儿你说，这房间怎么样？”
　　喜儿支头环视着屋内的陈设，一张破床，一张破桌上摆着几本有些年头的经书，上面还有一贴没写完的字帖。几张破板凳，连张四条腿的椅子都难找，家徒四壁，一贫如洗。
　　住过皇宫的人，哪受得住乞丐窝啊？在这里住的越久，她就越想念锦衣玉食的无为庄。心里虽厌恶，但又畏惧小姐阴晴不定的个性，谄媚笑道：“小姐住哪儿，喜儿都喜欢，这里又宁静又清心，实在是个难得的好地方。”她恨不得今夜有来场天灾人祸把这里给烧个干净。
　　罗瑾清的目光还落在窗外，看心散漫无意聆听她的阿谀奉承，可只能长年服侍着主子的喜儿心里最清楚，小姐无时无刻不在观查着她的忠心。
　　这时，房门被推开，服侍她的另一位丫鬟福儿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小姐，该喝药了。”
　　“搁着吧！”
　　不用小姐费神的使眼色，喜儿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几句话并要把福儿给支开。
　　福儿原本是三舅爷的贴身婢女，是被小姐给硬抢来使唤的，可不代表小姐对她有多顺眼，恰恰相反，小姐压根就没对谁有过好感。可惜了乖巧体贴的福儿，成了无为庄权力斗争的肉票。
　　怪不得谁的，这都是命。
　　“喜儿姐姐放心好了，饭菜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喜儿见她这般说，回头无奈的望着小姐。
　　罗瑾清已端起整碗药，面容平静的喝得一滴不剩。
　　“把碗端下去吧！”
　　福儿前脚刚踏出，喜儿后脚关上门，慌张的端来痰盂。罗瑾清凝视着房门忍了会儿，确定没人在门外，这才把先前喝的药如数的干呕吐尽。
　　喜儿边拍着小姐的背，边心疼的叹气道：“小姐，这又何苦呢？”就为了与三舅爷赌气，揽个信不过的人在身边，日夜提防，不觉得累吗？
　　小姐疑心病素来重，已是胜过她的怪病了，无药可救的了，“小姐，我再去给你煎碗药过来。”吐得天昏地暗的小姐似已点头的力敢都殆尽了，喜儿正欲转身，小姐颤动的手抓住她的皓腕，她吃惊的回过头。
　　“记住，我不食用，任何她碰过的东西。”
　　这就是无为庄万人欣羡的大小姐，小从集三千宠爱与一身，可她却不相信任何人，包括她这位从小陪他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女。
　　敛眉捷推门而出，小姐对自己的怀疑，还是伤到了她。
　　而后几天，小姐的情绪都处在暴怒边缘，见什么都不太顺眼。

　　悟非帮主持师兄收拾厢房时，这才发现没把师兄平日里用的书籍、字帖给拿来。
　　“别去了，就留在那儿吧！”
　　悟非点点头，见师兄悠然的站在窗边，他并伸头探视，“哇，好美哦，怪不得主持师兄争着要搬到这里来呢！”
　　一言不反驳的走开，坐在椅子上品茶，而后才警言道：“悟非，出家应四大皆空，不贪恋美色。”
　　悟非受教的双手合十虔诚忏悔，又颇皮的笑闹，“主持师兄，你可真的越来越严格了，师父当年不把袈裟传给你，可是他老人家的一大遗憾。”
　　“我心念太重，对事物过于执着。师父不传我衣钵定有他的道理。等你再长大些，我便云游四海去了。”
　　悟非一听，可急了，“不可啊，主持师兄，我把袈裟送给你了好不好，你别抛下我啊！”
　　“嗔戒，悟非。”
　　“是，师兄。”他只能再次对佛忏悔，“师兄，您一定能参透尘事，穿上袈裟的。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当平宁寺的真正主持了。”
　　等悟非走后，一言打开柜子，里面叠着一件整齐的袈裟，是师父圆寂前交给他的，要他一把火烧了它，他做不到。
　　“一言，切忌，空门亦非门，只是心中迹，莫要执着。”
　　莫要执着。
　　他以为自己从此真要浪迹一生了，却在路边捡来了还是襁褓中的悟非，就是师父当年在井边拾来自己一样，他总觉得是冥冥之中注定好了。
　　他自幼在寺里长大，从未涉足过尘事，一心只向佛，愿求伴青烟终老，怎么能让平宁寺毁在自己手里。
　　他告诉自己，只要把悟非养大成人，他就听从师父的话到尘事浪迹。
　　可她回来了，所做的决定不知是对还是错。

　　连绵细雨下了快一个月了，难得一缕娇阳偷入起居室。罗瑾清放下手中的书，推开窗门。山林青葱荫郁，沾着露珠，清泉侧伴。景物虽依昔，但好似披上了件新衣。随之，心情也顿然开塞，“喜儿，扶我出去走走。”
　　喜儿喜出望外的连忙扶起小姐，小姐自幼体弱多病，多数时都在独自发呆，静悄悄的又似在冷眼睨测，这样主动要求出房门的机会少的可怜！
　　可惜平宁寺不但破旧而且狭窄，几间偏室围着大殿构成了个四合院，一目了然，哪有什么那稀奇的啊！便是前阶的几株菩提树，也是这般了无生趣。偷瞄着气色渐佳的小姐，真是跟先前鬼模样判若两人。再不信邪，也不得不认了，平宁寺真的是小姐的福地，小姐二次都病入危机，焉焉归西，一来到这里，病魔就去了大半。
　　两人闲看了半会，喜儿甚感无聊，“小姐，我们回去吧！外面风大-----。”
　　可只须罗瑾清一个眼神，她立马化为无声的哑巴。
　　“不用你扶！”她突然不耐烦的甩开丫头的手，后者小心翼翼的紧跟身后，小姐若有个什么闪失，她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给‘无为庄’祭奠。
　　眼看小姐越走越远，洁白的绣花绸缎踩在软土上，一步一个脚印，滋起的泥泞沾了鞋面一圈，她孩子气的回头头一次开怀展颜，“以后都不用你扶我，我自己能走。”
　　罗瑾清自喜自乐的往前路踏去，孰不知身后一脸担忧的喜儿，早已红了眼圈，双手合十虔诚膜拜：感谢佛主保佑小姐，喜儿来世做牛做马来回报您！
　　眼看天空就在眼神，她从未像这一刻，这般相信，自己是能掌控未来的，不禁心急的加快脚步，卒然脚底打滑，整个人往前倾------，吓得身后的喜儿心都蹦到噪子眼了，幸得有人急时的扶住了罗瑾清。
　　“没事吧！”一言笑问，她今天的气色看起来明朗多了，是因天晴的原因吧！
　　罗瑾清点点头，她来平宁寺一个多有子，迎上惊魂未定的双眸，才算真正的看清了他，那张会笑的脸。
　　喜儿急跑过来本能的想扶着元气虚弱的小姐，被罗瑾清多怪的撇开，视线滑过他落在他身后，好奇心趋势，“你们在干吗？”
　　“重菜啊！你们家没菜园子啊？”蹲着除草的悟非接下话。
　　罗瑾清一愕，纳闷的询问身后的喜儿，喜欢尴尬的不知如何回答，总不能告诉小姐她是高级的细活丫鬟，菜园子不是她的管辖范围。
　　“我能帮你吗？”
　　悟非抬头见主持师兄点头后，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道：“可以啊，当心别把小菜苗当杂草一起除掉。”
　　喜儿见小姐是认真的，拉住她，嘀语啐嘴：“小姐，这不是你干的活儿，当心脏。”惨遭冷语：“走开。”喜儿不怕死的要扶起蹲在菜圃边的小姐，开玩笑，堂堂‘无为庄’的唯一继承人，哪能作这种粗活，可又再次被推开。
　　“让她试试吧！”
　　喜儿回头，是一言，僧衣白袂，飘浮的不似人间游物，唯一证明他也只不过是凡胎，是他眼里有着普度众生的慈悲。
　　跨步蹲在小姐的身旁，主动都小姐育农知识。
　　她才十三岁啊，特殊的出生让她变得早熟，多疑又任性，但终究还有童贞的一面。竟然他收留了她，那么他就坚信，平宁寺一定能带给她平安的。
　　八年前他留不住师父，八年后，他一定能留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