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三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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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七出院那天，彦明一家到医院接他。
“这么隆重……”时七看着那两个大水果花篮就忍俊不禁。
“那可不，我告诉你啊，这些花篮也就是意思意思，走走过场啊，你要是不吃正好，我吃，我帮你吃。”彦明倒是眉毛飞上天了，边得瑟边扶着时七下楼。
“我不用你扶。”
“不不不，那还是要的。”
“我都好了，不用你扶。”
“要的要的。”
“真不用。”
“真的要。”
“我说你……”
时七出医院门的立刻就明白了，他看了看门口，又看了看彦明，彦明整个人低头哈腰的一副尽心尽力的样子，而面前则是陈家巷大多数认识的邻居。
“现在怎么办？”时七侧过头小声问彦明。
彦明咬着牙道：“你快咳嗽，咳嗽。”
时七立刻就猛地咳嗽起来，咳嗽这事他只需要本色出演就行，稍微把握点度，不要把肺咳出来就好了。
乡亲们一看，几个爱管事的立刻就上前来关心这个关心那个，这时候就需要彦明他妈的大嗓子出场了。
“咳咳，那什么，没看到时七身体还不舒服啊，赶紧的让人回去休息，姐妹们让让道啊让让道。”王娟的大嗓门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几秒，但还是有几个真担心的老婆婆会多问两句，王娟也是耐着性子跟她们保证让她们放心。
“时七现在需要赶紧回家躺着，咱也不急着这一下，人接到了就是好事，要不这样，回家了咱们再来探亲，这总行吧？来来来，让一让让一让。”
刘老板特地借了一辆小轿车，为了不让时七在三轮车或者摩托车上吹风。时七在彦明和他妈的双重保护下，还没来得及跟大家打招呼，就被塞进了车里。刘老板早就准备好了，人一接到立刻就跑路。
“咱们这样也不太好吧……”时七担忧的往后看了看。
“不然你想咋地？在医院门口一个一个接受盘问，被一群七大姑八大姨拉拉扯扯问东问西，我告诉你，天黑都回不了家！”彦明把时七的头扭回来，“你呢，就给我在家好好休息，别整这些幺蛾子。”
时七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我想，住程叔那。”
车上突然一片安静，所有人都不说话了，最后，还是彦明他妈先开了口。
“你总需要人照顾吧，你一个人多不方便啊。”
时七想了想，回答道：“医生说我没什么问题了，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没什么问题就还是有一些问题，还是需要人照顾的嘛。”彦明赶紧接道。
“对啊，你饭要怎么解决？医生说你现在还是要少接触烟尘。”彦明他爸也跟着说。
时七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那这样吧，我到你们家吃饭，你们要是要来看我的情况也随时可以来，我也就是想晚上在那睡觉，也没别的意思。”
时七都说道这个份上了，他们自然不再多说什么了，时七和程叔的关系，他们也当然明白，这件事也只能由着他。
时七在彦明家吃过午饭，就在彦明的护送下回了程叔的书店。书店钥匙他一直有，但基本上这几年都没用过，反正自己有地方睡，程叔不在也不好玩，去了也没用。他前段时间还想把这有些生锈的钥匙还回去呢。
这钥匙好几年没用了，插都插不进去，后来彦明去隔壁借了点油才把门打开。
时七很欣慰，没有人动过程叔的东西，他看着那些书，突然就想到那天程叔跟他说的，如果他走了，就把书捐出去。
那叠程叔理出来的有关同性恋的书还摆在原来的位置上，和言情小说一起，一高一低，整整齐齐。
时七鼻子有些发酸，这屋子很多天没人打扫了，灰尘一大堆，时七忍不住又咳了起来。
彦明一见他咳，瞬间就要倒气去世：“你说你，还非要回这里住，还要打扫，你又不能动，又得我来，唉，苍天呐！”
时七好不容易止了咳，听彦明这么一说，一时幸灾乐祸又咳了起来。
“诶诶诶我说你这……你这……你别又给我咳出毛病来啊我告诉你啊，到时候你出事了不关我的事啊。”彦明真是服了这个祖宗了。
彦明在程叔的店里忙活了一个下午，时七帮忙洗个抹布，递东西，其他的几乎都是彦明一个人干的。
“你这可以啊，看不出来嘛，还真挺能干。”时七靠在书架旁，看着正在擦书架的彦明。
彦明气喘吁吁地瞪了他一眼：“别把我逼急眼了啊，再有下次我一定撂挑子走人，要不是，要不是你这小子出了这事，我怎么会来给你拖地打扫卫生？还照顾你这么久！我的第一次都给你了！”
“诶诶诶话不能乱讲……”
“什么不能乱讲啊，我就是第一次给人喂饭，第一次给人洗衣服，第一次照顾人睡觉起床，第一次这么帮人打扫卫生……呜呜呜这些本来都是留给我媳妇的啊……”彦明哭嚎道，“都怪你！破坏我的幸福！”
时七看他样子实在好笑，但也实在找不到理由反驳，只好拍拍彦明的肩，鼓励道：“加油！”
彦明把委屈巴巴的表情憋了回去，正准备开始继续干活的时候，就听到时七来了一句：“哦对了，我打算明天把这些书全都捐出去，所以这些书架也可以不用打理了，明天一并卖了。”
空气停滞了三秒，紧接着就是安静过后的暴风雨。
“你不早说啊！老子都快擦完了！！时七你个混蛋！！！”
时七回来住的最主要的目的，是来找程叔留给他的东西。彦明收拾二楼的时候，发现程叔已经把大部分东西都清理干净了，抽屉里只有两个信封，一个很鼓，看样子应该是钱，还有一个很扁，上面写着“给时七”。
程叔的字不太好看，但看得出来写的很认真，一笔一划的，就像小学生学写字临摹字帖一样，工工整整的。
时七心情复杂地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不知怎么，时七竟有些失望。时七整理好心情，打开小台灯，把纸摊在桌子上开始读。
“亲爱的小时七，你好呀！”
时七看到这里没忍住就笑了，还是那个老顽童。
“时七，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话想问我，但现在的我也无法回答你了。我托老李帮你把身份证办了，他应该都跟你说了。身份证拿到了，你就可以开始全新的人生了。信封里的钱你拿着，不多，就够你几个月的生活费，不管你是想留下来，还是想走出去，现在你自由了，程叔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
“对了，那天你走了以后，有个男孩子来店里了，但那天我关了门，他没进来，就在外围转了几圈。”
时七想了想，应该是自己和严劭分手那天，严劭是来书店找他的吗？
“那小子你应该很熟，是你的跆拳道教练，那个帅哥。”
时七笑了——这醋精醋味儿还没消掉呢。
“老徐都跟我说了，说你们两个经常不去道馆上课，说去野外锻炼，那小子还经常帮你请假。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啊，那天那小子就是来找你的吧，看样子还挺急。不会就是这小子吧，这个嫁妆我可是给你留在那好好的，千万不要辜负了你程叔的一片心意啊。”
时七鼻子有些发酸，不知道是为程叔还是为严劭，一个没忍住眼泪就掉了下来，落在信纸上，模糊了最后的署名。时七赶紧拿餐巾纸小心地点擦着，还好反应快，字没有晕染开。
“你想出去，估计也是为了这小子吧，这小子看着人还不错，但是不管你们最后怎么样了，去大城市也不是一时冲动的事，这都是为了你自己，程叔只希望你好好的。
“又啰嗦了，算了，反正你程叔是没法继续守护你下半辈子了，但程叔希望你在做人生的每一个决定的时候，都能遵循内心最真实的想法。随己心，为己宸。你最亲爱的程叔。”
随己心，为己宸。
跟随自己的内心，做自己的帝王。
呵，这老顽童还挺有文化。
时七重新折好了信纸塞回信封里，把信封又重新放进抽屉里。那天晚上，时七躺在床上，看着外面的月亮，以及月光照亮的天花板。
外面的天，到底应该是什么样的？
第二天一早，时七就去程叔的墓地上了。这片墓地是一个墓园，程叔的墓和别人的一样，只有一块石碑，没有什么特殊的。
时七找了好一会儿，才在墓园中心地带找到了程叔的墓。程叔的墓上刻着“人民英雄程汉清”七个字，上面还有程叔的黑白照片。
时七记得，这张照片是时七第一次跟程叔去照相馆的时候拍的，那时候时七还小，什么都不懂，不小心搞坏了人家的灯，还害得程叔赔了两百块钱。其实这张照片还有个配套的，程叔和时七的一张合照。
时七把从路边摘的野花放在程叔的碑前，一朵白色的小野花。时七刚一放下，风就把它吹跑了，时七赶紧跑去捡，刚一放下风又吹来，时七无奈道：“程叔啊，这风也不给你面子啊。”
如果程叔这个时候还在，肯定会说：“看我不把这风给他收拾老实了！”
时七看着程叔的照片，那时候程叔还没有现在这么沧桑，皱纹也没有现在这么多，笑起来还是个如来佛的样子。时七不自觉地也跟着弯起了眼，嘴角微微上扬，然后感受到有两滴水珠掉了下来，原来是眼角的泪花。
时七本来有很多话想说，但一到这里，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时七靠在墓碑上，手上把玩着那朵小野花，就这样静静地靠着，像是靠在程叔的肩膀上，慢慢地闭上了眼。
这么一靠，就到了中午了，彦明打了电话过来时七才知道到了饭点。
“程叔，我走了，有空再来看你。”时七对着墓碑深深地鞠了一躬。
时七最后还是把小白花留在那里，等了几分钟，没有风把它吹跑，时七才安心地走了。
“这两天住的还好吗？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啊。”王娟边给时七夹菜边说道。
时七这两天还抽空去了严劭家，钥匙已经换了，估计里面的东西都搬空了吧。他每天来吃饭的时候都会“顺路”路过严劭家，房子空荡荡的，时七每次都幻想着窗帘能被风吹开一些，自己可以跳的再高一些，可以看看里面是什么样子的。
时七抑制住自己的伤感，摇摇头：“挺好的。”
刘老板吃着吃着，突然想到了什么，离开了位置，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个小信封。“你的身份证，老李早上刚拿给我。”
时七打开来，真的身份证摸着就是不一样。时七反复看着，对着光，还有若隐若现的长城。身份证是时七出院后的第二天去拍的，照片上的时七沧桑了很多，虽然还没到用这个词的年纪，但确实没了原先的朝气。
照片上的时七给人一种很平静的感觉，所有的心思都藏在这张平静的外表下，因为没有人可以让他把情绪毫无顾忌地展露出来了。
“谢谢刘叔。”时七把身份证又放回信封，折好，放进衣服兜里。
“嗐，跟我们客气什么，来，吃饭。”
彦明送时七回书店的时候，时七一句话也没说，一直低着头在思考着什么。彦明在边上忍不住问了一句：“时七，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时七有些茫然地抬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你就别骗我了，你肯定是有事，你吃饭的时候都心不在焉的。”彦明一个跨步拦在时七面前不让他走。
时七无奈：“我真没事，就是拿到身份证有些伤感罢了。”
彦明原本还气冲冲的，这样一听又觉得不好意思：“真的？”
“真的。”
彦明垂下头：“好吧。那你，那你有事一定要跟我说啊。”
时七一笑，摸了摸彦明的头：“知道了。”
“你说什么？！你要走了？！走去哪啊？！”彦明拍着餐桌就站了起来。
刘老板赶紧拉住他：“干什么你，别吓着时七。”
“不是，他说他要走了，我能不急吗？！”彦明一脸冤屈地冲他爸妈喊道。
时七低着头，不说话。
“时七说句话呀……”王娟戳了戳时七，时七叹了口气，说道：“我是打算出去打工了。”
“你看看，这说得是人话吗啊？！就你这身子骨，还出去打工，被人欺负怎么办？你出去能干什么啊你出去，还打工呢，你先给我把身子养好了再说。”彦明一听又炸了，他爸拦都拦不住。
彦明说完这段话后，四个人都不说话了，彦明稍微冷静了些坐了下来，王娟赶紧去把碗筷收拾了，剩下三个大男人大眼瞪小眼。
“看什么看？再看小心眼睛都没了。”彦明没好气地瞥了一眼时七。
时七笑了笑，开口道：“我很早就打算出去了，你也知道，程叔给我办身份证，就是为了这事，放心吧，程叔留了一笔钱给我。”
时七顿了顿，彦明担心地看了他一眼，他没在意地继续说道：“再说，程叔都不在了，我在这里……还不如出去呢。”
彦明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看向他爸：你劝一下。
他爸又向他挤眉弄眼：你去啊。
彦明：我说不动啊。
刘老板：搞得我又说得动样的。
……
石头剪刀布三局过后，刘老板硬着头皮：“咳咳，时七啊，这个出门打工呢，咱不着急啊，现在身体最重要，先养好身体，再……”
“刘叔，我知道，但我这真没事了，都在家没事干了快一个月了，你们也不能养我一辈子啊。”时七微笑着打断了刘老板。
“这怎么不能养啊？我养你！”彦明立刻拍了拍肚子说道，立刻就得到了时七和刘老板的白眼，“不是，你们都这么看着我干啥？我，我挣钱还不行吗我……”
“要我说啊，这出去打工也没事，又不是不回来了，你们在这瞎激动啥呢，反正有啥不如意的就回来，王婶给你做好吃的。”王娟在厨房里听不下去了，只好又出来劝架，“时七啊，你也算我半个儿子了，从小就跟彦明一起玩，程叔对我们家也照顾有佳，既然他同意了，我们也不好说什么了，有什么你尽管提，保证都满足你啊。”
“谢谢王婶。”时七给了她一个大大的微笑。
“行呗，你做好人，我做坏人了呗。”彦明一脸怨气地拍拍屁股走人，时七见他这亲妈的醋也要吃，实在好笑，赶紧跟了上去哄他。
一周后，时七和彦明一家拉着一个行李箱来到汽车站门口。骄阳似火，空气都是停滞的非流动体，一丝风儿也没有，只有来时跟在后面狂吠的狗。暑假出去玩乐的小学生跟父母牵着手进了汽车站，背了个小书包，怪可爱的。
“东西都带好了吗？”彦明帮时七拎行李箱到了门口。
“放心吧，怎么越来越像个老妈子？”时七哭笑不得。
彦明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这么明显吗？那我现在是不是特别温柔贤惠？是不是特别有好男人的气质？”
时七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贤惠是有了，温柔我真的没看出来。”
“切，这男人也不能太温柔，我这叫有魄力，有魄力知道么？”彦明嘚瑟了两下，把箱子递给时七，“到了跟我打电话啊，受了委屈就回来，有兄弟给你撑腰！”
时七鼻子一阵酸，强忍着把泛上眼眶里的眼泪压了下去，红着眼跟彦明抱了一下，把眼角的泪花蹭在他衣服上。
“好了，时间不早了。”刘老板拍了拍时七和彦明的肩说道。
彦明背过身去擦了擦眼睛，转回来笑着对时七说：“富贵了别忘了兄弟我啊。”
时七笑骂道：“知道了，死胖子。对你爸妈好一点，要听话。”
“诶，你这才是老妈子吧，哎哟哎哟，说的我头疼……”彦明立刻捂着肚子嗷嗷叫。
时七白了他一眼，跟彦明他爸妈道完别，就拉着行李箱进了站。
“记得回来啊！”彦明在后头挥手，时七也同他挥手，告别他们一家，告别程叔，告别陈家巷。
还有自己的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第三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