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逃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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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亡（1）——
“我打听过你，他们说你是个哑巴。”霍也嘴角微微上扬。
洛一面无表情地将木柴往火里一抛，火舌上涌。
“看来他们说的不全，你还是个聋子。”霍也继续挑衅。
洛一看也没看他一眼，仿佛他就不存在。
霍也仰头灌了一口水，水洒出来弄湿了他的手，他自然地用湿手蹭了蹭洛一的衣服，嘴里轻描淡写地说着：“劳驾。”
洛一眉头一皱，粗喘了两口气，坐到他对面，仍是一言不发。
“诶呀呀，我真是太惨了，以这种速度走回去至少要十天半个月呢，却要和一个冷冰冰的聋哑人一起，闷死我了。”霍也侧身躺下，翘起二郎腿。
第二天清晨，霍也拿着一根狗尾巴草搔着洛一的鼻子，洛一打了一个喷嚏，猛地坐起来，手快速按上剑柄，他竟然睡着了！
“别紧张，别紧张，没事儿，你睡得太熟了，本来我是不忍心叫醒你的，但是再不赶路，他们恐怕要追上了。”霍也笑道。
洛一胸膛剧烈起伏，太危险了，不可能，他不可能熟睡过去，一定有诈！他猛地掐住霍也的脖子，冷冷道：“你下了药？”
霍也脸憋得通红，轻轻拍打他的手，洛一将他放下，又钳住了他的手腕：“说！”
霍也边咳边笑道：“记住了，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你下了药’，很有纪念意义。”
洛一怒目而视，一拳打在他脸上，霍也脸上立刻肿起一块，嘴角还渗出了血。
霍也仍旧笑着：“不闹了，不闹了，再闹我怕是要被你打死了。我算好了路线，今天正午之前，他们不可能找到我们，你已经三天没好好睡觉了，我想让你安心休息一夜，但你这个死性子肯定不会听话，所以我在火里丢了点安神香——”他瞥了洛一一眼，继续道：“——趁着你昨天生气的时候。你先放开我吧，我昨天可是守了一夜，已经禁不起折腾了。”
洛一突然感到脑子有点懵，某处高墙似乎倒塌了一角。
霍也的笑还在脸上，但是脸色已经有些泛白了，他的声音虚弱难掩：“哥，我的手，很痛。”
洛一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放开了手，他匆忙的收拾起行李，消除了火堆的痕迹。
——逃亡（2）——
霍也站在半山腰凸出的一块巨石上指着东方道：“再走两天就出这片山了，那边有个镇子，可以买点物资。”
洛一翻了翻火上烤着的野兔道：“往南。”
霍也在他身边坐下道：“往南都是山间野路，的确是容易藏身而且路途最近，但是他们肯定也想到了这一点，所有大部分追兵肯定也是往南。往东虽绕远，但更安全。”
洛一摇头：“镇中必有埋伏。”
霍也道：“当然，往东即是完全暴露在敌人面前，但并非是任其宰割，小镇外是海城地盘，进了海城便可轻松逃过敌人的追踪，只要过了小镇这一关，往后便是康庄大道。”
洛一摇头：“你这是赌命。”
霍也道：“我有把握能赢。”
洛一把烤好的兔子递给霍也道：“赌徒没有好下场。”
霍也笑道：“世人难道有不是赌徒的？耕者赌这一年风调雨顺，恋人赌对方的一颗真心，臣民赌统治者圣明贤德，你我也秉承着各自不同的原则和梦想，赌上了一生。拿这次来说，我本可以在医疗城继续浑浑噩噩的活着，选择冒死和你离开也是一次赌博。”
洛一默然。
霍也接着道：“见到你我就知道，我们这是必胜的一局，哥，跟我一起下注，如何？”
洛一点点头，一则他的命早已卖给了暗城，不在乎生死，再者这少年的话带有魔力一般，总是能让他无法反驳。
霍也道：“我很好奇，像你这样的人，为何会心甘情愿为我暗城效力？”
洛一道：“报恩。”
霍也挑了挑眉：“有趣，据我所知，暗城还没有能力对你这样的人有如此大的恩惠吧，”他眼珠一转继续道：“哦，明白了，是你的家人，你这是卖身替人还恩啊，高尚，佩服。”
洛一白了他一眼道：“不是卖身，二十年，救了你，就是十年了。”
霍也撇嘴道：“啧啧，可惜了，等我回去一定想办法再帮你一次，让你这辈子都卖给我们家。”
洛一挥手把他的头按在烤兔子上：“想都别想！”
——逃亡（3）——
洛一的半身衣服都已经红了，霍也撕开他的袖子，用火棍帮他消毒：“忍着点，伤口还挺深的，所幸是在胳膊上。”
火棍略过洛一的伤口，豆大的汗珠渗出额头，他死死的咬着牙，一声也没吭。
霍也扫了他一眼道：“疼就出点声，没事儿，就我俩，不用强撑着。”
直到伤口包扎完，洛一也没有出声。
“好吧，男子汉，弄好了，但你这衣服恐怕不行了。”说着霍也脱下自己的外套，外套下是一件套头薄毛衫，毛衫下是一件卫衣，卫衣下还有一个背心。他打了个寒颤，把卫衣递给洛一道：“暂时对付一下，下一个小镇子再给你买新的。”
洛一又是一愣，没想到这货竟然穿了这么多衣服，每次以为了解他的时候，就会有新的“惊喜”。
洛一接过卫衣道：“不愧是你。”
霍也笑道：“不是该说谢谢吗？”
谢个头，受伤还不是为了救你。
火堆正旺，洛一仰头喝了一口水，水洒在他的手上，他自然的擦在霍也的身上。
霍也愣了一下，拾起一根木柴丢进火堆：“哥，你学我。”
洛一道：“反正我穿的也是你的衣服，擦哪都一样。”
霍也笑了，刚刚认识这家伙时就感觉到他外表下一定藏着不一样的东西，原来是无赖。
“今晚我睡，你守夜，给我填个香。”洛一道。
“哥，我才是少爷。”霍也道。
“我是哥。”洛一道。
霍也无奈地耸耸肩，往火堆里扔了一根安神香。
——逃亡（4）——
多日后，洛一和霍也终于进了暗城的地界，可以安心地找个小酒店休息。
夜半，二人坐在庭院的石阶上，看着漫天星斗。
“想不想看烟花？”洛一道。
“想，想和你一起看。”霍也道。
洛一从怀里掏出一根信号棒，举了起来。
霍也伸手按下：“哥，这不是烟花。”
他知道，信号一放，他爹——暗城城主就会派人来接他，洛一心领神会。
洛一笑着看了看身边人道：“好，带你去看真正的烟花。”
深夜，洛一伙同霍也翻进烟花售卖店，搬出一个小推车的烟花，丢下了几枚金币。
凌晨，空旷的野地里，霍也捂着耳朵坐在草地上，洛一将几排烟花一一点燃，小跑着回到霍也身边坐下。
火树银花不夜天。
“好看吗？”洛一问。
“好看。”霍也望着天空，望着洛一，“好看。”
“哥，你真是个奇迹。”霍也道。
“那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不然你爹也不会雇我。”洛一得意道。
“哥，陪看要不要额外付费？”霍也冲烟花抬了抬下巴。
洛一转过脸，盯着霍也看了好一会儿，发出“叮咚”一声：“费用收到。”
霍也失笑道：“就这样？”
“存到记忆里了。”洛一道，“要是有相机就好了，可以把这些画面都留存下来。”
“你喜欢——相片这种？”霍也道。
“是啊，你要不要也存一张。”洛一对着霍也晃了晃脑袋。
霍也笑了笑，认真地注视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洛一用手指戳了戳他的头：“再看加钱啊。”
霍也收了眼神：“好了。”够回忆很久很久了。
——逃亡（5）——
“这任务真不该派我来。”洛一叹了口气。
“怎么，是我不配让哥救吗？”霍也道。
“全部的逃离路线你都已经计算好了，我一个杀手干成了保镖。”洛一道。
“哦，我不配有哥这么厉害的保镖。”霍也道。
“我是怕回去后，你爹要哭。”洛一道。
“我爹，他哭什么？”霍也道。
“这次任务的价格和工作量可不成正比，他可能要吃这辈子最大的一次亏。”洛一道。
霍也笑了：“我爹，哈哈哈，他从来不会吃亏，这次也没有。这次安排来救我的人只有一个要求，你猜一下？”
洛一厚着脸皮道：“天下第一，功夫无敌，难道不是？”
霍也道：“是是是，你是，只不过，我要求的却不是。”
洛一的确不知。
霍也道：“忠诚，刻在骨子里的忠诚。我虽然布局精密，但也需我的助手把命交在我手上，若关键时刻他有一丝犹豫，我们就都将死无葬身之地。当然有很多人也都不怕死，面临生死一瞬时也会选择牺牲，但却极少有人在面临长时间的死亡压迫时，还可以安然迎接死亡。所以需要绝对的忠诚。”
“有点好笑，你爹选我竟然是因为忠诚，整个暗城□□，谁都知道我是最想离开暗城的。”洛一笑道。
霍也道：“哥，你不是对暗城忠诚，也不是对我忠诚，你是对自己的承诺忠诚。你答应了带我回家，就一定会带我回家。”
洛一愣了一下，又笑了：“以后我对你也会忠诚，因为我对朋友忠诚。”
霍也深深地望着洛一，眼中晶莹闪烁。
洛一讶道：“你不会是被我感动哭了吧？”
霍也回过眼神，拍了他一下道：“哥，你话也太多了。”
洛一又笑起来，暗城岁月中，这些天几乎是他所有的笑和大部分的话。
霍也低下头，轻轻道：“哥，谢谢你。我十岁就被送到医疗城了，现在大部分的技能也都是这十二年间被那些人练出来的，如果我走出来遇到的第一个人还是那样的人，我心里仅存的一点信念恐怕也会消失了。”
洛一强作轻松道：“哎，谁还不是呢，我到暗城这七八年，都快石化了，是真的变成一块大石头，大家都以为我是哑巴呢，你也改变了我对暗城的看法。”
一个被黑暗笼罩，一个双手沾满鲜血，他们将噩梦和污泥都踩在脚下，努力伸出双臂抓住一点落在手心的光。
两人对视一眼，笑了起来，他们都是幸运的人，都是淤泥中挣扎向阳的花。
——分别与重生——
“你自由了，孩子。”暗城城主展开手上的协议让洛一看了看，然后直接扔进火炉中。
洛一下意识的向火炉方向动了下身子，看着协议燃成灰烬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你在暗城的资料也尽数销毁了，出去后可以重新生活。”暗城城主转着手上的宝石戒指，凝视着洛一，似乎希望他说点什么。
“用你们的话说，走出黑暗，回到光明。”暗城城主又补充了一句。
洛一缓缓抬起头，注视着城主，一字一顿道：“为什么？”
“呵，不想走吗？你如果想续签协议我当然无比欢迎，金钱美女、权力地位，只要你想要，我都可以付给你。”城主挑了挑眉，露出一丝狡黠的笑。
洛一对城主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他自由了，他心心念念的自由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入，为什么是猝不及防，为什么是闯入，他知道，是因为给他自由的那个人。他送霍也回家，霍也还他自由。
风吹过广袤无垠的草地，绿浪波动，绵延万里。
洛一站在朝阳的光芒里张开双臂，阳光是柔和，草地是清新的，空气是香甜的。
“回家，回家，回家！”他口中喃喃念着，笑容绽放。他奔跑，跳跃，一切都如同八年前的光景，岁月未改，人心依旧。
洛一一边跑一边摸着光，他知道这光照着他，同样也照着他身后某个地方的某个人，他们都将在这阳光下重生。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逃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