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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   这是陆崇华头一次看见沈寒尘不穿他那身道袍。
      从前他只觉得沈寒尘身着涉虚派素白的道袍时颇有谪仙气质,现今换了寻常人家的衣物,倒堪堪多出些烟火气。
      “有什么问题?”沈寒尘在对方长时间的注目下不自觉地理了理已经足够平整的领口。
      陆崇华摇了摇头移开目光:“觉着有些稀奇。”
      总觉得瞧着都不太像他本人了一般。陆崇华又偷瞄了一眼跟在自己斜后方静默不语的人,收回目光迈出了门槛。
      今天是湛阳城每年一度举办花灯节的日子,因此尽管没到时间,人们却都已经兴致极高地走上了街头。沈寒尘不如其他人那样激动,只是安安静静地跟在离陆崇华两步远的地方看他和路过的居民打招呼,看身边来来往往的人露出欢愉的笑容。
      渐渐地,沈寒尘就和陆崇华拉开了距离,拥挤的人群很快隔开了两人。沈寒尘见视线范围之内再找不着陆崇华,索性转了条路往另一个方向去——左右他一个人也不会找不到回去的路。
      本来他们是走在大道上,沈寒尘这么一转倒是进了旁边的小巷子。他看着有些陌生的冷清小巷,在“熟悉地形”与“别走不认识的路”之中纠结片刻,最终决定要进去看看。
      毕竟这样的小巷子经常是密谋事情首选的场所,不是吗?
      不过他能想到的,别人也未尝想不到就是了。
      沈寒尘抱着试试的心态在里面绕了一圈,觉着没什么问题又大概明白里面的路后就准备回去,结果刚打算绕过一个转角,便听见有人在前方低语“涉虚派”这一字眼。沈寒尘心里一紧,往后退回小半步贴着长了青苔的墙,屏住气息仔细去听那边的动静。
      “涉虚派有人来这里了,你知道吗?”
      那边没有动静,可能是与之对话的人不出声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反正三日之后,你必须去京都。”那人说话的语气变得有些冲,不知是不是因为对面那人的反应惹他不满了,“这是二皇子的意思。”
      “为什么要去京都。”另一个人终于出了声。虽然只有短短一句,沈寒尘却觉得这声音十分耳熟。
      先前讲话的人听了这句就像是火药桶被点燃了一般炸了起来:“让你来就只管听便是,哪里来这么多为什么!”
      “别怪我没有警告过你!”那人抬高音量,撂下这句就跺脚走了,“你要是不听殿下的话,受苦的可不是只有你一人!”
      沈寒尘在墙角又等了一会儿,直到听见剩下的那人冷冷地笑出一声后也离开了,这才放心地从藏身的地方挪出。
      大道上人声鼎沸,小巷里却静谧无声,沈寒尘一边思考着刚才两人的对话一边让自己脱离冷清融入热闹的街市。他想着事的时候注意力不在前面的路上,刚出去便撞上了一个人。
      “原来你在这里。”陆崇华扶住了险些站不稳的人,唇角微微上扬了些许,眼色却沉了沉。
      沈寒尘垂下眼回答他,只说自己是被人挤到这里来的。
      陆崇华趁沈寒尘没有注意自己瞄了眼他的指尖,接着反而轻松地笑起来:“那我们走吧,街上可热闹了。”
      花灯已经被逐一挂上木架燃上火,待湛阳城完全被夜幕笼盖时就成了泛光的锦缎,把整座城池装点出明亮的颜色。
      这样的景象的确比白日未挂灯时有意思的多,难怪湛阳城里的人都把这花灯节当作每年里重要的庆典之一。
      在主干道上逛过一圈之后,陆崇华和沈寒尘便打道回府了。沈寒尘因为被陆崇华带着,本就只是为了同他一道体会下与涉虚派不同习俗的新奇,而陆崇华生长于此,对这花灯节再熟悉不过,这次出门也不过是念着沈寒尘或许没见过类似的,顺便看看灯节的项目与秩序。
      说到底,两人自己都没有要全程参与的心思,也因此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返回。
      回去后时间还早,陆崇华便去书房整理了一下今早批过的文件,随即算着沈寒尘完成晚课的时间差人把他叫了过来。
      “校尉有何要事?”沈寒尘敲开了门,刚进去就见陆崇华手上攥着一张纸。
      陆崇华当着他的面将那张纸收进木匣又缩入桌边的小屉:“两日后我要去京都,不知小道长有兴趣同行否?”
      沈寒尘立刻想到了傍晚时听见的那些,他捏了捏下垂的衣袖,问对方一句:“为什么要去京都?”
      问过之后又觉得自己这个疑问是在没什么价值,陆崇华作为湛阳城的校尉,去京都自然是干叙职一类的事。没有那些人的召见,他如何会冒着被扣上擅离职守的风险前往京都?
      然而陆崇华没有在意这些,他抬起眼直视着沈寒尘说:“自然是有人让我去。”
      正当沈寒尘打算接着多问两句时,陆崇华便先他一步开口道:“是了,小道长最近有在湛阳城内看见生人吗?”
      看似随口一问,却叫沈寒尘绷紧了神经,他沉默片刻,心思千回百转后告诉陆崇华:“未曾。”
      于他而言,涉虚派的同门的确算不得生人,他这般也称不上说谎。
      陆崇华挑眉一笑,起身点亮了一盏灯笼把人往客房那边送,在路上又问了沈寒尘一遍要不要于他同去。
      “……去吧。”沈寒尘犹豫了一阵,打算明天什么时候再去找自家师姐问问意见。
      对面传来一声轻笑,陆崇华很体贴地让沈寒尘不要着急,等考虑好了再回复自己。
      等第二天沈寒尘特意挑了饭点去找古音时,她沉思片刻后和沈寒尘说,要去京都也可以,但是得时刻注意。待古音交代完诸多事宜以后,身边一名属于齐携门下的弟子补了一句:“如果这样的话,算着日子,掌门师伯也差不多会与小师弟一起到。”
      “是了。”古音拉住沈寒尘的手,“师父也要去京都,你若到了可以去见他。”
      “师父怎么会去京都?”沈寒尘自有记忆起便没见过自己师父下山,他原以为梁庭空会一直守在涉虚派的。
      古音便告诉他梁庭空是要见故人,之前就计划好了。
      沈寒尘无言地点了点头,随后念着不好在外面待太久起身与自己的同门告辞,回去时还顺路捎了两本古籍善本。想来这样,校尉府里想要通风报信的人也不会发现什么特别的异样。
      再过了一日,沈寒尘便跟着陆崇华共同上京。两人都是骑马,后面只跟了陆崇华从年幼便相识的最亲信的副将汪宇。
      湛阳城和京都相隔不过二十公里,三人策马而行,到晚间时不仅抵达了京都,还找到了下榻的客栈。
      然而没等他们坐下吃顿完整的饭,一队皇家人马就直冲进来让陆崇华跟他们进宫。
      瞧这阵仗,再算上这时间,明显就是有备而来的。沈寒尘眯了眯眼暗自想道,就是不知是不是那位为了告知谁才摆的这样一出。

      夜晚的皇宫依然那样雄伟壮阔,自侧门进入后一长段的宫道,走的人十分疲软。
      陆崇华跟着内侍进了内廷,曲曲折折地又绕了许久,最后终于停在一座大殿前。
      “校尉便自己进去吧,陛下在里面候着呢。”那内侍一甩手里的拂尘,躬身退下。
      陆崇华推开那扇繁复的雕花门,迎面便接到非常直接的一句:“二皇子说的事,陆卿有耳闻否?”
      “略有耳闻。”陆崇华行过礼便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等待上面那人的反应。
      皇帝魏轶琛不慌不忙地把批阅好的奏折码在一边,重新翻开一本拿起笔才回复道:“那他说湛阳城里有涉虚派子弟,可确有其事?”
      “……有。”在这件事情上,陆崇华不太敢有所隐瞒。
      “你知道是谁吗?”魏轶琛在奏折上批字。
      “涉虚派现任掌门梁庭空极重等级规矩,门内各种弟子皆有不同服饰。”陆崇华更垂下眼再次行礼,“臣只认得其门派服装,无法辨认是门内谁的弟子。”
      这话说得半真掺假,大概算是陆崇华这一辈子做过最大胆的事情。先不说他压根儿不清楚涉虚派里面是个什么情况,单说那位来自己城内的弟子,他可太知道是个什么身份了,甚至可以说出那人每日什么时辰会做些什么。
      无非就是存了点私心。
      至于其他的,陆崇华不敢再多说,然而魏轶琛倒是被这番话里的什么内容弄得愣了一愣。本朝的帝王端着笔却未落半字,朱红的颜色在纸张上晕开,他那有些弥散开的眼神表露出他在思考或者回忆某些事情。
      良久,魏轶琛才轻轻叹出口气,并且表示了对陆崇华这话的赞同。
      “涉虚派为我朝建业立有大功,何况连年上贡换有御赐之物。”魏轶琛放下笔,站起来将手背到身后,“但涉虚派根基稳、威望高,二皇子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帝王走下小台,停在陆崇华面前压低了声音:“该除该留,陆卿以为何?”
      陆崇华又行一礼,随后维持着那样平举起手臂的姿势暗自思考。他明白皇帝和二皇子的需求,可他自己也抱有个人的期望与情感。选择完成他们的要求,扶摇直上却会迷失自我;选择放纵一次自己的念想,或有风险也不缺机会,更重要的是,自己心安。
      他也实在做不到为了自己的虚名伤害别人。
      于是陆崇华抬起脸,十分坚定道:“陛下,臣认为,涉虚派当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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