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风再生》花蕾

18、第十八章 风——欢迎你

　　“妈——妈妈——风醒了——你快来——快来啊……”一种欣喜若狂的激动充斥着整个楼层。
　　听到女儿一声接一声、一声连一声、一声高一声的呼喊，正在一楼实验室里的夜静慌忙丢下手中的试管，转身向三楼奔去。
　　整个楼层也跟着兴奋了，跟着沸腾了，助手们都奔走相告——
　　“知道吗？知道吗？风醒了！风醒了！”
　　“知道吗？知道吗？风醒了！”
　　“风真的醒了吗？”
　　“是的、是的。”
　　……
　　他们奔走着，相告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喜悦的笑，因为这是他们协同夜静博士一起五年来的兢兢业业，五年来的呕心沥血，五年来的努力勤奋，五年来的奋斗结果。
　　“风醒了吗？太好了！太好了……”夜静从楼梯的拐角处小跑过来，看见了手足舞蹈的夏夜，立时被她的兴奋感染了，在不迭连声地询问着。
　　“风醒了吗？”
　　“是风醒了吗？”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哦——谢天谢地！”
　　……
　　这群智商高昂的医学界的精英们，此刻表现出来的兴奋不亚于孩童。
　　“是的——风醒了，风醒了，他——睁开了眼睛，他刚刚的睁开了眼睛，他醒了，醒了……”夏夜喜及交加，泪珠顺腮而下，智商几乎降为了零，嘴里就只重复着这一句话。
　　已顾得全身消毒，已顾不得听女儿的唠叨，夜静迫不及待地绕过女儿奔进无菌手术室。
　　夏夜和助手们这才恍然大悟，跟在后面，想起了马上去看风。
　　玻璃监护室的病床上，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兴高采烈地冲进来的一群人。
　　“孩子——你终于醒了。”夜静站在床边欣喜地望着他，小声地询问他。
　　风抬起眼帘，望着她，黑色的眼眸里写满纯真，好像没听懂也好像没听见她说的话。
　　然而夜静并没有在意，她想风刚刚的从死神那儿挣脱回来，也许是太累了。她想风刚刚的又看到这个让他留恋的世界，也许是太激动。她想风刚刚地又看到了她和夏夜，又回到了亲人的怀抱，也许一时的不适应。所以对于他的不回答，她并没有在意。她侧头看了看各种仪器显示的数据，然后轻轻拿下了罩在了他嘴和鼻子上的雾化器，顺手拔下那根插进他鼻孔里的白色的橡胶管。
　　她转过身子，意识夏夜擦干眼泪，意识助手们不要议论，免得风看见再难过，再不知所措。
　　她伏下脸来，温柔地说：“风——好孩子，你真勇敢，真是一个生命的顽人，你又一次创造了生命的奇迹，从今以后，你将能永远脱离磨难，你将能再生，你将能站起来，你将能脱离轮椅，用双腿走遍千山万水，用双腿服务于这个美好的社会……”
　　“风怎么样啊？”
　　“风——感觉如何啊？”
　　“风——你的头还疼吗？”
　　“风——你饿了吗？想吃点什么？”
　　……
　　助手们也都非常关切的询问。
　　然而风始终不说话，只是用滴溜溜乱转的眼眸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助手小李说：“夏夜，你来吧，你来说几句，也许风是想把第一句话给你说。”
　　“擦干你的眼泪，不要再哭了，手术不是成功了吗？风这不是清醒了吗？风这不是很好吗？都是你的眼泪流的让风不知所措了。”妈妈疼爱地训斥着夏夜。
　　夏夜迅速地擦干了眼泪，调整了一下情绪，露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
　　她思索了片刻，不知道第一句话该如何对爱的人诉说，悠悠地她吐出了，“风——欢迎你，欢迎你带着生命再次回到这个美丽的世界，欢迎你带着智慧加入妈妈这个世界一流的医学团体，欢迎你带着爱再次回到我的身边，欢迎你带着双腿再次回到这个温馨的家……”
　　几个年轻的助手也面面相觑，和夜静一样眼里也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但无论怎样的询问，但不论怎样的诉说，风始终闪烁着的黑眸都一眨不眨，他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只是在呆呆地打量着这群望着他激动流泪的人群，打量着这个老是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流泪痛苦的女孩。
　　他们都有些呆了，一种不祥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夜静若有所思地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来。她狐疑地看着呆呆的风，心中充斥着一种莫名的担心，难道再植的神经和先天的颅内神经在相互摩擦，相互排斥时，损伤了其他的神经了吗？因而风丧失了听力和语言表达能力了？不可能。她在心中肯定的否认，因为一切的数据和一切仪器迹象都充足的表明，再植的神经已经和先天的神经在颅内相吻合，不然风不会醒来……只有一种可能她不能确定，那就是神经在相互排斥时，摩擦到了大脑表层的沟沟壑壑，损害了风的记忆细胞，因而风丧失记忆……
　　夏夜略显僵硬地站在床边，双手不安地紧紧握在一起，她紧张地望着病床上始终不语的风，黑色的瞳孔里有刚才的兴奋变成了担忧，还有一丝恐惧和一丝不知所措。风为什么不说话，难道风丧失记忆了吗？难道风连她都不记得了吗？……
　　“孩子……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妈妈迫不及待地问。
　　片刻之后，不见回答。“我是谁？你来过这里吗？你认识我们吗？”
　　听到妈妈试探性的话语，夏夜惊怔。她转过身来，在胸前虔诚地划了一个十字架，默默祈祷，万能的主啊！您一直用至高无上的法力主宰着万物，拯救了无数善良的世人，您既然让风作为一个人体来到了这个世界，您既然给了风一个充满智慧的大脑，您既然给了风一个宽广善良的心胸，您为什么还要将那么多的苦难降临给他啊？
　　您既然让风又再次重生，为何又不让他开口啊？您简直是太不公了……
　　她的头又变得晕晕乎乎，她的思绪又变得飘飘荡荡，她突然脱口而出，“风啊！为什么？为什么啊？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都不能回答啊？求你——求你开口说话啊……”
　　又黑又长的睫毛轻轻煽动，一双清澈透明的大眼睛依旧天真无邪地望着他们，病床上的风依旧没有开口说话。
　　夏夜越来越恐惧，越来越着急，她想能用什么样的方法让他开口说话啊？忽然她的脑海划过风说过的两句话，我告诉你——夏夜——即使风的大脑里只剩下一个记忆细胞，那个细胞里也会装着一个字——夜，那个细胞也会记得一张面孔——就是你……
　　夏夜深深呼吸，她竭力镇静下来，慢慢地走近他，望着他乌黑的眼睛，她的胸口突然一阵酸涩，黑色的眼眸顿时又罩上一层薄薄的水雾，“风——你记得我吗？”
　　风一眨不眨地望着眼前身穿白衣一头黑发的女孩，慢慢地——无邪的眼睛涌起些许复杂的情愫。为什么？为什么他感觉她是那么的熟悉？就好像他认识她，为什么他又感觉她是那么的陌生？而这种陌生……又为什么让他的心里有种窒息的难受？
　　“风——告诉我——我是谁？你一定要说，一定要说……”夏夜哽咽的声音里充满希望和期待。
　　这是怎样的一幕啊？相爱的人恍若两个世界，相见又不能相认，夜静和助手们也纷纷泪下。
　　风突然张大了口，努力的呼出了，“你是谁？”声音有些嘶哑。
　　夏夜的身子僵住，她失神地望着他，眼睛里充满了惊诧，目光惊诧的在他脸上缓缓地流淌。忽然，她微微眯起眼睛，是风的声音吗？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夜静和助手们也惊怔不已，他们望着风，目光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
　　风紧紧地盯着夏夜，“你是谁？”他又问了一遍，声音里有些好奇的味道。
　　心底忽然刺痛无比，夏夜深呼吸，无奈而茫然的笑了笑。她看得出——风不是在骗她，不是在开玩笑，不是在恶作剧，他是真的失忆了，他是真的不记得她了……她看着他，擦干眼地的泪花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神里是纯真和好奇，不再是爱恋和柔情，他的瞳孔不再蕴含着往日的稳重和成熟，而是蕴含着孩童般的天真无邪……这双眼睛还依旧是那么熟悉，但又给她一种怪异的陌生感……
　　他也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你是夜吗？”轻柔而沙哑的声音带有些许的不确定。
　　夏夜屏息，心底涌出一股狂喜，风记得她，风真地记得她，风果然没有食言……。她开心的笑了，脸上又爬满了欣然的泪花。
　　“孩子——你清醒了吗？你告诉我，我是谁啊？”夜静也欣喜地望着他。
　　风侧头看着她，“你是夜吗？”
　　不止夜静讶异，监护室里的所有人都再次错愕。
　　“你是夜吗？你是夜吗？夜——夜——夜呢？……”风望着眼前的人们，费力地说着。
　　泪水像小溪一样在流淌，夏夜痛心地望着询问夜的风，风是没有食言，风是记得她的名字，但是他已记不得她的面容……
　　“我是——我是——我是夜——我是夜……”她轻轻握住他的右手，任凭泪珠顺着脸颊流淌。
　　“哦——你是夜。”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又不确定地问，“你真的是夜吗？”
　　“是——我是夜——我真的是夜……”她再也忍耐不住，把头埋在他的胸前痛哭起来。
　　他望着流泪的她，心中忽然一阵酸涩的难受，他缓缓地、用力地从她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轻轻的试擦她的泪珠，“你不要哭了好不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这里好难受好难受。”他把手放在他心脏的位置上。
　　“好，我不哭……不哭……。”然而泪珠却流得更凶猛了。
　　助手们望着他们，眼中也都闪耀晶莹的泪光。
　　夜静的眼睛也湿润了，她轻轻拍拍女儿的肩膀，“小夜，不要再哭了，风能平安的醒来不是我们期盼已久，渴望已久的吗？不要操之过急，也许他的记忆慢慢就会恢复的。”
　　夏夜带着泪花点点头，脸上洋溢起了一种恰似幸福又恰似心酸的笑。
　　“孩子，你已经几天没有进食，想必一定很饿，妈妈去给你端碗粥来。”夜静边说边示意助手们一同离开。
　　玻璃监护室内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夏夜怔怔地望着眼珠滴溜溜乱转的风，心中一阵苦涩，到现在她也不相信，她也不确定风是不是已失忆……
　　“你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眼底却燃烧着期待的希望。
　　风望着她，乌黑的眼眸充满了稚气的纯真，他对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深深叹息，失望地垂下眼睑，“你叫风，你的名字叫裴御风。”
　　“风？裴——御——风？”他古怪地望着她，然后点点头，“哦——我叫风？哦——风？。”
　　夏夜痛心地点点头，“那……你见过我吗？你知道一个叫夜的女孩吗？你认识她吗？”
　　风轻轻皱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夜——我知道，我好像就知道她自己了。”
　　“真的吗？”夏夜惊喜，“你在哪里见过她呢？”
　　“我也不记得了。”他小声地回答，就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忽然他又对她灿烂的微笑，“嗯……也许是在梦里吧！”
　　“梦里？”她哑然失笑。
　　“要不然——就是前世。”他一脸的嬉笑。
　　夏夜再次惊怔，她诧异地望着他，望着他熟悉的面容，望着他漂亮的眼睛，望着他轻轻弯起的嘴角……她不相信，她不相信风失忆了，她不相信失忆的风会说出梦里、前世的话。
　　“你爱夜吗？你愿意做永远追随夜的风吗？”她再次试探他，她相信他说出的答案就是他失忆没失忆的最好证明。
　　“爱？爱是什么？”他困惑地望着她，然后摇摇头，“我不知道。”
　　“爱……就是……”夏夜有些语无伦次，她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就是……你愿意永远和她在一起吗？”
　　风想了想，然后又再次摇头，“不知道。”
　　夏夜心凉了，她呆呆地望着他，他的答案是不知道，那就说明他不会永远在她身边，也许有一天他会离开她……
　　玻璃房门被推开，夜静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无味的空气中顿时弥漫了一种清淡的粥香。
　　夜妈妈把托盘轻轻地放在床边的木椅上，用脚踩了下床下的按压器，白色的病床便慢慢地折起了30度的角。
　　夜静稍微的挪动了一下他头下枕头，让他更舒服的半靠着，然后左手端起木椅上的小米粥，右手捏起碗内的汤勺轻轻搅动了几下，她坐在床沿，“风——张开嘴。”说着舀了一勺粥放在他的嘴边。
　　风有些胆怯地看看她又看看嘴边的粥，时时不张口。
　　“乖——张开嘴，把粥喝了。”她的语气轻柔而慈爱，又充满了温馨，“喝了粥，你才有力气站起来，才可以慢慢的走路，才可以记起以前的事情……来——乖孩子——张开嘴巴……很好喝的，你试试看……”
　　风望着夜静，听话地张开了嘴巴。
　　她把粥放进他的嘴里，又舀起一勺放在他的嘴边，这次风没有抗拒，他飞快地长大嘴巴……
　　夜静既高兴又心酸，高兴的是神经再植成功，风没有任何危险，但却丢失了大量记忆……心酸的是这个孩子身上怎么会发生这么多的灾难……
　　夏夜僵硬地站在床尾，怔怔地望着孩童般张大嘴巴吞食的风，心中一阵刺痛，鼻子一阵酸涩，风真的失忆了吗？那个孩童般的大人真的就是风吗？泪珠再次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她伤心欲绝地跑了出去。
　　安静的走廊里，她发疯似地奔跑，仿佛身后有千军万马在猛追她。
　　在楼梯拐角处，她茫然的停下脚步，无力地蹲坐在墙角里，低头抱着膝盖无助的痛哭了，任凭满脸泪水肆意冲涮、任凭心中的疼痛肆意泛滥……
　　细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夜静看到了蹲坐在墙角里无助痛哭的女儿。心中涩痛，她缓缓地向她走来，蹲在她的面前，轻轻地抱住她，眼泪也跟着悄然滑落。
　　她知道女儿的委屈和脆弱，知道女儿的善良和坚强，她知道女儿的失落和心痛。几天来女儿由于眩晕了两次身体都一直很虚弱。几天来女儿都几乎没有好好的进食和休息了。几天来女儿都一直在观摩台上等着风的醒来。几天来她都没有好好的照顾自己的女儿了。
　　她突然心中升起了很多的歉疚，难道神经再植是个错误吗？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当初她也许会选择放弃，而再找其他人去实施……
　　看到女儿的悲切，她突然感觉很对不起自己的女儿和风，如果风不能恢复记忆，那么她将埋葬了一对感天动地的爱……
　　她怀着无比的歉疚，拉起了蹲在地上的女儿，“小夜，克制一下你的情绪，要坚强起来，我想跟你说几句话。风能平安地度过这次劫难不但是你们的造化，也是上天对你们的恩赐……神经再植是成功的。”她轻轻拍打她的肩膀，“别看现在风有些失忆，但我相信这只是暂时的，因为有你在爱他，我相信你的爱一定能唤醒他，还因为有很多的人在关心他、帮助他……”
　　“我们还可以帮助风找寻记忆，我们可以顺着过去的足迹把曾经难忘的事情再次演绎，把曾经难忘的话语再次诉说，也许这样可以激活风大脑内的残缺细胞，让他想起过去……现在的我们只需要时间，只需要耐心等待……”
　　僵硬的背脊在妈妈的怀抱中渐渐放松柔软下来，她不再哭泣，模糊的泪眼中浮现出了一抹坚定，妈妈说的对，她要坚强起来，因为风还需要她的护理，就算风从孩童做起，她也将会对他不离不弃。就算风真的失忆，她也将对他真心真意。就算风不再站起，她也会对他依然如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