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二章 ...
-
时七从严劭家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黑透了。时七心情大好，在昏暗的小路上哼起来小曲。今晚的路灯也是很给面子了，硬是撑着没闪，寂静的小巷里，道路上的小猫小狗都不叫了，没了这些烦躁的声音，时七在路上走得更加自在。
时七没回平房，直接去了程叔那。这个点程叔的书店还亮着灯，时七兴奋的跑进去，却没见着人。
时七：人去那儿了？这个点还能去哪儿啊？
时七在书店里找了一圈，确定程叔是不在了，这才开始在书架间找起书来。
他从门口的书架开始找，找了五六个书架都没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最终还是在最里面的一排书架上找到了。
门口传来风铃声，把时七吓了一跳，手上的书立刻掉到地上。进来的人一开始以为店里没有人的，一听这动静，还以为有小偷，立刻冲了进来。
时七也明显被吓了一跳，看清了来人，才瑟瑟发抖道：“叔，是我。”
“呼。”程叔靠着书架喘了口气，脸上的阴霾还未散去，一脸见到仇敌的样子冲进来，把时七吓得不轻。
时七：程叔这是怎么了，跟人打架了？不对啊，跟人打架他也不是这个样子啊。
程叔眉头紧锁，眼神里透着凶光，脸上肌肉紧绷，也不像专门来寻仇的，倒像是作贼心虚突然被人撞见的应激反应。
时七最近觉得程叔愈发不对劲，肯定有什么事瞒着他，但也没多想，只要他人没事就好。但今晚程叔的反应确实是让时七有些后怕，这么多年了第一次见到程叔这副表情，不禁抖了一哆嗦。
“你说你这大晚上的来了也不叫一声，在这偷偷摸摸的……我还以为家里进小偷了嘿。”程叔明显是刚刚运动过，现在说话都还有点喘。程叔也没再看时七，自己说完话就自顾自地溜达到一边坐下了，好像是有点累了。
时七搞不清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匆匆把地上的书捡起来揣进衣服里，小步溜到程叔面前，找了个空地坐下。
“叔。”时七试探地叫了声。
“嗯。”程叔头也没抬地随意应了声，好像面前没人一样。
“呃……”时七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
好在过了几秒，程叔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本想再次一抹脸换回平日里的表情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但时七已经长大了，不是随便可以哄着开心的小孩了，这样只会让他多一份怀疑。
“那什么，我就去倒了个垃圾，结果撞见几个小混混欺负一个小女孩，结果就把人揍了呗。”程叔说道。
时七当然不会信他，但也不会多问，因为他隐隐觉得真相不会让他开心多少，也许还不是什么好事。其实最怕的还是程叔离开他，程叔瞒着他，就有他自己的理由，不想让自己知道。
“哦。那个女孩没事吧？”时七装作一副很关心的样子。
“啊？哦，你说那女孩啊，人没事，就是受了点惊吓，赖在地上怎么也不肯走，非得我送，那我就只好把人送回家了，就这点事耽搁了。”程叔也没多少心思去管时七的真实反应，只是顺着时七的话胡乱编凑了一通。
时七：还挺像回事。
时七说：“那人家没觉得你是坏人？”
这一说把程叔魂说回来了，当场发作：“你个小兔崽子什么意思啊？内涵你程叔是吧？你程叔看上去像个坏人吗？你见过哪个坏人长得这么圆润富态？我那是好心帮忙，明明就是英雄救美！”
时七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顶多算狗熊，还知道自己圆润富态，是不错。”
“你！哼。”程叔脸一扭，好似也没刚刚那样紧张了，脸上的表情也轻松了些。
时七收敛了笑，认真说道：“叔，我想去大城市。”
时七在来的路上就想说了，只是一进门没见到人，后来又被人吓了一跳，着实给他吞回去了，现在气氛缓和了些，时七才决定开口。
“啥？”这会儿轮到程叔惊到了，“你说啥？”
“我说，我想去大城市。”时七一个字一个字地给他重复了一遍。
程叔挠了挠耳朵，确定自己没听错，才缓缓开口道：“大城市啊，什么样的大城市？”
时七没想到他会问他这样一个问题，他连大城市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见也没见过，哪里说的出来什么样的大城市。
“大城市有很多人，有很多高楼大厦，当然也有很多就业岗位，你在那会比在这有出息。”程叔说道。
时七：程叔这话的意思是……同意了？
但程叔下一句又说道：“但大城市里的人心更复杂，不像这里，乱是乱了点，但好歹大家都心知肚明，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一眼就看得出来。但大城市里不一样，每个人都会伪装，你很难分清善恶曲直，表面的光辉下藏着的，都是人心的浮动。”
时七愣了愣，程叔讲到这里的时候，脸上多了份惆怅。
时七：难不成程叔是大城市里来的？
“你为什么突然要去大城市？”程叔突然问他。
时七总不能说为了严劭吧，于是就支支吾吾地含糊道：“就是没见过，想见见。林哥以前总说我跟大城市有缘，说不定我以后就能在大城市里生活呢。我也不是很想一辈子待在陈家巷，在这里长大，最后还得在这里养老送终，多没意思。”
时七已经尽量说的委婉一些，掩盖掉一些真实的想法，但程叔没往别的方面想，他也差不多料到时七会这么说，现在也正是最想趁新鲜的年纪，对未知的世界总有一颗探索的心也不奇怪。
程叔轻声一笑：“人生的乐趣就在于，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自己最终的归宿会在哪儿。年轻时的决定不是结果，而是过程，你只需要好好享受，别的什么都不用去想。”
程叔也没想过要一辈子把时七拽在身边，他知道这不可能，时七确实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身上有一种劲，一种在深渊里挣扎着，却依然能够笑对生活的劲。
时七也不再是需要哄着的年纪了，程叔只觉得自己以前可能还老是把他当小孩，觉得时七还是刚捡回来的那个小团子。却不料已经这么大了，时七这话一出，程叔才真真切切体会到了时七已经十八岁了，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程叔很少说几句正经话，尤其是对时七，在时七眼里他一直是个老顽童，一个总喜欢把他当小孩的老顽童。程叔突然这么一说，时七还有些不太适应。
“嗯……”其实我就是想跟着严劭去看看，没想那么多呢。
程叔见他皱眉，以为他在仔细思考人生，心觉好笑。
“啧，才多大点人，没事啊，别给自己这么大压力，去大城市经历经历也挺好，待不下去就回来嘛，家里又不是没人，你说是吧？”
家里又不是没人……
时七听到这里顿时心就抽了一下。
程叔是最早让他感受到家人的温暖的人，从小把他带大，教他读书写字，带他玩儿，虽然整天没个正形，但也确实是时七在这世上唯一的家人了。平房对于时七来说只是个住的地方，以前也没在意一直把那当家，但现在看来，只有有程叔的地方才是家，那平房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想到这里，时七鼻子就有些发酸，只是当事人不明所以，还在一旁傻笑着。时七有些气，但也有些好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多久，要是能一辈子都这样就好了。
时七回到平房就写了日记，文字间溢出的兴奋和喜悦藏也藏不住。只是写到自己想去大城市的时候停住了。
时七：不行不行，划掉划掉，万一被人发现就完了。
于是时七就把那句话涂黑，涂到看不清字为止。这个念想就埋在心里吧，况且他和严劭八字没一撇，还有程叔在这里，去不去大城市也不一定呢。
躺上床后，时七拿出了从书店顺出来的那本书——《同性恋那点事儿》。
在一通心理建设后，时七还是翻开了这本书，他不觉得自己喜欢男人，他只是有点喜欢严劭。
时七没看几页就翻不动了，这书也没什么好看的，讲的都是别人的故事，他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把书用衣服压在衣柜最下层，这会儿才想起来刚加了严劭的微信。
时七给手机充上电，他那个破手机用电用的贼快，得时时刻刻充着，充的还贼慢。
他点开微信，微信里没什么人，除了彦明，就是严劭。
严劭的对话框还停留在最上面，只是两个人什么都没说过。时七点开聊天界面，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但他还是盯着发呆。
严劭的头像是一半是黑色一半是黄色，还有一些红色的点点。时七看不大清，就点开了大图，这才看清图里是什么。
是黑夜，城市的黑夜，大马路上的来来往往的车流，路灯，车灯，还有高楼里的灯。看得出大城市的繁忙，这样的景色时七是没见过的，但他能知道这是大城市，他甚至怀疑，这是严劭长大的城市。
时七还点开了严劭的朋友圈，里面没什么稀奇的，全是各种各样的风景照，配文也都很简单，要么一个词，要么一个表情，要么什么都没有。
但时七看的很起劲，他觉得他看到了严劭变化的心情，那张清冷的脸下面藏着的一些细微变化的心情。
例如一张窗户的照片，窗户上都是雨滴，整体色调也是灰蒙蒙的，虽然什么配文也没有，但时七能看出来严劭当时的心情，只怕是和这雨天一样灰蒙蒙吧。
又或者是一张空荡荡的街道，只有路边一盏昏黄的路灯，照的人影子很长。只有一个词的配文——夜晚。
时七看着那被无限拉长的身影，不知为何感觉到了一丝落寞，他突然觉得严劭身边什么都没有，仿佛一直是孤身一人的。
一想到这里，时七就很想抱抱他。
没有别的想法，只想安慰一个孤身历经沧桑的旅人，单纯地觉得他只是需要一个人陪伴罢了。
“你快把他送走吧……”
“别管这个扫把星了……”
“快跑，快跑——”
一个模糊的身影在阴暗的走廊里狂奔着，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向前跑着。周围都是布满荆棘的破败墙壁，那人回头，背后的地面正在极速坍塌着，他拼命喘着气，双腿不听使唤，似乎感觉到体力支透，渐渐放慢了速度。
不行，不行啊……
他咬着嘴唇，嘴唇都出了血，但并未察觉。双腿越来越沉重，逐渐抬不起来了，低头一看，地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一片沼泽，而身后的地面仍在继续坍塌着。
沼泽地淹没了他的小腿，他极力用手抓住墙壁上的荆棘，被刺破了皮肉也毫无痛觉，只是墙壁逐渐光滑，他再也抓不到可以依靠的东西。
终于，地面坍塌到他的脚下，他跟着那些石块极速下坠。
严劭从床上弹起来，背上已经全部湿透了，汗珠从额头顺着脸颊滴到被子上，湿了一片。他大喘着气，眼前还是一片模糊，仿佛还在那个幽闭的走廊里，周围一片黑暗。
这是他近三年来，做的最可怕的噩梦，倒不是说梦到什么怪物追逐，而是梦到了最不愿意回忆到的那段经历。
他本以为自己不去想它，编造一些说得过去的谎言麻痹自己，就可以逐渐淡忘。但他错了，不知道为什么今晚会梦到，难道是因为时七？
他不得不承认，他在乎时七对他的看法，他想尽可能地在时七面前保持一个完美的形象，但他没想到时七知道他是孤儿的事他会这么在乎，在乎到自己又想起了这些，怕时七知道这些。
这些经历他没和任何人说过，连严振华都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个大概。
严劭翻身下床，去浴室冲了个澡。
他本以为他尽力掩饰的过去，会让他变得更坚强，但现实似乎有点相反，他反而开始越来越排斥那段历史，越来越害怕那段经历。
他一直在用各种事情来转移注意力，跆拳道也好，格斗也好，跑步也好，只要能让他发泄，能让他暂时忘记，就足够了。
严劭打开衣柜，里面有一个小型保险箱，他一直带在身边。他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幸福的一家三口，中间的小孩还是个需要抱在怀里的小娃娃，很难分辨出那个小孩是谁，但从旁边两人的眉宇间，还是依稀可以分辨出，应该是严劭的亲生父母。
鼻子突然一阵酸，严劭强忍着把眼泪压了回去。
严劭：真她妈的差劲。
他从来对自己不满意，尽管在外界看来他有一个有钱的老爸，还有一个学霸的头脑，是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学生，外加一副惊艳的外表，妥妥的别人家的小孩。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从来没有爱过自己，他也一直觉得自己不值得被别人爱护。习惯了黑夜的人，突然给他阳光，他只会伤的更深。
无数个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他已经让手
脚禁锢，让身体冰冷，直到有一束光照了进来。
他遇到了时七，时七不一样，时七的光，是温柔的，是探索的，是希望的。他能够在那样的阳光里，感受到温度，感受到心跳，感受到生命。
时七要是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估计会被吓到吧。
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严劭打开了手机，才想起来加了时七的微信。他果断点开时七的朋友圈，却发现里面只有一条记录，还是五个小时前的。
现在是凌晨三点，五个小时前，也就是昨晚十点，时七回了家之后。
——今天真开心！
后面还跟了两个企鹅跳舞的表情。
严劭想象了一下时七照着这个企鹅跳舞的样子，瞬间没忍住笑了出来。
今天开心，是因为自己吗？
虽然只有这么一句话，两个表情，但严劭凭借着过人的脑补系统脑补了一下时七小朋友拿着那个慢的跟老年拖拉机一样的“智能”手机，用两根手指仔细敲击屏幕的样子，还有嘴角肯定也跟着笑了。
三月的天还很凉快，自己刚刚又冲了个冷水澡，但严劭还是觉得身上开始燥热了起来。只是这个傻大憨没发现自己的嘴角已经对着屏幕扯到耳朵上了，这会儿还一本正经地点开论文界面。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打开论文界面，可能是因为心虚，等他反应过来时，从另起一段的开头就都是……
——时七，时七，时七，时七，时七……
结果这个憨憨还认认真真数了一下，一共有十七个时七，自己还沾沾自喜了一下。自喜过头后的结果就是……
——严劭你啥意思啊？！
——这啥玩意儿？！一大清早的你就给我看这个？！
——咋有一段都是‘时七’？！
——你脑子没事吧？！
夏风的微信轰炸，唤醒了后来又睡到中午的严劭的记忆。严劭盯着手机愣了好几分钟，才渐渐回忆起昨天晚上干的荒唐事。
他还没删掉直接发到群里了？！幸好只是他们三个人的群，但是……张晨晨那个腐女肯定又要……
——啊啊啊啊啊啊
——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
——！！！
他现在只想一巴掌抽死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