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重山》碧海无波

56、还是无题

　　贾午被顾顼带回了关雎宫，守门的两个侍卫已经换了人脸，云翘也已不在了，不知道有没有受到牵连？顾顼一脸冷漠的看着贾午，贾午毫无惧色的回瞪回去，她怒道：“是我要去见他！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迁怒旁人！？”

　　顾顼冷笑：“朕在你眼中就是这般不明是非之人么？我看你也不想在这关雎宫待了，冷宫可能更适合你！”

　　“去哪儿都行，只要看不到你我就好！”

　　“你！！！”

　　顾顼额上的青筋隐现，他强自忍耐了一会，对着门外候着的太监道：“传旨——废除贾午贵妃名号，即刻迁入冷宫！”

　　听旨的太监惊疑的抬眼望着顾顼，似是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内容。顾顼怒道：“还愣着作甚！？耳朵留着摆设的吗？”

　　传旨的太监去了，顾顼也一拂衣袖生气离开。贾午在他身后叫他：“顾顼！你在棠棣园说的不是真心话对不对？”顾顼恍若未闻，大步离开了关雎宫。

　　贾午当日就搬去了冷宫，只依斐陪着她一起。

　　历朝历代冷宫都是最荒凉破败的地方，这里埋葬了太多韶华女性的青春岁月，隐匿了多少鲜为人知的故事。处处都是冷冰冰的，足以把常人逼疯。贾午看着眼前素净着一张脸蛋、举止疯癫的女人，很难将她与往日堆砌着一堆脂粉的谢美人联系在一起。可是一步步小心跟在她身后的圆脸丫鬟，贾午又是认得的。

　　果然，那宫女一看见贾午，便一脸惊恐的表情，她大概也是意外贾午会出现在此，而当初她在瑜妃吃食里下药，可是将这锅扣在了贾午头上。她一把拉住欲往贾午身边凑过来的谢氏，紧紧的抱在怀里，似乎是在怕贾午伤害她，谢氏瞪着一双乌黑的大眼，幽幽的盯着贾午。贾午的反应倒是平常，她对着那宫女略一点头，便绕过她们进了屋子。

　　说是屋子其实也不尽副实。这处房间窗户还露着光，屋内摆设落满灰尘，墙上还残存着不知什么的黄渍，空气中透着腐败的气味。贾午还真是第一次住到这样的屋子里来，她一瞬间就想到了小重山上自己简陋的房间，虽然乱，但是跟这一比还真是天壤之别。

　　想到小重山，她就想到了元勰。老元头也不知在做些什么，他当初教的那句：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现在想来当真是最美满的生活状态了。

　　贾午便安心在这冷宫住下了，与疯了的谢氏比邻而居。白日天气好时还时常见着谢氏在院子里瞎跑，嘴里还胡乱说着话，她的丫鬟便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生怕她摔了碰了。到了晚间这冷宫便突现了它的阴森恐怖，有的屋子很早就没人了，有的屋子也许有人但从没出来过，安静的夜晚间或响起女人凄厉的叫喊伴着一两声野猫的惊叫。贾午总是依偎在依斐怀里才能睡着。

　　顾顼也没来冷宫看她。贾午想着可能她这一生就在这冷宫中度过了，她与阿衍，分别被困在这皇宫的两个地方，头顶同一片天空，却相见不得。

　　泰康九年冬，大雪的日子。

　　贾午身处冷宫，并不知道近几月来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大臣争论的焦点是在处理顾衍的事上，他们担心顾衍一直关着，他手下的那批人始终是一大隐患，毕竟继林等人还在潜逃当中。到了年底，他们无论如何也要顾顼给出一个明确的处理方法。

　　皑皑白雪铺了一地庭院，顾衍一身白衣，像是染了一身白雪，他正在屋内描摹着园中的梨树，如今只剩光秃秃的树干，在风雪中屹立，守护着这方小院。传旨的太监进来的时候顾衍刚好停笔，他握着玉坠子，玉坠感染了他的体温变得更加温润。

　　传旨太监一脸严肃的宣了旨，边上便有人捧着一壶酒慢慢走向顾衍。顾衍接过酒杯，未置一词便扬手欲喝下，太监叫住：“皇上问，可还有何心愿未了？”

　　顾衍扬脸细细想了一回，回道：“你将案上东西交付皇上，另外还有一句望你带到，为君当以仁政，万望阿顼善待阿衍所留。”

　　太监在一旁看着顾衍喝下，直到顾衍渐渐倒下不再有呼吸，他才将案上东西收纳，带回去向顾顼复命。

　　顾顼半边身子隐在暗处，他已经一动不动坐了几个小时了，屋子里的人都被他打发了出去。半晌，他才动作极慢的从书案暗格里找到那枚玉佩，许久未佩，入手已经冰凉。他将玉佩搁在了桌上，旁边是一幅画和一枚令牌，太监带回来的东西。

　　画上所绘是一方庭院，院中一株枝干纵横的老梨树，树下一高一矮两个穿的圆滚滚的小孩，正在树下嬉戏。画侧题有一句：深恩负尽，死生亲友。

　　顾顼念着这句话，回味着太监回禀的话：万望阿顼善待阿衍所留。他不住冷笑，眼角闪着粼粼亮光，面色越发潮红，大口喘着粗气，忽地将案上摆设都掀翻在地，又着急的想去将画和玉佩给捡起来，却被桌角绊住跌倒在地。他蜷在冰冷的地砖上，卧在画上，手中紧攥着碎了一角的玉佩，发出压抑的呜咽声，眼角滴落的泪水湿了画中的两个小人。

　　* * * * * *

　　贾午今日便觉得老是心神不宁的，她坐在墙根下打着盹，睁开眼时吓了一跳，谢氏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她跟前来，正瞪着她漆黑的大眼一动不动的看着贾午。贾午吓得一声惊叫，依斐听见了在屋内问：“发生了何事？”

　　贾午赶忙道：“没事，一只虫子飞过去而已。”她稍稍冷静下来，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谢氏，她尽量放柔声音问道：“你的丫鬟呢？”

　　谢氏眼神幽幽的望着贾午，声音没有起伏：“小圆在床上睡觉。”

　　贾午又问：“那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谢氏转动漆黑的眼珠，幽怨的语气：“我记得你！你是一个坏人，是你害了我，我的家也没有了······皇上不相信我，都是因为你！”她一边说着一边扑向贾午，贾午还在震惊当中完全没想到谢氏会突然暴起。

　　“做什么！！！”

　　一声清丽的声音喊道，谢氏一听这声音便僵住了，撤下卡在贾午颈上的手，转身慌忙跑进她的屋子。贾午咳嗽着站起身，揉着颈项，这才看清来人原来是杜若。

　　云翘扶着杜若走进来，杜若小心翼翼的避开地上的积雪，她皱了皱眉头，语带不屑：“刚才那是谁？你怎会任由人欺负？”

　　贾午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扭了扭头，道：“没什么。”她见杜若和云翘都不像是受过处罚的样子，便道：“上次的事连累你了，还没来得及询问你的状况，我就搬进来了。你放心，那天过后顾顼便没来看过我，他应是对我死心了。我这里地方简陋，就不招待你了，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罢。”

　　杜若走近贾午，道：“上次那事我也不是出于好心帮你，你也不用感到不安，各取所需罢了。你不喜欢皇上，又偷着也要去见辰王，你喜欢的人莫不是就是辰王吧？”

　　贾午坦然道：“没错。”

　　杜若听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并不感到意外，她兀自点了点头，说道：“我来此就是要告知你关于辰王的事。你可能要伤心了，昨日皇上下旨，赐了辰王一杯鸩酒，现下魂魄恐怕已经入了阴间了。”

　　贾午乍的一听疑惑自己听错了，忙追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杜若牵起贾午冰凉的手，勾出一个浅笑：“我说啊，辰王已经被皇上赐死了。他隐瞒着一个如此重大的身份，又执政多年，你说咱们英明神武的皇上能够容忍他的皇叔悬一把利剑在他头上吗？指不定哪一天就落下来了······”

　　“你闭嘴！！！”贾午使劲甩开杜若的手，冲她吼道：“我不相信！你就是想让我伤心，就是不想让我好过！我才不相信你说出来的话！”

　　依斐听见贾午的大叫已经从屋内出来了，她赶到贾午身边，面露不善的看着杜若，杜若被她冷冷的一盯，感到一丝寒意，但她仍自说道：“谁稀得骗你！你不相信便到冷宫外面去随便逮个宫女问问，阖宫上下都传遍了，就你窝在这里不知道而已！”

　　贾午怒吼道：“我不相信！我就是不相信！”她转身拉住依斐的胳膊，着急的说：“依斐！她说阿衍死了，她胡说！你快把她赶走！我不要再看见她！”

　　依斐起先根本没听见贾午和杜若的对话，听贾午一说也是吓了一跳。但她仍自镇定道：“王爷不会有事的，你不要听她乱讲。”话毕，她对着杜若冷声说道：“还不走！？这里不欢迎你！”

　　杜若扶着云翘的手后退了几步，她回道：“我当然知道走！随你们信不信我的话，反正啊辰王的尸身还停在棠棣园呢！”

　　“滚！你快滚！”贾午声嘶力竭的吼道。

　　杜若带着笑意离开了。可是一出冷宫的大门，她脸上精致的笑容便慢慢凝固了，转而被一脸惊惶取代。

　　“皇上！你听臣妾——”

　　顾顼披着件黑色的大裘，雪地里十分亮眼的一抹黑。他就站在杜若两尺内，冷峻的面容显得有些憔悴，眼神却带着森森寒意，一语不发的盯着杜若，显然已经听清了院内的争执。杜若觉得解释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她快步走到顾顼跟前，小心翼翼的伸手拽住他的衣角，试探着开口：“皇上？”

　　顾顼低下头看她，冷淡的开口：“后宫真是一个大染缸，什么时候竟连我真心相信的唯一一股白色都被染的面目全非了？”

　　杜若闻言低下了头颅，再抬起时已是满脸泪痕，她嘴角漾起一丝苦笑，语气幽怨：“原来在皇上心中，臣妾曾经还是那样的存在？可是贾午入宫以后一切就变了吧？皇上心中最圣洁的存在是她！不是我！”云翘想要拉住她，却被她挣开了。

　　她倏的松开了攥着顾顼衣角的手，抹掉眼泪，复又道：“皇上想要怎么处罚臣妾？上次臣妾私自带贾午去见辰王，皇上当时说过后会来找臣妾算账，可是臣妾一直等到宫里上灯了皇上都没有来，可见皇上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留给臣妾！皇上你知不知道贾午为了去见辰王答应了臣妾什么？她说她此后再不会见你！！！你听到了吗？她根本就不爱你，才会轻易答应我的要求！”

　　“闭嘴！”

　　杜若难以置信的捂着左边脸颊，她颤声道：“这是你第一次动手打我······”

　　顾顼握了握大裘下的手掌，他转过身去不看杜若：“朕不动你，你以后还是高高在上的瑜妃，但是一切止于此了。”话毕，他径自走了，杜若瘫坐在地，雪地收藏了她的伤心与泪水。

作者有话说

　　这章略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