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落之他遇见了人类》枯野芭蕉

39、第 39 章

　　刘振宇缓了口气，挣扎着爬向哲别。他探探他的鼻息，想要学晏南柯那样将真气输入哲别的体内，将他从死神手里救回来。
　　“你这样做没用的。”熵追淡淡地说道。
　　“不做怎么知道没用。”刘振宇眼里噙着泪花，视线渐渐模糊，他将双掌贴在哲别的胸口将自己的真气注入他的体内，那里一片寂静，只余一点温热的体温。他害怕，亦不忍，眼睁睁看着这个敦厚忠勇、嘴硬心软的朋友、晏南柯的左膀右臂就这样牺牲，“哲别，撑住！撑住！”
　　“无岸浮天被毁，羽族被灭，六界之内已无他安身之地。”熵追说道，“你既非羽族，为什么没有逃？”
　　“因为他们是我的朋友。”刘振宇抬起头，他的眼睛里有光，笑得又骄傲又坦荡。人在顺境的时候，往往不太会往后看，习惯于往前冲，去攻城略地，忽视自己的内心世界。而只有当被逼入绝境，才能激发出自己的潜能、意志力和求生欲。刘振宇没有时间思考自己为什么要回来救晏南柯，他只后悔自己本领太弱，没能保护好大家。经历了那些风风雨雨，不知不觉间，他已将他们当作朋友、家人。而他，本就是个顽强、自信、有信念的人，无论在哪个世界，他都宁愿战斗到最后一刻，也不愿放弃希望缴械投降。
　　“难道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勾结魔族？”熵追问道。
　　刘振宇说道：“我为什么要相信那些陌生人的鬼话，而不相信朝夕相处的朋友？我既不是瞎子又不是傻子。”
　　“我很高兴，他有你这样的朋友。”熵追笑得欣慰，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是啊，人生能得一知己，足矣。
　　“熵追！”头顶传来白炼的声音，伴随着大鹏煽起的风旋，一道白光落在他们之间。后面跟着熵追的坐骑蚩杀。
　　“老白头……”熵追柔声回应，记得年轻时，他总喜欢这么调侃白炼，嘲笑他年纪轻轻就一头华发。此刻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怀念，忘记了就在刚才他们还刀剑相向。他竟然到了此刻，才想念起这位挚友。
　　“你……”已有多久没有听过这三个字？除了熵追，没有人会这么叫他。他卸下了所有的盔甲，心里一软，“熵追……”
　　“我睡了太久，现在梦终于醒了。”熵追的心中涌起深沉的离情。正邪一念间，他曾经因为爱欲而沉沦魔道，也因为尚未泯灭的神性而悬崖勒马，如今他岂能放任自己复仇的愤怒而亲手杀死自己的儿子？当然不能。恨太累了。
　　“老白头，我有三个字不知道要怎么说。”熵追怆然一笑。
　　“不必说。”白炼说道。他要说什么，他都懂。他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他已听到。
　　“那你就送佛送到西吧。”熵追说道，旋即面色一黯，浑身一颤，便见他的元神从头顶升起，那血迹斑斑薄脆如纸的身体就飘飘悠悠地倒了下去。
　　刘振宇飞过去抱住了他。
　　熵追的元神说道：“年轻人，替我向他转告两句话。”冲破了封印，没有了涅槃痕的元神，很快就会灰飞烟灭。
　　刘振宇意识到，这是熵追留给晏南柯的最后遗言了。他点点头。
　　“蚩杀，你自由了。走吧。”熵追对已现老态的坐骑说道，“保重。”那蛇怪在空中悲鸣不已，最后恋恋不舍地向天边游去。
　　“走吧。我的时间不多了。”熵追说道，回头看了一眼晏南柯。此一眼，穿梭万年；此一别，将是永远。
　　“喝杯酒的时间总有的。我为你存了五万年的不归酿，可香了。”白炼的眼眶已湿润，他将他的元神收起纳入怀中，看了一眼昏迷未醒的晏南柯，一拧身，直冲天穹，往溯月洲而去。

　　一缕破碎的天光刺破层层密云，像一把刀片划开晦冥世界的大虚无，露出满目疮痍暗黑的内核。平静的光照亮了一些些四周的环境，刘振宇这才发现，他们身处在一只巨大的佛手之上，巨大的佛身深埋入地下。这里是佛手镇上盛极一时的佛光寺。
　　晏南柯依然陷入虚弱的睡眠之中。柔和的光辉洒在他婴儿般纯粹无辜的睡颜上，赶走了萦绕在他眉间的最后一丝阴霾，却也将那凤族标记洗得分外艳丽。
　　佛手镇几日前曾遭遇猎星师的扫荡破坏，镇上的仙门世家无一例外地全部惨遭毒手，佛光寺本是千年古刹，香火鼎盛，如今也已人去寺空，徒留断壁残佛，妙音绝响。刘振宇索性在这荒寺废庙里整理清扫出了一间尚能住人的禅房，将晏南柯和哲别安置在两张床榻上。这一排房间估计本就是僧房，虽然设施简陋，但是生活必需的用具一应俱全，洗涮干净即可使用。小云和鹏鸟在四周搜寻了一番，没有发现异常，最后一个翻上屋顶警戒，一个则团成拳头大小飘在屋顶上，盈盈地发出微光，充当起照明的烛光。
　　哲别依然没有好转的迹象，靠着刘振宇持续输入真气续命。他们已无处可去，到处都是要捉拿他们的天兵和探子。刘振宇冷静下来后，理了理思路，发现条条道路都不通，干脆就随遇而安不再去想。
　　他在院子外面的水缸里舀了盆水，从贴身的里衣上撕了块干净的布，就着微光将晏南柯的脸细细地擦干净，将那条被鲜血浸染的布条换下。他不忍去看那双眼睛，那双曾经比星星还要明亮的眼眸，已永远的凋零。他总觉得，像晏南柯这样的人，任何时候都该是纤尘不染、光芒万丈、高高在上的，甚至连以前他朝着自己摆出冷若冰霜、喊打喊杀的面瘫脸，都是理所应当、甘之如饴的。那一切就像一场美好的大梦，此刻却被现实恶狠狠地砸碎殆尽，令他如此怀念与心痛，那种痛与怒，比他自己失去一切时的感受还要强烈百倍。
　　“晏南柯，好好休息，有我在。”刘振宇喃喃自语道，“醒来后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