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妃》蝉鬓

2、第2章

　　江芙梗住，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静静打量着他。

　　他一身饮血般的猎猎红袍，袍上金线暗织，麒麟踏火，肤色极白，苍凉如雪，眉目深艳，喜怒难辨。

　　这人就是原主单相思爱的死去活来的未婚夫秦夜笙，当朝赫赫有名的岐王爷，两年前以三千兵力大胜三万敌军，屠尽大月城百姓，将百离国打的落花流水，却也因此落下了残疾。

　　江芙啧啧两声感叹，唉，多好的苗子，可惜是个瞎子。

　　秦夜笙听她良久不说话反而声声叹息，眸光愈寒，冷冷道：“不要再和我玩什么把戏，我根本就不喜欢你。”

　　江芙满不在乎的耸耸肩，“那随便你咯！”

　　秦夜笙：“......”

　　怎么感觉这女人和平常有点不一样？

　　他手指抵在唇边吹了声哨子，江芙顿时听到九霄之上的一声嘹亮粗亢的啼叫，仰头一看却是只长着巨大翅膀的火红大鸟盘旋而来，江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秦夜笙一掌甩上了鸟背。

　　“啊！啊！啊！”

　　伴随着大鸟流星直上冲入云端，江芙鬼哭狼嚎的叫声此起彼伏。

　　秦夜笙没想到她这么聒噪，淡淡皱眉，“闭嘴。”

　　耳畔风声如雷，江芙眼泪都快飙出来了，大声疾呼道：“你你你，你不会是想着把我扔下去摔成肉饼吧？真是好变态的想法，你不娶我就不娶，用的着这么折磨我吗！你个禽兽不如，心狠手辣，口眼歪斜的臭男人！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本来还在平稳飞翔的大鸟像是也听出了这些话里的辱骂意味，替主人抱不平似的，发怒长啸一声，翻滚身子一个猛冲，又直坠而下，眼看着就要跌入海面，又险险擦身而过。

　　江芙头晕目眩，心惊肉跳，一时尖叫，一时呕吐，差点没直接挂了，喃喃小声骂道：“臭鸟，你给我等着，我非得把你一锅炖了不可......”

　　秦夜笙有点好笑似的，安抚似的捋着大鸟脖子里的绒毛，“重明最是通晓人性，你当心祸从口出。”

　　江芙想起刚才的刺激经历仍心有余悸，忙绷紧嘴，只两眼骨碌碌转着。

　　秦夜笙舒展了展了身子，“放心，你将我搂的这么紧，我就算想把你丢下去也无从下手。”

　　江芙一惊，这才发现自一开始两手就长臂猿似的抱着他腰，整个人都窝在他怀里，可以说是很投怀送抱。

　　她蹭的弹起，像碰着了什么烫手山芋似的，小脸顿时火辣辣的热到了耳朵根，不过偷眼瞧着他寡淡的脸色，空洞的视线，又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这窘样他看不见。

　　还不适应高空飞翔的江芙骤然失去支撑的重心，惊叫一声，差点没被迎面的飓风掀翻。

　　秦夜笙挥袖而过，牢牢拽住她手，将她重新揽入怀中。

　　“归墟海已过了，如果你不想摔成肉饼的话，最好乖乖别动，我会安全把你送到家里。”

　　江芙往下空探了一眼，只见万丈云渊下海面渐远，奇峰耸峙，为了小命考虑，果然不敢乱动，半天“咦”了声，张开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见他没什么反应，奇道：“你又看不见，怎么知道归墟海过了？”

　　秦夜笙道：“归墟海之外是大蛮山，我闻到了大蛮山上的野菊香。”

　　江芙搜罗着脑中记忆，更奇怪了，“不是都说大蛮山上毒物横行，瘴气密布，到处都是黑绿绿的有毒植物，怎么可能会长野菊呢？”

　　秦夜笙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幽幽的黯下来，只阖目养起神来，不再说话了。
　　半天无人搭理，江芙有些泄气，无聊到东瞅西看，发现有鲜血沿着他袖口滴滴滚落，已洇成一片，遂不由分说的撸起他袖子察看，只见他腕上割出一道细窄伤口，血珠如爆，正源源不断的往外涌。

　　她像是见鬼似的“呀”了一声，掰着他手掌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天哪这么巧，咱们手心里的相同位置有一块相同疤痕呀，不过你的在左手，我的在右手。”

　　秦夜笙面无表情的抽回手，显然觉得这个巧合不值一提。

　　江芙想起喂进嘴里的那缕比常人滚烫许多的血液，不禁一愣，看犯人似的把他从头到脚来来回回审视了好几遍，那......难道不是幻觉？是眼前这个脸无比臭的男人大公无私割了自己的手腕喂给她的？

　　割就割吧，割个手指不就行了？实在不行割个脚趾也不错啊，干嘛割手腕，他难道脑子有坑，不晓得这里有动脉血管吗？不晓得这样一直放任不管也许会失血过多而死吗？

　　江芙盯着他面孔，罢了罢了，看在他脑子不太聪明但长的还不错的份上，她就发发善心好了！

　　她从裙摆上撕下一块布，拽过他的手腕仔细缠着。

　　雪白的裙布很快被染红，江芙讶然，“怎么回事？怎么止不住血？”

　　说着又不信邪撕下一块再缠，如此重复了四五遍，他那手腕已包的像千层粽子一般，鲜血还是持续不断的渗透着。

　　毫无疑问，全是无用功，血一点没止住，反而流的更厉害了。

　　江芙属实有些瞠目结舌了，“天哪，你是什么怪物？”

　　秦夜笙面色冷峻，如覆寒霜，猛然抽回袖子恶声道：“既知我是怪物，当初又何必要千方百计的嫁给我？”

　　江芙哑然，想起这两年京城里关于他的流言蜚语甚嚣尘上，一派敬他是保家卫国的英雄战神，一派辱他是草菅人命的阎罗厉鬼，更有传的神乎其神的，说他每到夜晚子时将现出青面獠牙的鬼煞真身，剖人心脏，吸人脑髓......

　　目前为止她并辨不出他的善恶，不过他救了她，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知恩就得图报。

　　那她刚刚做的事没一点毛病。

　　江芙声音软软的低声道歉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像是怪物，但像是和就是有很大区别的！”

　　秦夜笙：“......”

　　他静静凝望着她的方向，冷冷淡淡道：“不必多做无用功，我身上的伤口，无论大伤小伤，除了服用群玉丹之外无法愈合。”

　　江芙急道：“这样的灵丹妙药你应该随身带着吧？”

　　秦夜笙面无表情，“喂你吃了。”

　　江芙瞪大眼：“喂我？”

　　秦夜笙道：“否则也救不回你。”

　　江芙皱眉道：“你就只带了一颗？”

　　秦夜笙讥嘲道：“你以为是什么随处可见的萝卜白菜？”

　　江芙忽然拽过他手腕，俯身下来，嘴唇贴上他伤口轻轻吮吸着。

　　说真的，这是她唯一的办法了，如果她的嘴吸不住他的伤口，那她就一路用舌头给他堵着吧。

　　秦夜笙身子一僵，只感觉到她柔软湿润的小舌像一阵春夜潮汐似的漫上来，向来不喜欢与人触碰的他竟难得没有十分抗拒的挥开。

　　片刻后，她有点小骄傲的缓缓仰起脸，“我厉害吧，你看这样血不就止不住了嘛！”

　　秦夜笙手腕有些麻麻的，心里也有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感觉，听到她清亮如鹂鸟的声音才渐渐回过神，手指轻轻抚上伤口，血竟真的止住了？这怎么可能呢？就算是鲛麟所制的群玉丹也不会有这么快的效果！

　　江芙看他直勾勾盯着自己，抱胸警惕道：“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秦夜笙双目沉沉，“江芙？你真是江芙？”

　　江芙心里一个咯噔，这男的是警犬托生的吗？

　　他弧度锋利的薄唇轻开轻合，温热的气息持续在她脸上喷洒，“嗯？江芙？”

　　江芙叫苦不迭，捂住脸快速思考对策，不能！绝不能被识破！这是思想封建的古代社会，要是被当成什么精怪，那可是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江芙硬气道：“我当然是江芙！”

　　秦夜笙唇角微勾，“可我怎么觉得不像呢？还有，你的脑子好像正常了？”

　　江芙一鼓作气的吼道：“哦呦，你的意思是只能人生病，不能人痊愈了，再说像不像只有生我养我的爹娘，与我同胞的哥哥们知道！关你什么事！”

　　秦夜笙似笑不笑道：“说的也是，的确不关我事。”遂盘腿坐正了身子，视线散散漫漫的抛入浩瀚云海中。

　　江芙深吸一口气，想起马上就要见到白得的爹娘和四个哥哥，心里更是直敲鼓，俗话说骨肉至亲血浓于水，又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那么多年，真正的江芙已经死了，她这个换了芯子假冒的真能蒙混过关吗？

　　江王府。

　　小厮一路飞奔着跑来报信，“老爷！夫人！郡主回来了！郡主回来了！”

　　本来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夫妻俩像是打了鸡血似的站起来，双双拔腿就往外跑。

　　后头撵了四个儿子，“爹！娘！你们慢点！”

　　儿子后头又撵了两个毛头小子，“爷，奶，等等我们！”

　　江芙前脚刚进府门，就看到到迎面一片人影奔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死死捞进怀里。

　　“小五啊，娘的心肝宝贝，你可终于回来了，这么多天你去哪了？你要是再不回来娘就没命活了啊！”一妇人抱着她，哭的肝肠寸断。

　　江芙心里知道这位就是原主的娘燕氏，闺名清平，当朝平阳长公主。

　　一旁神情憔悴的中年男人也是泪花点点，强自忍着，看着平安归来的闺女又是庆幸又是后怕，只管向几个碍眼的儿子开刀，“还好小五平安回来了！要是她少了根头发丝我就打死你们几个没用的东西！一个个怎么当哥哥的，看个妹妹也能看丢！”

　　四个大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讪讪的低头认错，甭管他们在外面怎么叱咤风云，到了老子跟前还得是龟孙子。

　　江芙瞧着这四个堪称人中龙凤的哥哥，又瞧着尽管为国事操劳秃了头却别有一番风采的便宜爹江安民，不禁感叹江家一门真是祖坟上冒青烟，这真是什么神仙人物都能生出来。

　　正想着，忽感觉有几只小胖手扯上了裙子，江芙低头就看到两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探出来，粉雕玉琢一模一样的小脸，个个睁着溜溜圆黑玛瑙似的眼珠，异常认真道：“姑姑，爹和二叔三叔四叔都没用，以后阿宣保护姑姑。”

　　另一只也不甘示弱的挥舞着小肉拳头，“嗯嗯，爹和叔叔没用，阿政就和哥哥一起保护姑姑！”

　　他们躺枪的爹和三个叔：“......”

　　臭小子！

　　江芙表面镇定，心里狂狮怒吼，两手不自觉的捏上两人白白胖胖的小脸蛋使劲揉了几下。

　　她感受着这一大家子实实在在血浓于水的亲情，亦有些动容，“爹娘，哥哥们，不用担心，我这不是平平安安的嘛！”

　　燕氏一愣，忙牵起女儿的手上下打量，见她眸光清明柔和，口齿清晰，和以往痴痴呆呆的样子完全不同，一时惊喜的语气发颤，“小五，你......你刚刚说的话再给娘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