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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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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辽兵犯境的消息传来,是在五日之后。
汴梁城已半月未见日月,厚重的黑云无边无际压在头顶,令人胸闷气滞。
白玉堂从大名府辖下的郊县抓捕一名杀人惯犯返回,天已近亥时。乌云遮住了天光,地上更没有一丝亮,只有包拯书房的窗口透出晕黄的灯光,在黑沉沉的夜里略有些暖意。
白玉堂大步流星来到书房外,轻叩了两下房门:“白某抓捕人犯回来了。”
屋里油灯晃了两晃,有人快步走过来打开了房门,是公孙策。
“白少侠辛苦,快进来暖一暖!”
白玉堂闪身进屋。书房内一盏孤灯照着满书案的卷宗,却不见包拯,只有公孙策一人。
“公孙先生,那凶犯已被白某擒获,现收押在大名府牢中。本应当面禀告包大人知道,不知大人可是身体不适,早早歇了?”
“大人受急召入宫去了。”公孙策低头整理文书,轻声叹息,“真定府八百里加急快报入京,辽人已攻至城下了。”
“我在大名府亦见到各州各县组起了乡勇,严加盘查过路行人。”
“唉。。。自古战祸,皆是百姓遭殃啊。”
油灯是啪啪两声炸开了灯花,火苗摇曳,照得人脸上半明半暗,眉间沟壑深刻如刀。
“战报上。。。会不会有展昭的消息?”半晌,白玉堂幽幽开口。
公孙策手中顿了一顿:“。。。最好是没有。”
又是沉默,只有挪动书卷的声音,沙沙笃笃,既轻且慢。
忽听大门方向有人高呼“包大人回府”,白玉堂与公孙策心中俱是一跳,对视一眼,立刻冲了出去。
迎到包拯时已到了后堂。见他二人出来,包拯挥退随从衙役,阴沉着面色一言不发,缓步行至椅前坐下。
白玉堂直觉有些不妙,借吹火折子点亮烛台之际悄悄打量包拯神色,果然愁云笼罩,双目无光。
“大人,前线战事如何?圣上可有何决断?”公孙策上前小心问道。
包拯无声叹息,轻摇了摇头:“辽兵十万大军攻打云州。虽尚未攻下,但交战首日,云州守将童威便身受重伤。圣上已下令自京畿抽调兵马粮草支援云州,亦命河北西路指挥使亲赴云州督战。”
“首次交锋主将便受伤?”公孙策吸一口凉气,用力捻着胡须,“战况竟如此激烈。。。”
两人相顾叹息,白玉堂在旁再也无法强人忧虑,涩声问道:“战报上有没有说到。。。说到展昭?”
屋内一时静下来。包拯重重闭上双眼,缓缓仰头,颌下胡须微微打颤。
“大人,莫非。。。”公孙策脸上霎时惨白,手按在桌角上已开始微微发抖。
白玉堂既惊且疑,按耐不住抢上前要抓包拯手臂,却终究强抑住站定,只把宝剑越握越紧。雪白的剑随穗抖动不一,连声音也带上了颤音:“展昭,他是不是。。。是不是,死了?”
一声长叹隐隐似有哭音,包拯慢慢睁开双眼,凄伤痛且,如暗夜深渊。
“展昭。。。身着辽国服色出现在地方帅旗之下,辽国主将萧长锋身边。当日两军阵前,以袖箭射伤童将军的。。。便是他。”
四周刹那间一片空寂,白玉堂怔怔地瞪视着包拯,便似从来不认识这人一般。脑中有个声音,嘤嘤幽幽,一遍遍重复:“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诋毁猫儿?他决不会叛国,你为什么污他名声?为什么。。。”
“白少侠,白少侠!你醒。。。”公孙策见他面如白纸,泥塑木雕一般僵立不动,慌忙上前欲叫醒他,却不料被他猛力挥开,险些跌个跟头。
“我不信!展昭是什么样人我比谁都清楚,他决不会做出如此之事的!”白玉堂赤红着双眼嘶声大吼,状若厉鬼,“我要到云州去,当面问问他有何难言之隐!若有人平白污蔑,我定要还他的清白!”说罢也不等包拯答话,“砰”地撞开房门便冲入夜色中,只留下门板兀自来回扇动,寒冷的风灌了进来。
白玉堂象一道旋风似的卷过中庭,穿过花木寥落的小园,奔向自己暂住的客房。一路疾驰,踩倒枯黄花草无数。
炽热的疼痛在身体中涌沸,似熔岩,似毒火,焦灼得五脏六腑都生了烟,化了灰,空荡荡无依无凭。
他们说你叛国,他们说你为异族攻打大宋的城池。。。展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有人陷害你?还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笨猫,你那条命不是你一个人的,绝不可轻易抛却,不管为什么理由!
在云州呆着,什么也别做,我这就去找你。我不信,我们两个到了一起,还有什么闯不过去的龙潭虎穴!
匆匆打点了简单的行装,白玉堂牵了自己的白马,跃马扬鞭沿空无一人的长街奔驰而去。马蹄叩在石板路上急如骤雨,夜间的冷风扎入肌肤,冰寒恍如实质。
云州,云州,展昭!
白玉堂的脑中除了“云州”和“展昭”外再无一物,几似空明,仿若痴狂。
骏马疾如流星在空旷的街道上化作一条白线。忽然一道人影从侧方小街上猛地蹿出,白玉堂一惊,急忙收紧缰绳。白马咴咴嘶鸣,收不住冲势人立而起,前蹄踢蹬间正正将那惊呆的冒失鬼踹了个跟头。
“拿住他,拿住那行刺丞相大人的刺客!”
小街另一端涌出大群护院打扮之人,各执刀棍,有的举着火把,有的提着灯笼,灯笼上明晃晃书写着大大的“范”字。
白玉堂这才省过对方是范丞相的家院,急忙再去看那倒地之人。蒙面黑巾已飞散开,虬须剃发,赫然是个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