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国》任何人

3、炼金城

　　——往事——
　　本草城一如往昔的安静，耕种草本植物为生，户户安居乐业。这是洛一最思念的故乡，是他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

　　城中只有一处还称得上气派的建筑，是位于城中心的石墙宫殿，供王族居住和执政。宫殿的高墙上攀爬着各种各样的植物，朴素而庄严。

　　这里是洛一的家。洛一并非王族，他的父亲洛诚是本草城第一将军，家族全部为军队效力，在他年幼时牵扯进城际战争，为保本草城而牺牲殆尽，洛一被老城主收养，与小王子一同长大。他不仅继承了家族的武力值，也同样继承了家族的忠诚血脉。

　　本草城的小王子阿木比洛一年长两岁，十八岁那年接任城主之位。阿木患有严重的心脏疾病，多次求助医疗城，唯有换心方可救治，但却一直没有适配的心脏。直到阿木二十岁那年，几乎油尽灯枯，却突闻医疗城一暴毙的绝症患者心脏刚好适配，阿木得救。漫长的治疗持续了三个多月，阿木清醒过来时，第一时间要找洛一，未曾想等到的却是洛一的离别信：

　　“你知道的，我多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如今你安好，我走的也安心了。会再相见！”

　　这信洛一来来回回写了几十次，这是唯一一封没有沾上眼泪的，如今在阿木的手上，却又被泪滴打湿。

　　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单枪匹马来到罪恶的集结地暗城，卖身二十年成为杀手，换自己的少主、自己的兄弟一条命。

　　八年的杀手生涯如梦一般，从他杀的第一个人，血溅到他的脸上，他蹲在地上呕吐，然后强撑身体拖着尸体掩埋；到如今，他可以行云流水，事了拂衣去，冰冷无情。

　　成为杀手的第一天，暗城城主亲自帮他整理了衣服，赐给他代号“一”，对他说：“你是洛诚之子，你配得上这个‘一’。”

　　从此，这个“一”为他带来了很多关注以及伴随而来的恶意——嫉妒、陷害、暗算，在暗城生活的每一天都漫长而残酷，流逝的岁月又格外短暂，似乎这一切都不配作为洛一的记忆。他很少说话，也不再笑，甚至避免一切不必要的接触，因为语言和笑容更容易留存在记忆里，有了记忆就会产生羁绊，而他只想忘记，不愿和这里扯上一丝关系。

　　直到有一天，暗城城主秘密会见了他。

　　“我有个儿子，和你差不多大，”他轻抿茶水，瞟了一眼洛一，“唔，应该是比你小几岁。他有点小麻烦，我想请你帮帮忙。”

　　洛一点了点头。

　　“他被囚禁了，你若可以将他毫发无损的救回来，我可以减你十年契约。”暗城城主淡淡道。

　　洛一猛地抬起头，一脸震惊，减十年契约，确定是“小麻烦”？

　　“你若答应这笔交易，就给我一个承诺，若未能救出他，自愿增加契约三十年。”暗城城主盯着他，目光如炬。

　　减十年契约，减十年契约，减十年契约，洛一似乎只注意到这几个字，他早已不想如此苟且的活着，管他是什么天大的“小麻烦”！

　　“好！”洛一答道。

　　洛一回过神来，望着爬满绿植的石墙，眼睛有些湿润，“会再相见”，他记得自己的承诺，他曾经含泪写下这个承诺，但他不确定，再见是在人间还是天堂。

　　他对门口的守卫道：“我是阿洛。”

　　我是阿洛。恍如隔世。

　　阿木已经成长为一个优秀的城主，有一个美丽的妻子，和一个可爱的孩子。他离开的第一年，阿木身体恢复，开始重启治理；他离开的第二年，本草城恢复稳定，阿木开始满世界的找他；他离开的第三年，阿木还是找他；他离开的第四年，阿木认识了一个姑娘，坠入爱河，继续找他；他离开的第五年，阿木和姑娘成亲，还是找他；他离开的第六年，阿木有了一个儿子，继续找他；他离开的第七年，阿木还在找他；他离开的第八年，他们终于再见。

　　洛一想要的自由，过了二十六年才真正来临。

　　这次他没有留信，而是口头告诉阿木：“你知道的，我爱自由，看到你一切安好，我的旅行就可以继续了！”

　　他要去这世界真正走一走，看一看，去探寻人生的目的。
　　——炼金城（1）——
　　夜幕逐渐吞噬这座黄金之城，夕阳如血，血染在全城金灿灿的建筑上，更显凌厉。
　　第一站就挑个纸醉金迷的地儿，不愧是我。
　　洛一暗自想着。
　　我反正也不差钱儿，肯定是要住个目之所及最好的酒店。
　　他一边走，一边扫视四周，给经过的每个酒店打分。
　　天色渐晚，他有些倦了，决定不再找了，在一个豪华的花园酒店门前停下脚步。
　　酒店四周围绕着一圈草坪和花卉，正对门是一条十字路，路两旁还伫立着十数个雕塑，雕刻的应该都是炼金城历史上的伟人，酒店外围金碧辉煌、灯耀如昼，怎么看都是一个相当高级的酒店，只是酒店的名字与之太不相称——“外城人酒店”，这名字凭空把酒店拉低了十个档次。
　　外城人酒店，倒也应景。洛一想着走了进去。
　　刚进门，就来了个视觉冲击。
　　一个盘着发髻，穿着一身道袍的高大男子，正在酒店大堂里舞剑，边舞还边向空中洒着纸钱。看到这场景，洛一心里突地冒出一个词：天女散花，哦不，壮汉散花。
　　洛一避开他，走到前台：“开间套房，窗子面向市中心的。”
　　前台小姐姐笑得像朵花：“好嘞，黄金套房，44层，一共4块银币！”
　　好家伙，一句话里三个“死”，这个酒店没倒闭，真是奇迹。
　　“我要豪华的那种。”洛一道，4块银币，莫不是柴房吧。
　　“好嘞，钻石套房，40层，一共5块银币！”
　　“我要最豪华的那种，顶级，懂吗？”洛一道，5块银币，是钻石还是碳。
　　“不好意思啊，钻石已经是我们这里最顶级的客房了，可以先带您去看一下。”小姐姐赔笑道。
　　“算了，谢谢。”洛一转身就走，这价位，很明显，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字面意思。
　　“听说可以把游泳池水抽了，换成酒？”道袍男子已经舞完了剑，正与洛一擦肩而过，走到前台。
　　“是的，您需要的话，现在就可以帮您换！”小姐姐道。
　　“那把我房间换一下，换成果酒，谢谢。”道袍男子道。
　　洛一听到差点摔一跟头，他又冲回前台：“房间带游泳池？”
　　小姐姐愣了一下道：“是的，钻石套房带泳池。”
　　5块银币的酒店房间里会带游泳池？
　　小姐姐微笑接着道：“我们的钻石套房共上下四层，一层配套健身房和游泳池，二层配套厨房、餐厅和新鲜果蔬种植区，三层书房，四层卧室。”
　　洛一这次是真的跌了一个跟头，他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5块银币，不是贪便宜，而是好奇，这样的价位说明这个酒店一定有不同寻常之处。
　　谁知，他掏钱的手被人按住，是那个道士。
　　“年轻人，不要贪小便宜，容易吃大亏。”道士道。
　　洛一抽出手，认真地点点头，对前台小姐姐道：“我房间的泳池水换成果汁。”
　　“年轻人，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你听过没？”道士道。
　　“我花了钱的。”洛一说罢，拿了房卡潇洒上楼。
　　这次换成道士差点摔了一跤。
　　果然，洛一把酒店转了一圈，刚开始听到前台说44层他就已经在怀疑，这酒店占地面积不大，更不高，怎么可能有44层。原来，这酒店所有的楼层都用了带4的数字，1层就是4层，2层就是14层，3层就是24层，酒店总共有14层，最高层就是49层。
　　看着电梯里这一串的4，洛一心中隐隐不安。
　　电梯门正要合上，一只手伸了进来，扒开了门。
　　“一起吧，我也是40层，哎，你呀你，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来人正是道士。
　　40层一共只有两个客房，洛一是钻石1，道士是钻石2。
　　洛一刚要进门，就听道士问“年轻人，你头一次来炼金城吗？”
　　“嗯。”洛一点头进了门，门外是走廊里道士的叹息。

　　这房间！不愧是顶级！
　　洛一像参观博物馆一样，一层一层慢慢地欣赏着，越看越觉得震撼。
　　他其实不是第一次来炼金城了，甚至可以说来过很多次，但他对炼金城其实并不了解，因为每次来都是带着任务，在阴暗的角落，做着无人知晓的勾当。
　　他正出神，门铃响起。
　　门中站着的，赫然还是那个道士，头发还盘着，身上已经换了正常衣服。
　　“有事儿？”洛一皱眉。
　　“相逢是缘，想跟你认识下，你好，我叫秦落。”道士微笑道。
　　洛一点点头道：“阿洛。”
　　秦落微一错愕道：“叫我阿落也成，也成，蛮亲切的。”
　　“我的名字是阿洛，三点水加各的那个洛，不是落后的落。”洛一道。
　　秦落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落后的落？”
　　“前台瞄了一眼，还有其他事儿？”洛一握着门把，就等对方说没有，然后直接关门。
　　秦落抵住门道：“我有话告诉你，进去说方便吗？”
　　“不方便。”洛一说着就要关门。
　　“你就不好奇为什么这酒店如此廉价吗？这酒店有鬼！”秦落急道。
　　洛一放开门，示意他进来。
　　秦落正了正衣服道：“不要怕，有本道士在，保你平安的。”说着走了进来。
　　洛一幽幽道：“我最爱听鬼故事。”
　　秦落脊背发凉，望向洛一，洛一难得一见的露出了笑容，但是笑的很阴森。
　　秦落有点后悔进来了，他现在想出去，但是门啪的一声关上了，而且有个阴森森的门神横在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