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一章 ...
-
三年前
陈家巷的夜晚是有些吵闹的。
一条马路把陈家巷隔开,分成了东西两块。西区靠近大学城,自然而然成为小型商业区,开了很多店铺。晚上很多大学生会出来闲逛、吃夜宵、买东西,西区的夜晚还是很热闹的。
相比之下,东区都是居民区,相对安静些,但也不乏一些混混的打闹声和叫骂声,偶尔一辆摩托飞驰而过,传出一阵豪放的笑声。又或者几个酒鬼三两成对地摔着酒瓶对着垃圾桶一顿猛踹,也不知道在骂些什么,只听得出凄惨的笑声和无尽的嘶吼。
这一片的治安一向不好,主要是没人管,人又多又杂。大多数人只知道这里吃喝玩乐的多,都拿这里来消遣,但毕竟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难免不会变的乌烟瘴气。
东区还有很多大学生租的公寓,一般女学生都会两三个一起走,或者拉几个男生陪着,安静到连风声都变得有一丝诡异的漆黑小巷里,不知道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东西。
“给老子站住!”
时七在巷子里狂奔,后面还跟着几个拿着刀的差不多大的男生,一看就是街头混混。
时七大喘着气,飞速穿过大街小巷,丝毫不敢放慢步子。
“别跑!小兔崽子……操!”
“往那边追!”
黑暗的小巷里,微弱的路灯下,闪过一道道人影。一只野猫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突然身边一整疾风刮过,吓得它炸了毛,嘶叫着跳起来,溅起一地泥水。
“嘿!”
时七前面突然出现一个人影,一把攥过他的衣领,用力把他扔到墙角,照着他的肚子实实在在地来了一拳。
“不是挺能耐么?继续跑啊!”说话的人看着像是混混头子,还带个一个大金链子,梳着大背头。
“齐哥!”后面的人也陆续到了,上来就把时七拎起来,再扔到另一边,时七一下子脑袋撞到墙,有些嗡嗡叫。
“给我搜!敢偷老子的钱,我看是活腻了!”齐哥后退一步,掸了掸衣袖,往地上吐了口口水。
几个小弟立刻把时七的外套脱掉,里里外外每个角落搜了一边,最后在时七的裤兜里搜出了两百块钱。
“齐哥,给。”
齐哥接过那两百块钱,走到时七面前蹲下。他掰过时七的下巴,时七的脸在路灯下显得更加苍白,但乌发下的一双眼睛却亮的很。
“长得还不错嘛,可惜了。”齐哥用小刀拍了拍他的脸,冰冷的触感让时七汗毛一竖,但真正让他冷汗俱下的,是有一只手在他裤子上摸着,逐渐往上,徘徊在危险地带。
“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的。”齐哥嘴角一勾,似乎很满意时七瑟瑟发抖的样子,于是微笑着凑到他耳边吹气,“要不这样,看在你脸蛋的份上,今天我放你一马,日后若是再相见,我可要让你下面好好领教一下我大兄弟的厉害。”
“嘿嘿嘿……”几个小弟在一旁笑道,眼里都露出野兽般的欲望。
齐哥把手伸进时七的上衣里,在他的腰上揉捏了一把,然后起身,目光还意犹未尽地停留在时七身上,把他上下扫了一遍。
“我们走!”齐哥拍了拍手,一转头就带着众小弟离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七感觉时间都凝固了,路灯忽闪忽闪地跳了十几下,空气中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味道,没有一点流动的感觉,仿佛一潭死水。那只炸了毛的野猫小心翼翼地往这边走来,想要凑近了瞧瞧什么情况。
时七朝地上吐了口口水,里面夹杂着一丝血。野猫一看还有个人,吓得它转身就逃。
“呵……”时七无奈的笑了笑。突然一阵风刮来,刮得路边被丢弃的招牌翻了个个。三月的风没有冬天那么凛冽,但依旧是寒气逼人,时七的外套被扔在一边,身上只剩一件单衣,他嘴一张开,风就钻了进去,刺得时七猛地咳嗽。寒风毫不留情地钻进领口,冻的他一哆嗦。
他用胳膊肘撑起身子,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刚刚跑了这么久,两条腿到现在还有点不听使唤,软的很,连步子都迈不开。
时七甩了甩头,等双腿开始有点力气之后,努力向前蹒跚着。
时七:头好晕啊……
时七越走越觉得没力气,身上的衣服被拉扯得很皱了,外套上都是泥水,浑身上下唯一干净的大概就是他这张脸了,但此时这张脸却白的令人害怕。
他渐渐看不清前方的路了,他停下步子,呆了几秒,想努力聚焦视线,但无济于事。
算了。时七继续走着。
黑夜笼罩下的陈家巷东区,犹如一潭黑色的深水,在外面怎么也看不见里面的角落有多黑暗,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这里的夜色有多么令人害怕。一旦被黑夜所遮盖,所有的不堪和肮脏都会被一起掩盖,一些只会发生在夜里的事,自然是不会让白天看见的。
一堵墙走到了头,他能感受到前面明显变亮了,连亮的颜色都变了,从惨白变成了温暖的昏黄。
这是到马路边了。
时七重重地喘了几口气,终于两腿一软,向前倒去。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一阵急切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程叔回来了?这是时七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
紧接着他被一个温暖怀抱包裹住,他被那人抱了起来。
“醒醒,醒醒……”
不是程叔,这人声音很年轻,而且还有点好听。
是谁啊?谁会大晚上来这里救他?
不行了,头太痛了……
别管了……
严劭刚从大学出来,和同学分开后,就一个人向陈家巷走去。
他在东区租了个房子,也是从这个学期开始的。反感了大学宿舍的吵闹,严劭这下终于可以一个人清静清静了。他不是一个合群的人,这一点他自己心知肚明,所以干脆不强求自己,搬了出来。
路过超市的时候,他买了一瓶汽水和一点午餐肉,想着要回去做夜宵吃。他不太喜欢西区的烧烤摊,人杂而且很吵,还不卫生。
陈家巷的房子间距有点小,看上去十分密集,而且几条小巷长的差不多,要不是特别熟悉,很容易找错,严劭刚开始去看房的时候,好几次都走错了。
马路的路灯是昏黄的,把影子拉的很长,空旷的马路上,让他瘦长的背影显得更加寂寞单薄,严劭掏出手机,想要纪念一下第一天通校的夜晚。
他打开摄像头,对着路灯拍了一张,又对着马路拍了一张,最后把镜头转向小巷。突然,他想要往下按的手指停住了。
在他镜头的角落里有一个人,那人扶着墙慢慢的移动着,看起来好像是不太舒服。那人摇摇晃晃了几秒,突然毫无预兆的向前倒去。
严劭:卧槽?
他暗骂一声,赶紧把手机揣回兜里,向那人飞奔而去。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严劭坐在床沿诚恳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带着礼貌的微笑,“你发烧了,我救了你,就这么简单。”
时七上半身用枕头支起来,半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严劭,眼睛里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他从醒来就有些懵,一睁眼就看到这么大这么精致的房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后来看到一个年轻男子走进来,手上还拿着药。
严劭被他看的有些尴尬,见他没反应,只好扯开话题:“那个……烧已经退的差不多了,如果还有不舒服得去趟医院,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时七尝试着张了张嘴,但喉咙还是痛的很,发不出声音,他只好无力的摇了摇头。他现在什么都吃不下,一点胃口都没有,但他还是一直看着严劭。
“好吧,那你……”严劭叹了口气,话还没说完,客厅传来一阵音乐,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时七直接一弹从床上坐起来,猛地抓住严劭的手。
“没事,是我手机响了,我去接个电话。”严劭无奈。
时七这才缓缓松开了他的手。
严劭出了房间,虚掩上了门,时七就什么也看不到了,只能隐约看见一个人影从客厅走过。
应该是去了另一个房间吧。时七想,那人长得真好看,眼睛是棕色的,鼻梁很高,嘴唇很薄,头发还多,就是有点长了,遮眉毛,好想摸一摸,手感肯定很不错。
这房子看着挺大的,应该是个有钱人。怎么会这么巧被撞见了呢?时七眼里闪过一丝警惕,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在时七看来那人好像没有恶意。
时七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把被子摊好,光着脚丫子悄悄推开了卧室的门。头还是有些晕,不过比之前好很多了。他看到客厅里只有一张大沙发,一个落地灯,一台大电视,还有一个茶几,茶几上放着几本书,没有别的东西了。
时七走进一看,最上面那本书是《生活中的经济学》。果然他也是大学生么?
客厅很大,落地灯昏黄的灯光让这客厅显得更空了,看样子是刚搬来,还有几个纸箱子堆在门口。
时七一靠近严劭的房间,就依稀听见从房间里传来的说话声。
“我知道……新房子还不错,就是这房子确实大了点,我一个人住空的很……上次给的钱还没用完,用完再说吧……”
是父母么?时七想要凑近一点听,刚一抬脚,就听见里面又说:“我这都十一点了,你那不得凌晨了?您还不休息,小心头发掉光了……”
十一点了?!
糟了!
时七脑袋嗡嗡的,此时确实是什么也听不见了,只知道自己要快点离开。他突然又想到自己这么不说一声就走了,是不是有些太不负责任了,但谁知道以后能不能撞见呢,况且里面那人好像没有要结束电话的意思。
时七咬了咬牙,还是选择离开,他快速穿上鞋,轻轻地打开严劭家的家门,又轻轻带上,没发出一点声音,像空气一样,溜走了。
“就是一个小孩,刚好被我撞见身体不太舒服,我就把他带到家里给了他一些退烧药。”严劭左手拿着电话,右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真没事,您放心好了。”
“那好吧,我也就是过问一下,没有别的意思啊,你别多想啊。”电话那头说道。
“我知道,我没多想。”
“钱真的不用再给了吗?都两个星期了。”
严劭嘴角无奈的勾了勾:“真不用,才用了一半呢,您那个钱不如留着自己养老。”
“嗐,老子赚的钱不就是为了养活你这个兔崽子嘛,花自己身上算怎么回事!”电话那头大笑道。
严劭听见他的笑声,眼底也有了一丝笑意,他温声叫了那人一句:“严叔。”
“诶?”
“谢谢。”谢谢你一直以来照顾我,对我这么好,让我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可这些话严劭说不出口,他唯一能开口的只有“谢谢”二字。严劭一说完就有些不自在地想找个坚实的地方靠一靠。
“啊?嗐,跟我还客气上了……我也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嘛……虽说不是亲生的,但养子也是儿子嘛,我不宠你,难道让福利院那个老阿姨宠你吗?”电话那头只是乐,一时间也有些语无伦次,因为严劭很少会说这两个字。
“嗯。”
“那行,你早点休息吧。”
“您也是。”严劭说完就挂了电话,这是他们俩之间的习惯,一般都是严劭挂电话,而且要及时,不然对面那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想起来什么事,絮絮叨叨就没完了。
严劭放下手机,揉了揉眉,有些困了。然后他突然想到什么,转身向客厅走去。
“你的衣服我帮你换下来了,放在卫生间,你要拿的话……”严劭话没说完,就看见客卧敞开的门和摊好的被子,上面空空如也。
他走进去,努力控制自己怒火。
严劭:就这么不辞而别?什么话都没有?耍猴呢?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孩,这么没有教养,亏我还自作多情,敢情人家都没当回事!
他扫视了一下房间,手紧紧攥成一个拳头。
严劭:不对,他走的时候我怎么什么都没听到,连开门声都没有,就算我在打电话,开门关门这么大的动静我也应该听得见,他该不会……是个惯偷吧?
他赶紧把屋子里里外外看了一遍,确定没少东西,这才走进卫生间,想要把时七的衣服扔了。
时七的衣服是一件洗的褪色的卫衣外套和牛仔裤,上面沾满了泥,脏的一塌糊涂,他实在不忍心自己的新床被弄脏,只好帮他换了身衣服,里面的衣服还是给他留着,然后自己去洗了个澡。
他一拿起衣服,一张卡就从里面掉出来。严劭捡起来一看,是张身份证。
路……飞?
这名字起的也是很奇葩,严劭看着身份证上的照片,有些出神。
严劭:这小子长得还挺白净。
照片上的时七理着干净的短发,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很吸引人,小孩很瘦,但还不至于病态,只是看着有点营养不良,要是稍微胖一点,两个腮帮子多一点点肉,一定是个非常漂亮的小孩。
想什么呢,再漂亮也是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