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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惊存亡暗思离情 ...


  •   卫虎送着锦姐到庄上,朱老爹亲迎出来,卫虎将城中秦王重病的话说了,朱老爹听了跌脚朝天,连叫了几声菩萨保佑,卫虎说:“王爷也用不着我们操心,那府中太医坐得下两桌,和尚道士上百人给他念经,通城的人都眼望在府中你老只在庄上照料好奶奶吧!”

      朱老爹直起身,“这个自然。”遂叫了儿子媳妇孙子孙媳妇一家十几口出来与锦姐见礼,锦姐让他们别多礼,说:“出来的忙也没给你们带东西。”

      朱老爹恭敬说:“奶奶哪里的话,奶奶来庄上住自然是我们孝敬奶奶。”吩咐媳妇子们忙饭的忙饭,打扫的打扫,儿子和孙子也不下地了,房前屋后拾掇了一遍,朱老娘六十多岁了今日是第一次见锦姐,怎么看怎么欢喜,赞说:“年画上的人就是奶奶这样的,咱公子真有本事。”

      高妈妈问说:“您老看看奶奶是生公子还是小姐?“

      “当然是公子了,将来当公侯继家业,再娶漂亮的少奶奶。”

      高妈妈和卫嫂听了都笑,卫嫂更是高兴,“还是您老人家会说话,咱家的家业香火都兴旺着呢!”

      锦姐在她们的谈笑声中想起朱秉杭那清冷的神情心内顿觉得有些不安起来,端着茶碗只是发呆。朱老娘怕她初来乡下不习惯,加倍的殷勤侍奉,晚饭时家中碗筷都用热水煮过一遍,又闻锦姐是南京人喜吃鸭子,找邻里买了两只鸭子杀了,寻着庄上的厨子收拾上来。

      锦姐感他们盛情便安心住着,乡下蔬菜都是现成的,鸡鸭也不缺,朱老爹时常上集去割肉捞豆腐。村里白天热闹,晚间安静,最是适宜孕妇静养的,锦姐白天看看在门口走走,同高妈妈说说话,逗逗家中的猫狗,不知不觉就过了八天,这日站院中看羊吃草,高妈妈和卫嫂在做活计,卫虎架着车从道上来了,卫嫂开了院门,卫虎一身素衣带着孝,锦姐一看就知道了,问:“是王爷去了吗?”

      卫虎应着说:“公子让我来报信的。”一面从车上捧了孝布下来,朱家娘们忙着剪裁,卫嫂替锦姐在臂上系了白条,锦姐问卫虎,“公子呢?他怎么样?”

      “公子一切都好,只是记挂奶奶,如今王府事多抽不开身让我来看奶奶。”

      锦姐摸着肚子,“我在这儿没什么,只是月份又大了,孩子动得厉害,你跟他说过几日有了空千万来看我。“

      卫虎记下了,问锦姐缺东西不,锦姐摇头,“我什么都不缺。”

      卫虎又同卫嫂说了几句话,急急回城去了。

      自送锦姐走后,朱秉杭走到自家门首,见家门紧闭,进了院一丝人气也无,想喝口热水也没有,朱秉杭自己厨下一煮了碗粥吃,又回房换了件衣服,昨日家中还一切如常,今日家中就索然如此,处处都透出冷落。朱秉杭在厅中闭目静坐一直到天黑,卫虎点着灯进来,不意朱秉杭在厅上坐着倒吓了一跳,问:“公子,你醒着吗?怎么在这儿干坐着灯也不点?”

      朱秉杭睁开眼睛,“我醒着呢,我没事就在这儿坐坐,奶奶安顿下了吗?庄子上可好吗?”

      卫虎说:“朱老爹一家接着奶奶都高兴极了,庄上虽粗陋东西也都齐全吃用都不缺。”

      “那就好,你也辛苦了,关了门早点睡吧!“朱秉杭交代了一声就回房了,卫虎看他房里还是黑的,他不知朱秉杭的心境,只说:“公子真是个做家的人。”

      天一亮主仆俩又上王府,里间王妃和太医请朱秉杭看方,朱秉杭推脱不得只好进去一齐守着,七日间看着人参鹿葺,灵芝雪燕称斤的用下去了,只如石沉大海的一般,府中山珍海味一点也吃不得只灌些参米汤度日,延挨了八天在夜里去了,王妃抚尸恸哭,哭得泪也干的声也哑了,外间姬妾也是一片哀嚎,口口声声都在喊王爷,朱秉杭一眼看去都是青春年少的好年纪,可惜花样年华就在深宫之中暗淡下去了。

      长史女官都来劝王妃节哀,问:“停在哪里?如何装裹?”

      王妃哭肿了双眼,说话的力气也没了,外间又报知府到了,王妃只朝朱秉杭道:“杭儿,你看这个场面我一个妇人如何支应的过来?”说完又伏在地上哭道:“王爷啊,怎么就抛下我去了,几十年的夫妻临了做别的话也没一句,你生生闪得我好苦啊!‘

      朱秉杭也顾不上避嫌,扶着王妃起来,“婶婶保重,如今事虽多也不过按例行事,等朝廷的人下来就好了,婶婶若放心侄儿来打点。”

      王妃将他的手重摇了两下,“如此最好,一切拜托了。”叫了长史、典薄、奉祠、典宝、典仪、纪善一处吩咐说:“这几日内外事体都听将军差遣不得有误。”

      众人都领命,朱秉杭在外招待来吊唁官绅,调遣僧道,事物收领,事无巨细没日没夜料理了二十多日,朝廷中人来了,朱秉杭写了清单交割了事务当面别了王妃才脱身回家。路上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邻居知道秦王薨逝好听宫闱秘事,见他家来都来相问,朱秉杭只说生了急病八日而亡,邻人们也跟着感叹,之前看过病的文奶奶同老娘说:“这得亏是王爷,还能延八天的命,那小惠儿家两口子说死就死了,半日也没多挨留下个小孩子真是可怜。”

      朱秉杭惊问道:“哪个小惠儿?”

      “还有第二个小惠儿吗?就是自幼与公子一起的。”

      “可真吗?是何时的事?”

      另一个王老爹说,“怎么不真!我那日就在他家量米,小夫妻俩在后面吃饭,吃了一半都说肚疼要解手,我量好米就听里面叫人说他们倒了,柜上的人抬得抬叫得叫,我还帮着叫大夫呢,药没用上一副下午人就去了。”

      朱秉杭觉得一阵头旋,扶了一把卫虎,卫虎搀住:“公子,你这阵子肯定是累坏了。”也来不及进家,问王家要了张凳让朱秉杭先坐下,朱秉杭呆滞了半响,方问:“如何人在哪里?”

      王老爹回说:“尸首停在尹家,为收尸还吵架呢!说饭是小惠儿做的,儿子就是媳妇害死的,不愿给媳妇收尸,让黄家拉走不然就要见官,您说说这叫什么事儿?一个好好的家就破了。”

      朱秉杭看着眼前这街巷是与小惠儿自小在这里跑,在这里玩儿,如今街巷依旧人事都翻了几翻了,也不怕惹人疑,让卫虎取回家取了一百两银子,买了两刀纸,两匹白绸,走到尹家去吊唁,没进门就听见里间在吵,黄家夫妇声声在哭女儿,尹家人说:“你女儿死了,我儿子也死了,真真两下开交,孩子是我家孙儿,你女儿你自家领去吧!”

      黄老娘呼天抢地道:“天哪,天哪,我女儿自进你家门有什么对不起你处,为你家生儿育女,日忙夜忙,不明不白死在你家连棺材都没一口,真是欺负死人了,我今天一头碰死在这儿随女儿去吧!“说着就要撞墙,里间一群人拉住了,朱秉杭走进去也没个人招待,只见大堂上一副棺椁,还有一具尸首白布盖着想就是小惠儿了,朱秉杭也不忍细看,向黄老爹说:“事已如此以后两家也做不成亲家了,死者为大入土为安,暴尸堂上实在不成样子,我去买副板,你们把惠儿带回家收敛了。”

      黄老爹流着泪向朱秉杭道谢,黄老娘也不叫了,尹大爷冷笑一声,“你家女儿是有故事的,这不就有相亲相厚的来送了。”

      卫虎听了火起,喝道:“你胡说什么?我家公子是什么人?是你信口玷污的?”

      “算了!“朱秉杭一点不在意,把两刀纸与尹大富烧了,出门到棺材铺买了副孔雀杉板,让送到叶巷街口黄家皮货店,剩二十两银子一并交于黄老爹治丧,,黄家两口说了很多感谢的话,多是谢朱秉杭有情的意思。

      朱秉杭也懒得解释,只带了卫虎回家,卫虎细想这几日的事怕朱秉杭心上过不得,为让朱秉杭高兴就说:“奶奶还在乡下待产,上次我去吩咐说公子抽身回来就去看她,您看咱这几日去吗?”

      朱秉杭正是心如死水的时候听提起锦姐,胸间方有了丝活气,说:“那明日早去吧!”这一夜从儿时想起几十年的事在脑中来来回回的闪现再睡不着。

      次日一早强打精神同卫虎到了庄上,锦姐好生欢喜拉着手问东问西,他也强笑着一一做答,说到惠儿死信时,锦姐、卫嫂、高妈妈都惊呆了,不信有这样的事,卫虎说:“还是我们出钱收的尸还有假吗?”

      锦姐和卫嫂一齐出声,“为什么要咱家收尸?”

      卫虎又将那暴尸堂上的话说了,锦姐听了也不好多计较,卫嫂听了还是心疼银子,高妈妈说:“这是积德的大善事,准有福报的。”一句话音还没落,锦姐就捂着肚叫疼,卫嫂和高妈妈两头扶住了,朱秉杭陪着她进去躺下,锦姐见眼前无人,又问起小惠儿的事儿,“你与我说实话为什么替她收敛?”

      朱秉杭无奈道:“实话就是看不下去,我心上只觉得冷冰冰的,从叔叔死到惠儿死,我看这世间的热闹实在虚枉,营营一世终究如泡影一无所有,我虽眼前守着你但不知分别在哪日?”

      锦姐听得一头雾水,以为他为连日来的事伤怀,“咱们好好的日子哪来分别的说法,人家夫妻要营生要做官要行商,咱夫妻一家又没有外头去,这才分别几天你说这不吉的话,还是为小惠儿的死?”

      朱秉杭听话头不好也不朝下说了,锦姐见他不说话,以为被自己说中了更加来气了,怀着一股子气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肚中一阵阵的疼,朱秉杭看她面色不好,只得开口哄说:“我与惠儿只是平常情义,此事无论是谁我都不会袖手旁观的,你千万不要多心,我本是淡薄的人哪有私情可论。”

      锦姐也顾不上跟他理论,“我肚子疼你快看看。”

      “啊?”朱秉杭慌了忙给她把脉,可这生产的脉也摸不出来,就大声叫高妈妈和卫嫂,高妈妈上前一看又摸了摸了肚子,说:“不了得,这是要生了。”

      卫嫂说:“才差大半个月呢!”

      高妈妈说:“提前也是有的。”锦姐一阵阵疼得越紧了,朱秉杭抓着她的手,“你觉得怎么样?我拿参片你含着?“

      高妈妈拿了条厚褥子垫上,对朱秉杭说:“这生产不是病,公子外间去吧,这里有我们。”

      锦姐只是叫疼,朱秉杭揪心不已,又在屋里磨蹭了会儿,等到浆水破了,高妈妈再三的催说:“男人在产房不吉利,公子快出去吧!”

      朱秉杭这才出去了,卫虎等人在门外候着,全家都盼着锦姐顺利生产,从中午发动到太阳落山还不曾落胞,听锦姐的声儿也渐渐没了,朱秉杭在外焦心来回的屋里走动,卫虎正想宽慰几句,里间高妈妈满手是血的跑出来,“公子,胎位转不过来,奶奶眼看没有力气了,您看怎么办?”

      一屋子人的脸色全变了,朱老娘说:“女人生孩子三天三夜都是有的,急不得,慢慢来。”

      朱秉杭看见高妈妈那满手的血,心全乱了,拉着交代道:“孩子不打紧,只要奶奶好好的,千万保证奶奶,这崩出血不是玩的。

      高妈妈得了这样严重的话虽心下不安也只得硬着头皮又进了产房,其间只听着锦姐时不时的痛声,眼看一夜将过天色渐明,高妈妈才抱着个孩子出来,却是浑身青紫,一点声息都没有,卫虎先就哭了,朱老爹和朱老娘也都面容凄惨,朱秉杭只看了一眼也不问男女就闭上眼说:“抱出去吧!”

      朱老爹上前接过去了,朱秉杭走到里间去看锦姐,见锦姐面色苍白昏然睡着,卫嫂哭唧唧地在替她擦洗旁边好摆了好几盆换洗下的血水,朱秉杭强忍泪意坐到锦姐身边,拿起她的手搭上脉,摸到锦姐的脉动才松了一口气,自顾自地说:“你没事就好,是我害你受了一场大创。”

      锦姐昏迷着也听不到,朱秉杭让卫嫂收拾完就下去歇着,又叫卫虎上城中给锦姐配补药去,众人都散了只他一个人在床前守着一步也不离,过了一天一夜锦姐悠悠转醒,朱秉杭问:“觉得怎么样?可还认得我吗?”

      锦姐身子虽虚弱神智还清醒,微笑说:“你怎么问这种傻话。”想坐起来身上实在使不上劲,朱秉杭掖着被说:“你快躺着别惊动了。”

      “孩子呢?是男是女?”

      朱秉杭低下头答不上来,锦姐又问了一遍,朱秉杭深吸了口气,温言说:“你没事就好了,孩子的事就不用想了,咱与那孩子缘浅只当没有过吧,你受了一场罪好好将养比什么都重要。“

      锦姐心中咯噔一下,不敢置信道:“我那孩子没了吗?“

      朱秉杭点了个头,锦姐便如木头一般定住了,哭都哭不出来,朱秉杭抱住她,“锦姐你别吓我,你心上不好受只打我骂我,你身子若有个好歹,我就是死也赎不回。”

      锦姐这才哇得一声哭出声来,朱秉杭只轻轻替她拭泪,“别哭了,仔细哭坏了眼睛。“

      卫嫂和高妈妈听到哭声也双双进来,卫嫂是跟着哭,高妈妈劝说:“奶奶这妇人生产就是走鬼门关,您刚刚从鬼门关回来,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您和公子还年轻头胎的女儿不要也罢,养好了身子将来开花结果三年抱俩,您是头回生产我是经过的人,咱做妇人的谁没掉过两个孩子?不信你问卫嫂。”

      卫嫂只得跟着扯说,“我曾有孩子也小产了。”

      锦姐擦擦眼,问:“我只觉得自己命苦,同样十月怀胎我连孩儿面也没见上。“

      高妈妈说:“那是那孩子无福不会脱生,也是前世一场冤孽罢了,奶奶现在已是补报了,两下开交各不相欠吧!”高妈妈胡扯一篇话让锦姐略微开怀了些。

      朱秉杭又亲侍汤药,端饭送水,孩子虽然没了月子却是做得讲究,在乡下疗养了一个月锦姐复了几分元气,朱秉杭才安排回城。锦姐说要上孩子坟上看看,朱秉杭说:“连个坟头都没有不看吧,你风地站着不好。”

      沈澄在河州算得锦姐已临盆,派得相儿来贺,一进院就没见家下有喜意,朱秉杭出来相见把实话告知,相儿也替他们惋惜,朱秉杭说:“本来要你们面见,但怕触起她伤心处还是不见了吧,这东西我挑大人的留下,小孩的你还带走。”

      相儿也说了几句向好的话,朱秉杭留他吃了顿酒饭让卫虎送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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